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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老黄的疑惑,柳寒淡淡一笑:“老黄啊,看来你离开朝局太久了,皇上若不是为了传位太子,何必搞出这么多事,可既然搞出这么多事,从另一个方面而言,何尝不是为了锻炼太子,太子交出的答卷若能让他满意,他自然放心了,若不满意呢?他再安排;”
柳寒说到这里,沉凝下,才又说:“我估计,不,应该是猜测,没有证据,这个安排恐怕与秋云有关,另外与齐王也有关,齐王被贬,他是不是心怀不满?皇帝若不想落个杀弟的名声,他就必须给太子留下个能对抗齐王的人,我判断,秋云便是这个人。
嗯,还有,秋云恐怕还没想明白,他还在驱虎吞狼,其实,只要齐王不死,他就没事,齐王若死,他才真的有危险,嗯,这是我的大致判断,这个判断,你就别告诉秦王了,就写那四条,他能不能想清楚,是他的事,手下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明白的吧。”
老黄沉默半响,轻轻叹口气,没有感到震惊,这位东主已经不是第一次发出这样匪夷所思却又大胆有调理的推断,这帝都多少高官豪门,恐怕没人想明白,可他就已经看清楚了,秦王要能按【,照这个判断安排,那可占了大便宜。
“太子一旦登基,太子的小舅子薛泌行情势必大涨,可这小子的性情薄凉,不好交。”柳寒重重叹口气,眉宇间全是难色,老黄再度摇头,这家伙不知交过多少性情薄凉的家伙,这薛泌不过一纨绔,迟早得被玩得团团转。
“你说这火云石能到皇帝手中吗?”老黄又问,柳寒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不想说,薛泌是太子的人,太子毕竟是太子,皇上死了,太子才能变成皇帝,所以,他应该最希望找不到火云石,皇帝死得越早越好,他要火云石,做什么?
赵王府呢?倒有可能,皇帝在位,那是父亲,换成太子,那是兄弟,虽说天家无情,可这其中毕竟有差别。
可他们刚才的表现,让柳寒生出别样想法,他们要这火云石的目的好像并不单纯。
“他们相信你只有这些吗?”老黄提出个关键问题。
柳寒再度沉默,这个问题很要命,要是他们不相信,那麻烦就大了。
“你不能留在这里,”老黄缓缓的说:“必须尽快回城,否则他们一定怀疑。”
柳寒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可那些火云石,他实在放心不下,以前不知道,所以无所谓,现在知道了,自然便患得患失起来。
“弄两部车,放在车下,.。。”
柳寒还没说完,老黄便摇摇头:“你得骑马进城,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光着身子进城的,这里的火云石必须马上藏起来,我估计今晚还得加强戒备。”
柳寒稍稍迟疑,明白老黄的担忧是正确,如果他们不相信,那么今晚还会再来,只要这次来的不是老头那样恐怖的人,园子里的人手应该能应付。
“好吧,我待会就走。”柳寒点头答应:“剩下的火云石你给我收好,别放在这。”
“放心,我给你装罐子里,密封好了,丢水塘里。”老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柳寒苦笑下起身,走到门边,又转回来,在那些汇报里翻了翻,拿起两份揣进怀里,这才转身走了。
回到客厅,秋戈居然还在,这让柳寒很是有几分惊讶,也对这家伙的痞赖有了两分新认识。
这秋戈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地上,双腿盘膝,双目微闭,手掌重叠平放,掌心向上。
“这是在玄修吗?”柳寒端起杯子,喝了口又吐在地上,叫人进来,将茶换了。
