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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信和唐暮最终还是分开了。
分开的理由很简单,毕业后,朴信听从家里的安排,考了家里的公务员,没有和唐暮一起留在上海发展。
两人异地相恋,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朴信决定分开。
对于回老家工作一事,朴信没有和唐暮商量,离开前直接告诉唐暮他的决定。
唐暮很被动,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愤怒地看向朴信质问道,“你要走?不是说好不分开的吗?”
朴信愧疚地垂下了脑袋,不敢看向唐暮愤怒得要喷火的眼眸:“很抱歉,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儿子,怕他们接受不了,我不敢和他们坦白!”
“我会陪你一起面对!他们接受不了很正常,只是目前接受不了,不代表以后也接受不了!世界上有这么多反对的声音,他们接受不了我们就要分开吗?我们还没有开始努力,你就想放弃,你把我当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猫阿狗吗?”唐暮咄咄逼人道。
“小暮,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亲人和爱爱,你会选择哪一个?我想过让你给我再多一点时间,可我也不知道那一点时间到底要多长,三年五年你或许愿意等,十年二十年呢?”
唐暮眼神悲凉如水,一字一顿质问道:“因为你父母不接受,所以你要放弃我,放弃我们这段感情?”
“亲人和我,我知道你会选择我!可我和你不一样,除了分开,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朴信心疼到极点。不是他没有努力过,而是努力过后的代价却是与父母反目成仇,这样值得吗?
一边是养育他22年的父母,一边是他的爱人。
孝义难两全,他陷入矛盾之境,经过三天三夜的深思熟虑,他犹豫不决地选择了父母,毕竟他们年事已高,已到享清福的年纪,他不能做另他们难堪的事情。
“没有办法我们可以想办法,可你却连和我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背着我直接考了公务在家工作。在这份感情里,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为我做过什么,我现在只要求你别离开陪我一起面对,你做得到吗?”
“小暮,你别逼我!”朴信神色痛苦道。
“小信,你扪心自问,我逼你什么了?你暂时不对你父母坦白我不介意。你要是想陪在父母身边在家工作,我也可以妥协,但你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我为你考虑那么多,将心比心,你能为我考虑一下吗?
为了能早点过上稳定的生活,我放弃了保研的资格就为了能早点出来工作,我每天在律所加班加点就为了能早点拿到律师证自己执业,我早早地和家人出柜了是想有一天我能光明正大地带着你去见我的家人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爱人,就连现在我在地铁附近租了两房一厅的房子方便你上下班……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努力,你却因为你父母不接受我们,就想放弃,这对我公平吗?”
“够了!”朴信怒吼了道,望着唐暮的眼神充满了愧疚。
“你没必要因为我而妥协!你想读研,那你就去读啊,别说是为了我而放弃,我知道的,其实你是想读研的,你是那种追求现世安稳的人,比起做律师,你更想做法官吧,既然想做,那你就去做啊?为什么要因为我而放弃你的理想?放弃保研资格这件事你不也没有和我商量就拒绝了吗?
你也别说你为我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既然这些都是你自愿的,你就没必要故意告诉我让我觉得难堪。
小暮,够了,和你在一起真的挺累的,因为我,你都变得不像你自己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你的自尊和底线为我妥协了,很多事情,只要一牵扯到我,你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
被你爱,是一种幸运,同样也是一种负担,因为我很自私,我自会在你身上渴求更多的爱,却无法给你等价的爱。
我以前是个特别让人火大恼怒的家伙吧,可你总是如此有耐心地包容着我,你也心累了吧。既然我们都累了,不如就这样算了吧,往后你不会再因为我而累心了。”
听到这些后,唐暮望着朴信的眼神盛满了化不开的怒意,双手紧握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你就是这样认为的吗?”
“是!”朴信斩钉截铁道,“散了吧!”
“当初说在一起的是你,说不会和我分开的人是你,现在说要散的人也是你,我们这三年来的感情在你的眼里就只是一句话的重量吗?”唐暮失望透顶了。
在感情里,谁认真谁就输了吗?
