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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之道:“文章写作不易, 若持有章不足三成,请静候十二时辰。” 说着,白秋又朝那男子望去,看着他眼底不自然的黑紫色, 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
“有妖物缠身。”
奉玉替她说出了未言完的结论。
白秋颔首, 但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这世间的妖有多种,大多不曾做过坏事,可若是那种有意藏身在凡人家里、夺取他人生机来涨自己修为的,定是恶妖无疑。眼前的男子看模样就是被吞了生机,又说家里频出变故,想来已是被行了恶的妖缠上, 虽说纠缠这等普通山民的妖物修为应当不是很高, 一般道士许是就能对付,但……
白秋想了想, 便站了起来。这男子许愿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家许是被妖物纠缠, 想来也未必会知道该去请道士,再说浮玉山本来的山神几百年来都半睡半醒的,若是她不管可能就无人管了。眼看着对方休息够了又想背着筐子上路,白秋赶紧从神台上跳下, 飞快地跟了上去。
然而她刚走了几步, 就听到身边有脚步声。白秋回头一看, 便见是奉玉跟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就是一怔, 问:“你也要来?”
奉玉答道:“散落在人间的恶妖本就是天兵在凡间巡逻时要注意的目标, 属于天军营的职责范围,既然碰到了,我自是要来看看的。再说我答应了你兄长谈完事情就将你安全地送回仙宫,我又记得你在凡间被妖花吞过,如何好叫你一个人去?哪怕看上去只是一般的小妖缠了凡人,也难保没有意外。”
白秋听他讲了前一个理由已觉得自己犯傻,又听他提起凡间的事,当即愣了一下,脸上烧得通红。只是奉玉答得正经,绝非是有意戏弄她,白秋更不好说别的,安安静静地闭了嘴,只埋头跟着那山人往前走。她与奉玉差不多是并排走着,一低头眼角的余光就可看见对方随着步伐摆动的肩膀。
在凡间是奉玉是人,而她是仙,因此那时她在他面前蹦来跳去,做些出格撒娇的事,心里其实是有底气的。但如今却是不同,白秋感到他身上的仙气,就有点不敢多说话。
两人沉默地一起走了一会儿,周围只有凡人的脚踏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如同住在山里其他不富裕的人家一般,这山人也住得颇远,他边走边时不时拾些柴,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家中。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个不太规整的茅草屋,靠近附近的镇子,但又离别的人家远。
白秋刚一靠近这个茅屋,就感觉到了些妖气,并不是很强,至少绝无可能和当年吞了她的千年妖花比,但还是要比想象中要来得厉害,而且有好几股,都聚在这么小小的屋中。白秋微愣了一瞬,犹豫了一下,将她的琴取了出来,抱在怀中往里走。
奉玉回天恢复记忆之后,回想凡间的事,就晓得白秋平日里若是要与妖物对峙,多半是用琴的,此时见她抱琴出来,便也不算很意外,只随她一并走了进去。
到底是混了恶妖的屋子,白秋一进屋中就感到一股压抑之气。虽不知那山人原来家中有几口人,但看屋中的生息,想来这恶妖已害死过身体不太康健的老人亦或是小孩,因是一眼就能望尽的小宅,白秋还看到屋里有一个缠绵病榻的老妇人。
她无意惊扰凡人,抱着琴就开始服妖。因屋中的妖气有好几股,她寻着最近的一股就去,抱着琴叮叮咚咚地弹了一通,她弹琴熟练,但要制服妖物就有点生疏,好在对方和想象中一样不是什么大妖,没几下就被她逼了出来。她拿出一个葫芦来将妖物收了,正准备去寻别的,哪儿知抱着琴一回头,就看到奉玉脚下躺着一堆被仙术击晕的妖物,总共有六七只,他已蹙着眉在拭剑了。
白秋惊讶道:“这、这就是全部了?”
“应是。”
奉玉见白秋问起,一顿,便解释道:“应是一只母妖怀孕期间到了此处,以凡人的生机为滋补,生产后仍是盘踞于此不肯离去,将此处都快吸空了。”
白秋看着那一大堆被养得油光滑亮的妖兽,顿时有些恐惧。奉玉却指了指她手中的葫芦,问道:“你一般捉到恶妖,是如何处理?”
白秋一愣,答道:“交给哥哥,麻烦他带去天军营。”
白秋怔怔地答完,方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就是掌管整个三十六军的神君。她看了看奉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葫芦,果不其然,下一刻只听奉玉淡淡道:“那你便将那只也交给我吧,我一并带回天军营。”
白秋连忙称是,将葫芦递了过去,奉玉将葫芦里的妖物移到自己的瓷瓶中,又将地上剩下的妖兽都收了,方才道了句“走吧”。白秋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但跟上去才觉出不对来,明明当初是她的狐仙庙里出的事,现在倒像是奉玉在领路了。
奉玉走了几步,感觉出白秋在看他,步伐停住,便回头对她笑了下,问道:“怎么?”
白秋话说完的那一刹那,她就被震惊了。
任凭苏文之聪明绝世、文星下凡,再给她一百个脑子她也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么小一只狐狸居然会有前夫。而且她之前见过白秋化为人的样子,看上去约莫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要说她成过亲,苏文之也是信的,但是……但是居然已经和离了?!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歪着耳朵的小白狐看了好一会儿,好在苏文之到底是文星转世,被震动得大脑停止思考了一瞬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住在天上的仙子在传说中是不老不死的,不能单以外表判人。
苏文之连忙略带恭敬地问道:“那个……仙子,请问你贵庚?”