秋戈没有理他,依旧如此,柳寒起身凑近他,上下打量,仔细端详,鼻孔的热气都喷在秋戈脸上了,可秋戈依旧端坐不动,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柳寒苦笑下摇头,不再理会他,哼着小曲,踱着步子走到门边,看着院子,院子很安静,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除了临时调来为他们端茶送水的护卫,其他人都照平时那样,各自干着自己的活,就像每个院子那样,看不出一点异常,就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秋光娇媚,带着些许伊水的湿意,还有伊水上悠悠的喧闹,柳寒忽然觉着这很舒服,他拉了张椅子到边上的回廊,靠在椅子上,双腿撂木栏上,悠闲的看着湛蓝的天空。
天空碧蓝,一条淡淡的云彩从蓝天画过,就像画师在淡蓝色画布上,随意的抹了一笔,又象天上的神觉着这淡蓝的天空太单调,给添了点色彩。
老黄和柳松都不是擅长打理园子的人,园子看上去有些萧瑟,地上虽然干净,墙上却爬满蔓藤,藤条上的绿叶少了几分生动和灵气,正渐渐干枯,花坛上的花早已经没有,只剩下枯枝,沐浴在秋风中。
柳寒看着这小小的院子,忽然有种感悟,这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三归堂看的那些书,道藏上记载的那些曾经让他不屑一顾的语录,自然而然的浮现脑海。
膻中隐隐颤动,内息似乎抑制不住要往外奔涌,柳寒吓了一跳,连忙抑制心神,内息安静下来,这一分神,刚才那丝明悟便荡然无存,再难进入那个境界。
柳寒轻轻叹口气,知道自己失去了机缘。修行讲究机缘,柳寒从未弄清这种机缘是什么,但他很幸运,似乎总能遇上这所谓机缘,就像在那个神秘的山谷,突如其来,有了感悟,内息便自然而然的运行起来。
“大道难寻,其可奈何。”柳寒叹道。
“大道至简,唯人欲难填。”
耳中传来秋戈的话声,柳寒又叹息下:“秋老弟,我看你是属猫的,走路都悄无声息。”
“你一堂堂宗室,还听不出我的脚步,”秋戈淡淡的说道,柳寒摇头说:“刚才我也玄修了下,神游太虚,耳目失聪。”
秋戈哈哈一笑,坐在廊下,自然而然的将双腿盘起:“你柳寒要耳目失聪,那不知要死多少次。”
“这是我的地方。”柳寒淡淡的说,简单直接强横。
秋戈盯着他,好一会才轻声说:“处危而不惊,临敌而不乱;这是家兄对你的品鉴,与家兄共同杀敌的边军将领很多,包括那个颇有名望的方达,可得到这个品鉴的唯有你一人。”
柳寒皱眉想了下:“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该去从军?我可没这个想法,我喜欢经商,经商是我的爱好。”
秋戈坐了会,觉着这坐栏太窄,这样坐着不舒服,于是起身从屋里拉出根椅子,放在柳寒身边,学着他那样,将双腿放伸直,脚撂在廊上。
“可能吧,”秋戈说:“我听家兄说过,西域商道的马贼非比寻常,很多是各部落的军队,你却能重创马贼,非常难得,家兄曾说,易地而处,他,做不到。”
当初柳寒带着商队,商队有大批货物,还有不少伙计,行动缓慢,而马贼呢,奔掠于商道,来去如风,飘忽不定,狡若灵狐,凶残如狼,可柳寒就带着这支商队与他们周旋数日,不但没有让马贼得手,还重创马贼,这可是非常不容易。
柳寒倒不觉着有什么,他带的虽然是商队,可手下的人不弱,他在西域十年培养的人手都在,这些人可不是普通人,全有武士以上修为,这样一批人在手,等于手握一支战斗力超群的特种兵,有什么可怕的。
“听到这话让我挺高兴,真的,”柳寒好像很感激的说道:“白马秋歌,十六岁从军,百战百胜,从无败绩,三十岁不到即踏入宗师境界,成为最年青的宗师,也是这几十年里,最可能踏入大宗师境界的人,能得到他的称赞,无论那个大晋武人恐怕都会很兴奋。不过,倒是你让我挺奇怪的。”
“哦,是吗,那点奇怪了?”秋戈也有几分好奇,柳寒扭动下身子:“你说以后在这弄两个椅子,没事时来躺躺,是不是很舒服。”
秋戈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忽然又跳到弄椅子上了,柳寒便接着说:“你看啊,再给这些花坛种点什么牡丹之类的花花草草,到春天时,躺在这椅子上,晒着暖洋洋的阳光,又可以赏花,是不是挺爽。”
秋戈扑哧一笑,这太庸俗了,赏花那有躺着赏的道理,这赏花一定要去野外,看漫山遍野的野花,沐浴花香,怀抱妖娆,听着悠悠的琴声,这才是赏花,这才是雅趣,躺着赏花,这只能是俗气。
柳寒心里琢磨着,这秋戈今儿倒底来做什么,总不至于是来闲聊的吧,这个时候,他还有闲心闲聊?
