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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歌愕然,果断抬手拦下想跟进去的杨妈妈,冷声道,“看好门户。”
杨妈妈脚下一顿,立即反应过来,忙就转身去约束院中下人。
谢妈妈想跟着去,却见李英歌摇头,低声道,“你且陪我守在外间,说不准娘还用得着你……”
谢妈妈蹙眉颔首,谢氏的大丫鬟们则对视一眼,眼见小主子三两句就安排妥当,齐齐行礼道,“二小姐,我们去盯着群芳院和南院那头,保准不叫幺蛾子往正院乱闯。”
谁也没想到,谢氏在澧县李氏老神在在,在康家游刃有余,一回到李府就被李子昌一句话激得炸了毛。
方才动静可不小,难保有心人不上赶着捣乱。
李英歌在外间坐镇,留意着里间的动静。
而李子昌亦是愕然,见谢氏气势汹汹地杀将进来,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皱眉道,“你发什么疯?!”
“你又闹什么失心疯?康家的事出了三天,你为人父亲的又做过什么?”谢氏的袖子越撸越高,步步逼近李子昌,兜头把脏水泼了回去,“我不管家里?哈!你倒是别只管带把儿的庶子,不管嫁出去的女儿!我是你的正妻,是这个家的主母,不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奶妈子!”
说着抡起拳头,诡笑道,“快收起你那快瞪脱窗的眼神,没见过更年期的女人发威?老娘嫌动嘴不如动手痛快,有本事先打一架再说!”
她说是四十好几却保养极好,两条白皙纤长的臂膀有模有样的“出招”,直叫李子昌看得眼前白花花一片。
脑中却闪过谢氏初嫁他时的画面,但凡有点不顺心就冲着他发暴脾气,他曾当那是情趣,也曾爱过那样鲜活的谢氏。
只是几十年相敬如冰,这不合时宜的回想令李子昌不无尴尬,干咳一声拉住谢氏的手甩开,气笑不得道,“你看看你现在有什么当家主母的样子,坐下好好说话。”
“行。你要说话就说话,别张口闭口的带刺儿,也不怕反扎着自己。”谢氏动了动脖颈,收手抖袖子,落座后一拍桌子道,“我们先说好事儿。姝儿确诊有孕,等亲家老太太处置了那个搅事精大儿媳,康家清静了,你就想办法把正行挪挪地儿,别说你办不到。办不到也得办,还得趁早办。”
康正行脸上就写着“学术青年”四个大字,在翰林院一待四年不愿升职,每每感叹自己学识不精还需历练的时候,谢氏面上保持微笑,心里已经将康正行揍成了学术狗。
如今外孙明年就要出世,她这个做外祖母的,没得再放任女婿只奔理想不奔前程。
李子昌对此倒是赞同,且他已嗅出不对劲,已有心为以后打算,谢氏说要趁早办他心里赞同,却受不了她的命令口吻。
他多少年没见过她这样,只觉面对而坐的不是他的正妻,而是朝中不对盘的强横武将。
“你这话说得蹊跷,好似知道我这会儿不为正行铺排,将来就铺排不了似的?”李子昌哼笑着哦了一声,盯着谢氏道,“锵儿的事,你清楚多少?族里分完家,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把锵儿、铨儿也分出去?”
“我们说家事,谁也别打官腔。”谢氏头点得极其干脆,他哼她也哼,“李福想来都告诉你了。我能查到的事,你能比我查得更多想的更深。姝儿你可以不管,英哥儿和铭儿的前程你敢不管?不管你的好庶长子惹了什么祸要怎么收场,这家,老娘分定了。”
“我没说不分。”李子昌眉头紧锁,想呵斥几句又怕谢氏再闹起来,用力闭了闭眼,沉声道,“我若是不同意,就不会只让李福独自返京。分罢。我这些年给孩子们置办的私产,已经转到他们各自的名下。至于公账……你不愿平分,就让铭儿拿大头,锵儿和铨儿是庶子,该拿多少就拿多少。”
他说人话,谢氏反而惊奇,当下收敛气势,恢复常态道,“怎么,李锵的事很严重?”
不严重李子昌也不可能这么干脆的同意分家。
奇归奇,谢氏说罢,仍不忘喊人,“谢妈妈?把账本给我抱进来。”
她早在澧县李氏时就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清点过李府的内外账目,就等着这个时刻。
外间李英歌闻言微微一颔首,谢妈妈忙低头垂眼,将随身带着的藤编小箱子抱了进去,随即束手退了出来。
李英歌轻声问,“娘可好?”