苏文之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个能问的问题,因而问得分外小心,不过白秋倒是没有在意。
她眨了眨眼,回答道:“十七。”
文之:“……”
白秋想了想,进一步补充道:“如果算虚岁的话,过完年便是十九了。
说着,白秋不禁微微垂了眸。
其实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她与奉玉的关系。他们在凡间的确是拜了堂结了夫妻,可奉玉回天后……且不说两人在仙籍上没有一点关系,他既然是神君,就不可能承认这样草率的婚事。以前是夫妻,但现在已经不是,白秋自不可能再用“夫君”来介绍他。
她是十六岁的时候遇见的奉玉,因奉玉后来出征,便未碰上她深秋时十七岁的生日。
她还没怎么在凡间过过节,本来……是盼着奉玉回来和她一起过年的。
白秋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失落之色,不过想到文之仙子还在眼前,她还是飞快地收拾好了表情,努力高兴地说明情况道:“文之,你不要担心。神君他是来助你的,应该……”
然而这个时候,苏文之从听到她年龄时脑子里就只剩下一排“夭寿”,哪里还听得进她说得别的话。虽然白秋比她本来以为的大一点,可根本没大多少!
等回过神来,文之已经一脸严肃地摁住了白秋的肩膀,打断她的话,张口道:“我兄长去世那年,我刚刚及笄,是十五岁。”
“……嗷?”
白秋歪头,不解其意。
文之悲痛道:“我比你还要年长啊!”
她兄长三年前去世,苏文之晓得自己今年是十八岁,算起来比白秋还要年长一岁。这么一想,她瞬间不能将白秋完全当作仙子看,反倒觉得像自家小妹妹。
自古夫妻和离便成陌路人,苏文之不敢多问,却也晓得白秋应当是不想在这里碰到伤心人的,她一刹那脑中全是单纯小姑娘被负心汉骗伤心欲绝的例子,再看白秋,想了想,便担心地问道:“你那个前夫,现在在何处?”
白秋一愣,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她从奉玉那里出来后,奉玉其实也跟着她走了一段路,现在就在院子里等她,从窗口往外看,便能看到奉玉站在树下。
白秋疑惑地问道:“你要找他做什么?”
“自然是让他离你远些!”
苏文之急道,她见白秋往外看,也就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瞧去,接着脱口而出道:“外面没有人呀,不在外面吗?是在何处?”
这下反倒是换白秋觉得意外,不禁道:“……你没看见?”
“嗯?”
苏文之一顿,望向白秋。
白秋一慌,连忙掩饰:“不不,没事!”
等掩饰完,见苏文之没有深究的意思,她才松了口气。
其实凡人看不见神仙才是常态,但因文之看得见她,白秋又听说了她是仙子,这才有了“或许文之仙子下凡后就是看得见神仙”的念头,故而听她说没看见奉玉,也就觉得吃惊。
奉玉天生一副出众的仙神之貌,不要说这会儿院子里没有人,哪怕挤满了人,苏文之只要看见了,就该一眼出来。
事实上,这会儿苏文之见白秋这般反应,多少也明白过来她只看得见白秋,看不见别人,便再追问位置的事,转而问道:“你那个前夫……可要我想办法把他驱走?若是我去集市上买些雄黄辟邪符之类的东西回来,可会有用?”
白秋一顿,听了文之仙子的话,便知她是有所误会,忙笑道:“他是上古神君呀,怎么可能有东西能驱走?再说他又不是坏人……”
说到此处,白秋想起在凡间时的情形,自己都有几分恍惚。她想想文之仙子现在还是凡人、应该还有很久才会回天,考虑一会儿,便还是对她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她与奉玉当初在凡间的事,自然是不能说得太详细的,白秋也不好意思说,便简明扼要地带过去了,只大致讲清楚他们不是和离。然而饶是如此,等文之仙子听完,脸上依旧露出了惊诧的神情,看着她张了张嘴,复而又闭上,好像不知该说什么。
白秋脸上烧得通红,羞涩得很。她眸子闪了闪,不敢再看文之仙子的表情,只红着脸低头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可能可以陪你一起去长安了!若是神君愿意带我的话,哥哥想来也会同意的。”
苏文之依然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仍旧欲言又止。
她喜欢这只小狐仙,白秋愿意跟她一起走自是好事,但苏文之仍对她口中的“神君”将信将疑,尤其在听过她说的情况之后,更对白秋的情况感到担忧。
不过此时,不说别的,白秋说完自己与奉玉的事,再对上苏文之的目光就已经有些害羞得待不下去了。她不安地甩了甩尾巴,不等对方开口,硬着头皮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的……那个,文之……你等等,我还没和神君商量好,要再去同他说一声。你先上路吧,等会儿我们会跟上来的。”
白秋这话已是有了些逃跑的意思,文之微微在意,可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白秋的脸愈发红,也不敢再看苏文之的表情,见她点头,立刻拖着九条尾巴从窗口跳走,不一会儿就闪得没影了。只是她走出屋子后,实际上心还紧张得砰砰直跳,白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走去找奉玉。
……
奉玉其实是不用找的,他一直笔直地站在旅店院子的树下等她。
白秋从文之那里出来,化成人形走过去时,便看到他长身如树,眉目若画。他远远地注意到她过来,便转过头来,凤眼淡淡一扫,尽是沉静之色。
白秋被他看得心跳停了一瞬。她本来与文之说话的情绪就还未平复,此时又被如此一看,莫名就有心虚之感。她努力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然而奉玉却不等她开口,便道:“信我已经写好,给你兄长送过去了。你若已同文之仙子说好话,我们就出发吧。”
“……!”
白秋原本欲说的话,在奉玉这么一句之后,只得默默咽了回去。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烫了几分,有种被看破心思的羞窘感,沉吟片刻,才道:“你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