“对,爱情对我而言是一项奢侈的游戏,我玩不起,我们好聚好散吧!”语气疲惫地说说完后,朴信决绝地转身离去。
“朴信!”
朴信的脚步如注入了铅般沉重地挪不开步伐。
“你要是敢迈出这道门一步,我们彻底玩完了!”唐暮望着他的背影,圆目怒睁道。
他不信朴信会因为他父母的一句话就不顾及他们三年的感情,只要不是不爱,在一起时有什么困难他都愿意陪他去面对。
无论他做了什么,他对他始终是包容的,但包容的限度是有限的。
他第一次说放弃,他会给彼此一个挽留的机会,但如果他还拒绝了他的挽留,他保证以后谁也再无回头的机会。
朴信闻言,身体彻底僵住在原地,在唐暮看不到的地方苦笑了一下,继续迈开步伐离去,狠决的背影前,他早已哭成泪人。
往后他还能找到如唐暮这样有耐心的人呵护他吗?还会有人像他这样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事先考虑他吗?
看到朴信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唐暮愤怒地将旁边的椅子踹翻在地。
他为他所付出的一切,最终换来的只是一场空。
*****
朴信骗了唐暮,他不是没有勇气和家人坦白,而是他坦白后,同样惨遭父母一顿批。
从小到大他就生性顽皮,没少气他父亲,挨过的棍杖自然也不少。但真正把他父亲惹怒的是性取向这件事。
他父母寻思着他大学毕业了,给他介绍了邻里亲戚家的姑娘,但被朴信拒绝了。
他父母不断地询问理由,心烦意乱的朴信一下子没有忍住,就向父母坦白了。
他父亲知道后,气得坐不住了,走到院子里,翻来翻去,最后翻来了细竹鞭,愤怒地走回屋内,指着朴信就问:“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朴信垂下来脑袋道:“我喜欢男的,我不会娶女人结婚的!”
挥斥在半空中的鞭子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在朴信的手臂上,倏地,一条清晰可见的血痕映在手臂上。
朴信闷不吭声地看着地面,只是皱了皱眉,却不喊疼。
他从小就被打习惯了,等他父亲打完气消后,他们之间的矛盾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了,继而又能和和气气地吃饭说话。
他希望这一次也能如此,只要他们能接受他性取向的事实,只要他能和唐暮在一起,无论被打得有多疼,他也不怕。
“混账东西!大学四年,你读的是什么书?老师教你这个了?好的不学,你居然学玩男人?”
说完,朴父扬手又是一鞭,这次打在朴信的脸上,朴信的右脸颊延至眼角上立马浮现了一条鲜艳的血痕。
朴母见状,一阵揪心,痛得不忍直视,劝道:“儿子,你这样是错的,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的,听妈妈的话,咱们改,好吗?”
“改不了!”朴信耷拉着脑袋道。
就算不是天生的,他也不想改了,唐暮这么好的人他不想错过他。
朴父听后,气得脸都红了,用竹鞭指着朴信,边打边说,“我们含辛茹苦地供了你读了16年的书,你现在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改不改……”
细鞭抽打在身上的疼痛比用棍杖打人还疼,朴信被打得脸色都变苍白了,倔强如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朴母心痛地红了眼眶,带着哭腔乞求道:“儿子,咱们改吧……”
朴信倔强地摇摇头,“改不了!”
见他死心不改,朴父更气了,挥着竹鞭,不知轻重地打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朴信没有倒下,朴父却倒下了,被朴信的固执给气倒下的。
朴母忧心忡忡地扶起朴父,顺了顺他的背部道:“别气了,这事情急不得,咱们慢慢来!”
朴父怒瞪着朴信,指着他厉色道:“只要你一天不改,我就不认你这儿子,我没有你这么混账的儿子,滚出我家!”
朴信黯然失色地垂下了脑袋,隐忍住的眼泪顿时盈满了眼眶,哒吧哒吧地地掉到地面上。
他都打完了,为什么还不气消呢?
为什么他们不问问他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遍体鳞伤的肉体疼痛不及精神上的疼痛。作为不被世俗接受的少数群体,他渴望得到身边人的支持和理解,他也想光明正大地爱人和被人爱,可他连家人这一关都过不去,他哪来的底气去面对世俗的偏见?
