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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虞生微?”紧跟着, 室内响起了丈夫的声音,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说, “既然这样,那你妈欠的钱, 你总要——”
虞生微将手插在兜里,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两个人。
他的指尖在手机的轮廓边划着,思考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报警。
如果报警, 他和桑晴是母子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几乎可以断定,有人会借机下水,将矛头直指自己, P2P, 高利贷,明星洗钱……都是公众最关注的话题。
他当然和这些没有关系。
警方在调查之后,肯定也会还他清白。
但是警方的公告是一回事,网上的舆论是另外一回事, 当他和桑晴母子的消息曝光,和桑晴参与的P2P直接联系起来之后,网上的舆论还洗得清吗?
如果不报警, 将钱给面前这两个人……
喂得饱他们吗?
他们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拿着这个秘密,朝他勒索?
虞生微思考的时间有点长。
这稍嫌漫长的时间里, 丈夫始终在说话:“这么多年来, 你妈总有给你钱用吧?你现在发达了, 怎么也应该……应该……”
不知道出于什么, 最后那句“应该替她赔钱”这简简单单的尾巴,丈夫总是犹疑着,没能真正说出口。
这时妻子拉了丈夫一下。
妻子对虞生微说:“小鱼……我们还是叫你小鱼吧,我们能够谈谈吗?”
虞生微:“你们说。”
妻子先自我介绍和介绍丈夫:“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不过我在你三岁的时候看过你,那时候你妈还带着你。我姓关,单名慧,从辈分上算,是你的表姨;你的表姨夫叫冉成益。你妈做的事情刚才已经和你说了,她拿着我们的钱跑了,把我们,其他很多人半辈子积累下来的财产席卷一空。但是我知道你和你妈妈关系不好,我也相信你妈妈并没有将这一笔钱转移到你的户头……”
虞生微:“我和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口罩遮着他的脸,没让他阴郁的神情外露出去。
他不知道桑晴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但他能猜到桑晴选择这里的理由。
因为这里安全。
因为这里可以废物利用。
因为桑晴就是这样一个精明的、狡诈的、永远只在乎自己的女人。
他到现在还记得,四岁的时候,桑晴将他遗弃在孤儿院,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孤儿院里呆了五年,在九岁的时候遇见薄以渐。
再然后,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这个女人……她非常可笑的忘记了这曾是她抛弃儿子的孤儿院,居然和新任的丈夫一起回到这里做慈善。
虞生微至今还记得对方见到自己时见了鬼的样子。
之后,或许是因为对方良心未泯,或许是因为对方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缠上她,总之,他被桑晴接到了这里,丢在了这里,让他上学,再每个月给他一点维持生活的钱。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接到以渐哥的信件……
丑恶的回忆就像是一块黏在生命上的口香糖,怎么铲除,都有个印子,洗不去,刷不掉。
这时,前方又传来声音。
关慧又说:“小鱼,我们不会向你要钱。”
她说到这里,冉成益压低了声音:“儿子还在加护病房……医药费都拿不出来……”
关慧:“和他没什么关系,当时大家都猜桑晴把这孩子抛弃了,就为了重新嫁一个阔佬。我们这么多年和桑晴在一起,也没见他们有什么联系。如果关系好的话,桑晴早早就把她的大明星儿子炫耀出来了。”
两人低语几声,冉成益沉默了,并没有彻底反对。
也许他刚才迟迟不能将最后一句话给说出来,正是心里清楚,他问一个小年轻要被他妈妈骗走的钱,并不那么光明正大,义正辞严。
关慧接着对虞生微开口:“但是小鱼,我相信你,我也希望你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我们找到桑晴……桑晴用亲戚情谊骗了我们,我们代表她,作为中间人,借遍了亲戚朋友,我们真的不能做人了,现在只有找到桑晴,才能逼她把钱吐出来,我们才能抹平债务,替儿子治疗。”
说到最后,她甚至哭了。
人到中年,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无能无用。
生活压下来,压低了脑袋,压垮了肩膀,压弯了脊梁。
可还是不能倒下去。
还有儿子,还有父母,指着她生活。
虞生微忽地放开口袋里的手机。
他的心放松了些,声调也跟着缓和:“我最早就说过了,桑晴偷了我的东西,就算你们不说,我也要把我的东西找回来。”
***
薄以渐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十一点。
他打开房门,叫了一声:“小虞,我回来了。”
但房子里安安静静,没有别的声音传出来。
薄以渐有点纳闷,进了门看看,意外地发现本该早早到家的虞生微居然不在。
是临时出去了还是?