“唉,等明年春天,店里的事走上正轨,然后帮青衿弄个花魁,再把带回家,筑屋收藏,让她弹琴,绿竹跳舞,这才是享受生活,娇妻美妾,想想都感到舒服。”柳寒说着便伸了个懒腰,满是向往之色。
“是啊,谁不愿过这样的日子,”秋戈也有几分感叹,柳寒随口吟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秋戈喃喃自语,越念神情越是痴迷,半响才叹息道:“柳兄可真是文武双全,结庐人境,无车马喧;采菊东篱,悠然南山;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神仙日子,谁都想啊。”柳寒也叹道:“可我辈俗人,美女佳肴,无不向往,戒不掉,戒不掉。”
俩人说着闲话,柳寒就是不问,他打定主意,要么秋戈自己说,要么熬到中午,吃过午饭便回城。秋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有时候柳寒答两句,多数时候是他自言自语,又说几句,柳寒居然睡着了,秋戈见此无奈的摇摇头。
正想起身,有庄里下人从跑进来,看他急匆匆的样,秋戈心知有事,正想着是不是留下听听,可下人根本没顾及他,过来便报告。
“老爷!老爷!”
秋戈忙推了推柳寒,柳寒睁开眼,有些迷糊的看着秋戈,下人连忙大声报告:“老爷,有宫里的公公来拜访。”
秋戈一惊,柳寒好像没听明白,有些迷惑不解的看着下人,下人连忙再次报告,可已经用不着他报告了,一个小黄门带着两个小太监摇摇摆摆的进来了。
柳寒腾地一下站起来,连忙降阶,几乎是小跑着迎到公公面前:“草民柳寒见过,大人,草民迎接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大人,秋戈眼珠子都瞪圆了,这可是首次听有人这样称呼宫里的公公,小黄门显然也愣了下,随即满脸笑开花,这人可真有趣。
“咱家可不是什么大人,你是三篇震帝都的柳寒柳先生吧?”小黄门眼睛都笑成一条线了。
柳寒躬身施礼,口中依旧谀词如潮:“大人虽然在宫里公干,可宫里人更是高人一等,草民无官无爵,大人自然便是大人,至于震帝都,草民可不敢,草民是写了三篇诗赋,可帝都高人博学之士何其多,草民不过井底之蛙。”
秋戈恶寒,在宫里公干,这太监不就是皇帝奴才,口中都自称奴婢,什么时候成了在宫里公干,这柳寒还真下得去嘴。
小黄门笑得更欢了,尖细的嗓音响彻整个院子,好一会,才停下来。
“你是从西域归来?”
“是,大人。”
这次小黄门没纠正,依旧笑眯眯的问道:“听说你手里有火云石?”
柳寒连忙点头:“是,这火云石是制作珠宝原料,小的这次回来打算开珠宝店,就带了些,这东西虽说用处不大,可冬天带一块在身上即可保暖,嵌在珠宝中,既美观又实用,大人难道也想要这火云石?”
刚开始听柳寒说有,小黄门的神情就更加欢快了,可听到最后,他不禁微微皱眉:“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要?”