谢妈妈一脸纠结,“看着倒像和平常没两样……”
李英歌默然。
李子昌亦是默然无语,看着谢氏操起算盘噼里啪啦埋头算账,半晌才找回声音,几近无奈道,“你,你这是……罢了!我且告诉你一句准话,大理寺手里还握着朝中不少人的把柄,尤其是吏部和户部的。
你这两天尽快把分家的事办了,让锵儿和铨儿都搬出去,往后有什么事自有我在外头替他们操持。影响不到铭儿和英哥儿,你心里知道锵儿的事也就罢了,谁找你都当不知道。
至于群芳院……大姨娘和三姨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他膝下无出的姨娘,或是遣散或是另行发嫁,你看着安排罢。我信得过你……”
这说的就不止是人话了,简直是一朝回到新婚时,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子昌这个万花丛中过的老浪子回头了!
谢氏打算盘的手慢了下来,抬眼看向李子昌,见鬼似的打量他,“你真失心疯了?就算是儿子要出事,也轮不到老子’改过自新’啊!吏部……你只是兼任吏部左侍郎,这里头有你什么事儿?”
顶破天不过是撸了李子昌的兼职。
李子昌却不甚乐观,以前没说过的事,此时也不得不捅破了说,“太子殿下入储位已四年有余,除了起始跟着皇上上朝观政半年外,之后再无担过实职。过手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奏折。
前年皇上下令重启詹事府,为东宫选拨官员后,朝中已有人或明或暗的投入太子殿下名下。只是圣心难测,詹事府水涨船高,宫中明妃娘娘却是日益得宠,且皇上对六皇子如何,连你们这些内宅妇人都风闻一二,可见偏爱非同一般。
明妃娘娘虽只是太后娘娘的远房侄女,但若把明妃娘娘的娘家换算成六皇子的外祖家来看,这层关系却是不容小觑。皇上岂会不知,六皇子党和太子党,在暗地里已是不可调和的对立党派……”
而李子昌无论是自愿还是被动,早在和萧寒潜定下姻亲关系,在萧寒潜嫡亲兄长做了太子之后,就成了太子党。
且不论他没有细说他为太子牵线搭桥做过什么勾当,只说结党营私,就够启阳帝高拿重放,想弄死谁就能弄死谁。
端看启阳帝的心情。
谢氏立即意识到她之前想得太乐观,眉头蹙起,道,“你同意分家也就罢了,连群芳院都要遣散……你给句明白话,事情可能有多糟?”
“再糟也牵连不到你这个内宅妇人身上。”李子昌垂下眼,眼中神色难辨,安静了一瞬才接着缓声道,“不止是群芳院。我们……和离罢。先瞒着和离的事,等英哥儿和乾王殿下……”
“李子昌!”谢氏拨算盘的手嘎然而止,一动不动悬空在算盘之上,死死盯着李子昌,切齿道,“你说和离就和离?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放你娘的狗屁!”
这话小福丁儿骂过老太太杨氏,谢氏照本宣科,直接拿李子昌他娘怼李子昌。
所谓文人讲究,朝中文官来往皆以官职或字号交际,连名带姓的叫人相当于指着对方鼻子骂三字经。谢氏晓得李子昌最重这些虚头巴脑的臭规矩,当下哪儿痛踩哪儿,恼怒更甚于震惊。
她几次三番直呼其名,李子昌也恼怒起来,抖着手指向谢氏,气道,“你,你这泼妇做张做致给谁看?你我之间早无夫妻情分,这些年我是不常宿在正院,你当我不明白你心中是如何想我的?
当年你还没生下英哥儿和铭儿,膝下只有姝儿一个女儿,娘给几位兄长都送了妾侍通房,轮到我这儿,人才进门没几天就’失足’落水一命呜呼,这其中是怎么回事,你比我清楚!
还有群芳院,这么多年,除了锵儿、铨儿,除了你的铭儿,别说再没有庶子出生,又夭折了多少落地的庶女,你自己摆着手指算一算!
我如今只提和离,不是要休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是为了你那一双嫡子女,七出哪一条,我不能光明正大的休你出门!”
他话赶话,一口气将经年积怨尽数都倒了出来。
谢氏愕然过后,却是满心失望。
她自认正派,却不想落在别人眼中,不过是心里有鬼。
“李子昌,你要理论,我就跟你把所有事都掰开揉碎了撕扯清楚!”谢氏失望之余,只剩止水平静,冷然看着李子昌,似笑非笑道,“你说的这些没有一样能安到我头上。你别不信,我敢拿英哥儿和铭儿发誓,我没对不起你老李家,更没作贱过你的子嗣。”
李子昌闻言愣怔。
谢氏却笑着摇头,“这种没根没据的鬼话你也敢拿来指责老娘,李子昌,你的良心不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