薄以渐没太费工夫去猜测,干脆地摸出手机,给虞生微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通,对面还没人接,但熟悉的铃声依稀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
薄以渐循声打开了门,正看见刚刚掏出钥匙的虞生微。
他让人进来了,随意问:“晚上出去了?”
虞生微“嗯”了一声:“有点无聊,就出去走了走。”
对方的声音是不是有点沉闷?
薄以渐一时觉得不太对劲,忍不住看了虞生微一眼,但走进来的人神情平静,嘴角还带着微笑,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但是……
薄以渐的目光向下。
他注意到虞生微插入口袋的手。
对方有个小习惯,当感觉紧张的时候,会用手握住点东西。
薄以渐又追问了一句:“去哪里走了。”
虞生微笑了下:“就随便走走,还被不知道什么虫子咬了一口,后悔了。”
薄以渐关心问:“哪里被咬到了?”
虞生微拉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皮肤,只见光线之下,他纤细的手腕位置肿起了个小包,看着还真像是被虫子给咬了一大口。
薄以渐揉了揉对方的手腕:“你等等,我给你找药膏涂涂。”
虞生微:“药膏不急,也不是很痒,可能睡一觉就好了。倒是以渐哥……”
薄以渐:“嗯?”
虞生微:“你能不能给我写封信?”
薄以渐刚刚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药膏来,闻言怔了怔:“我给你写信?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要求?”
因为过去你给我的信都被别人偷走了……
虞生微一想起这件事就感觉心中怒火猛蹿。
他不动声色:“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想看你给我写的情书,以渐哥,你写吧,写给我看看。”
他小小地撒了个娇。
薄以渐投降了:“行,药膏你拿着涂一下,我先去洗手间洗个手,待会去书房给你写,你想看什么样的情书?”
虞生微沉吟起来:“嗯……”
五分钟之后,薄以渐进入了书房,他拿着软笔,将纸张平展,再问虞生微:“想好要我写什么了吗?”
虞生微想好了。他说:“我想要以渐哥写一首诗中的两句话,这首诗是《当你老了》,里头的话是,‘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惟独一人曾爱你朝圣者的心’。”
软笔沾了墨。
墨汁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薄以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首诗自己也喜欢没有错……但似乎用过很多次了。
而且这首诗虽然隽永流传,但是诗人对诗中描述的女子苦追不得,寓意也不太吉利。
他果断停笔,对虞生微说:“我们换换,写别人的有什么意思,情话当然是要来自我的肺腑才感情真挚,你先去洗澡,等着我把心里话写给你听。”
虞生微没有立刻回答,他定定地看着薄以渐,神色有一点点奇异。
薄以渐:“小虞?”
虞生微:“嗯……好啊,我等着以渐哥。”
薄以渐:“你先去洗澡,让我来想想怎么写。”
虞生微靠着薄以渐坐了一会,忽然说:“以渐哥,你还记得……”
你还记得,你曾经在访谈上说过,把这两句话,送给自己的初恋女友吗?
你之所以不写这句,是觉得写别人的话没意思,还是……
薄以渐:“记得什么?”
虞生微看了薄以渐一会,又想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只是一句话而已,还是诗人的名句。
肯定是今天晚上丢了重要的东西才让我胡思乱想。
他笑道:“没什么,我去洗个澡,回来要看情话。”
对象想要看情话,自己还能怎么办?
当然只能冥思苦想了!
薄以渐:“好好好,写写写!”
虞生微拿衣服进了浴室。
他打开笼头,让水流从蓬头流出,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给汤来打了个电话。
汤来:“祖宗,半夜了找我什么事?”
虞生微:“汤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哗啦啦的水声充斥浴室,掩盖了位于浴室的交流声音。
虞生微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和汤来说了一遍之后,让汤来帮自己寻找桑晴的行踪,接着,他挂了电话,在氤氲的水汽之中长长呼出一口气,脱了衣服,正准备下水,浴室之中突然“滴滴”一声。
虞生微顺势看去,看见了薄以渐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
手机上闪出一条消息。
Dale:“今天谢谢你来机场接我,再等三天我的家就整理好了,请你和其他几个朋友过来吃顿饭[害羞][害羞][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