柳寒连忙点头:“正是,今日一大早,赵王府的小赵王爷和薛府的薛泌薛公子便上门求购,而且所需极大,小的不敢得罪他们,将火云石都卖给他们了。”
闻听此言,小黄门神情顿变,原本阳光明媚,转眼便是阴云密布,他直愣愣的盯着柳寒,寒声问道:“全部卖了?一块都没有了?”
柳寒有些诧异的看着小黄门,有些不解似的:“是啊,小赵王爷和薛公子,一共出了十万银子,这样高的价钱,小人不能不卖,而且,..”说到这里,他停顿下声音稍低:“而且,赵王府和薛府,也不是小的得罪得起的,大人,这要换您,您也得给呀,何况,价钱还如此高,小的,不能不卖。”
小黄门重重喷出股粗气,柳寒接着又将刚才小赵王爷和薛泌俩人的争执讲了一遍,又拉出秋戈作证,小黄门边听边看着秋戈,秋戈早就认出小黄门了,正是前段时间到凝翠庄宣旨的小黄门孙小川,见他看过来,连忙上前。
小黄门和他打声招呼,然后问起火云石之事,秋戈证实了柳寒的话,这时小黄门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估计赵王府和薛府最后还是会将火云石送上来,于是便不再理会柳寒转身便走,柳寒连忙陪着送到门外,上车之前,柳寒悄悄往他手上塞了张银票,孙小川在车里打开一看,居然有五百两。
原来要走这一趟有五百两,孙小川会很高兴,可今天他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一件大好的功劳就这样飞了,这让他有些生气也很是无奈,这五百两银票权且是个安慰。
回到宫里,他下车便往雅文阁去报告,走了没多远,便见针工局的小德子领着个小子过来,小德子看见他,远远的便停下脚步施礼。
这小德子是针工局负责采办的大太监,不过,比起他这种在中书监伺候的小黄门来说,还低了几级,他们这些在雅文阁伺候的都是皇帝身边的人,平时宫内各局小太监们见着都上赶着巴结伺候。
“见过孙公公。”小德子恭恭敬敬的施礼,此时孙小川已经想通了,笑眯眯的看着小德子:“小德子,这是上哪去啊?”
“贵妃娘娘要一匹苏绣,小的这不找出来,赶紧给娘娘送去。”小德子的笑容有些献媚,孙小川看着很是受用,他喜欢这种享受,他看了眼小德子身后那个小太监,感觉有些陌生。
那小太监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规规矩矩的站在那不敢抬头,手里捧着匹天蓝色带白花的苏绣,孙小川的目光落在布料上,心里暗暗叹息,皇上病重,这贵妃娘娘还在准备作新衣,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也不怕触怒皇后,惹来祸端。
“这猴崽子以前没见过,是从那个宫调来的?”
“回公公,这是小合子,新进宫的,师傅见他眼光尚好,便留在针工局了。”小德子说着便让小合子抬起头来,小合子抬头好奇的看着孙小川。
孙小川也在打量小合子,这小合子眉清目秀,样貌很是出色,便笑了下:“不错,不错,老李的眼光越来越好,小合子好好干,多跟师兄弟们学学,也好谋个前程。”
“谢谢公公提点,小合子记下了。”小合子捧着绣段躬身施礼,小德子在边上笑眯眯的,这老李便是小德子的师傅,针工局首领太监,整个皇宫数千人的穿衣都由他负责。
孙小川不敢多耽误,说了两句便走了,小德子却没动,一直等孙小川走远点了才低声对小合子说:“看看,这便是皇上身边的人,中书监小黄门,以后你要有造化,混到中书监去,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嗯,小合子哪敢有此奢望,就想着在师傅师兄提点下,将针工局的活作好。”小合子的回答很规矩,小德子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朝贵妃娘娘的俶仁宫走去,边走还边说着:“这宫里的事呢,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简单便是,嘴巴要紧,眼睛要亮,脑子要活,否则那天脑袋掉了都不知道。”
“是。”
小合子跟在他身后,他悄悄朝孙小川的背影看了眼,中书监,对,他要去的便是中书监。
若是柳寒在此,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一定可以记起来,这小合子便是毕良家那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