*****
自那以后,朴父一句话也不对朴信说,两人不在同一桌上吃饭,同一屋檐下见面,朴信的一句爸爸,换来的是朴父的冷哼一声以及嗤之以鼻的眼神。
他没有被扫地出门,却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怕自己碍了朴父的眼以及家里的安宁,搬离了家,在家附近租了房子,偶尔回家一趟看看。
朴母对朴信的态度还好,就算觉得他再不正常,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与唐暮分开的第三个的秋天,朴信想起了唐暮,很想很想,想得快要发疯,可他不敢去找他,他说过如果他回头了,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的。
三年后,他爸去世了,去世前,还不忘叮嘱朴信一定要改正性取向,娶妻生子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你看,一个人的思想到底得有多保守,以至于到死还不念念不忘让一个对女人无感的人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朴信无法违心地听从朴父的建议,因此,注定要辜负朴父的期望,带着愧疚活一辈子的。
最后,爷儿俩的心结始终都没解开,这样的心结是一辈子的,晚上每每一想起,朴信就失眠!
朴父走后,朴信搬回家住了,不似以前那般活泼开朗,成天郁郁寡欢,因为失眠的缘故,面色越来越憔悴。
朴母看了心疼得仿佛在滴血。她同唐家老爷一样,特地去了一趟县城的心理医院找心理咨询师问,才了解到有关性取向的知识,才知道被愚昧和无知蒙蔽双眼的他们错怪了朴信三年。
如果他们早一点去问心理医生了,朴父是不是不会含恨而去,两父子的心结是不是能解开。
某天夜里,朴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起来大厅沙发坐着,看到朴信房间里又亮着灯,敲了敲他的房间,推开门看到朴信在练习书法。
这孩子虽然皮是皮了点,可从小就给他们争气,读小学时年年拿班里前三,大学也考了上海最好的学校。身边的朋友都有一技之长,不是会钢琴,就是会吉他,家里穷,没有多余的钱给他学乐器,他就练习书法,一瓶墨水一支毛笔和没用的废纸,也能让他写得不亦乐,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练书法了。
最近朴信一闲下来或者睡不着了就在练书法,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至于想东想西,尤其是想起唐暮。
朴信听到声音后,放下了毛笔,看向朴母苍老的脸庞,“妈,你还没有睡呢?”
“没,妈睡不着!儿子,陪妈妈聊聊吧!”
朴信点点头,扶着朴母走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儿子,你瘦了!”朴母看向朴信瘦得皮包骨的脸颊,声音沧桑而又疲惫,自从朴父去世后,朴母变得越来越孤单了。
朴信低头笑了笑,“最近工作太忙了!”
“儿子啊,和妈妈说说吧,你喜欢的……那个人!”
朴信闻言,吃惊地望着朴母,“妈……”
“妈知道,你还在想着他,那一天你是给他打电话吧,说得那么委曲求全,哭得那么伤心!”朴母知道朴信忘不了那个人。
那一天,朴信接完电话后,躲在房间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把她的心哭碎了。
不被理解的这三年,他过得很压抑很痛苦吧!
朴信难过地点点头。
“想他了,就去找他吧!”
朴信红着眼眶望着朴母,声音颤抖道:“妈……”
“妈错怪你了,有些东西是天生的,不该逼着你改。”
朴信闻言,眼泪嗒吧嗒吧地掉。现在才理解他,会不会晚了一点?如果他爸爸要是能理解他,他是不是不会那么愧疚?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要是我们早一点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着想,也不至于让你和你爸爸……哎,不说了不说了。”朴母红着眼眶道。
“儿子啊,活了这么多年,妈总算活明白了,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为了繁衍后代,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世上有个伴不至于太孤独。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你想谁陪你过一辈子妈都没意见,只要你开心、健康,妈就心满意足了。“
朴信听后,跪在了朴母跟前,哭得不能自已,这三年他活得太痛苦了,尤其是见不到唐暮,得不到他的原谅。
朴母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去找他吧,和他好好解释,来得及的,一切都来得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