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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装作谨慎模样,四下看了看,只向陈酿道:
“小郎君,他们该不会瞧出来了吧?”
陈酿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又斥道:
“你个小童,还好意思问!若非你推本官……人,那手令岂能滑落?”
七娘面露难色,一味的屈身赔笑。
虽是假意,她学得倒像。
从前虽未有过这般行径,只是五郎身边的顺子,长日里这副模样。七娘见得多了,此时心中想着,自然信手拈来。
她这个样子,着实可笑又可爱。陈酿心头早已暗笑过千百回,只面上依旧一副不耐烦的生气模样。
他遂正色向七娘道:
“但愿你不会坏事!否则,连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陈酿衣袂一甩,只负手快步行去。七娘一脸怂样,紧紧跟在后头。
方至一株大树之下,只见邓容君母女一身粗布衣衫,端然而立。
那少妇亦跟上去,在不远的树后藏身。她目光锐利,只一刻不移地盯着他们。
陈酿上前恭敬行过一礼,七娘亦附和着行礼。
陈酿遂道:
“才听闻夫人来了,这等乔装,确是委屈夫人与小娘子了。夫人既至,敢是大人亦到了?”
邓夫人如此前商量的一般,只道:
“小儿手头上还有些事,教我母女先至此处落脚。待他整顿毕了,再一同渡河。”
“说来,”邓夫人又道,“你查得如何了?”
陈酿又作一揖,道:
“下官才去看过,与大人所料无二。只是……”
话及此处,他又瞪了七娘一眼:
“这小子添了些乱。未免打草惊蛇,还请大人尽快赶来。”
邓夫人点了点头:
“我这就与人写封书信,想来,三五日也就到了。”
她方说罢,陈酿忽四下扫了一圈,只压低了声音,道:
“夫人,有甚么话,咱们回去说罢。此处人多眼杂,恐隔墙有耳。”
邓夫人故作警觉状,应道:
“还是你谨慎。”
说罢,四人便一同离去。
那躲在树后的少妇早已是一身冷汗。她双腿吓得发软,只倚在树边久久不能动弹。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教她看到了那折手令,听到了这番话。
她缓缓舒了口气,心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恐隔墙有耳,却不知树下亦有耳!
少妇振了振精神,再不敢有所耽搁,直回了一处偏僻农舍。
进得院中,只见商人、秀才、中年妇人、并着二位船夫头子,皆齐齐聚坐在一处。
他们又是抖腿,又是擦汗,更有甚者,只不停地来回踱步。一院的焦急气氛,众人皆等得很是不耐烦。
见着少妇身影,二位船夫忙迎上来,直直便问:
“怎样?敢是官府的人?”
少妇蹙了蹙眉,也不答话,只向商人行去,道:
“哥,八九不离十!”
此话既出,座中之人无不慌神万分。唯有商人,静坐不动。
他思索一阵,只道:
“那几人来得突然,此前也未曾闻着风声,我总觉有些蹊跷。依你看,便无甚破绽么?”
还不待少妇应答,只听秀才急道:
“蹊跷?哥,久走夜路要撞鬼!官府做事,总比咱们谨慎!今日若非那小子跌了一下,只怕日后,咱们连如何死的亦不知晓!”
二位船夫亦附和起来:
“我们早就说过见好就收,见好就收!谁知你们偏不知足,这下好了,惹来恁大祸事!”
中年妇人双手只作合十状,道:
“阿弥陀佛,还好今日让你见了那官衙文书!这是老天保佑,要咱们尽早准备。可知这些年的香与烛,是没白烧的!”
商人转头看向中年妇人,一时沉吟不语。
默了半晌,他又向少妇道:
“你将所见细细说来。”
少妇自然依他所言,将适才偷听到的,一字不落地复述。
听她言语,众人更加坐立不安,皆催着商人想法子。
秀才只道:
“哥,你不是也说么,那手令之上,有开封府的印鉴,必是真的。眼下逃命之际,你怎的却没了主意?”
二位船夫霎时一惊,再等不得,只向商人质问道:
“逃命?怎的还性命攸关了!不是说就算东窗事发,也不过一介欺诈小罪么?关上几年也就放出来了。怎么,敢是你骗老子的!”
见商人依旧不语,二人只觉气不打一处来,抡起铁拳便要捶!
少妇忙张开双臂,挡在商人身前,高声斥道:
“官府还没来人呢!咱们自己先乱了不成?”
二位船夫见她是个女人,遂收了手,只道:
“咱们不管!甚么也别说了,就此一拍两散罢!金人还没打过来,别先被朝廷弄死了!”
说罢,二人卷起袖子,大步而去。
商人拂开少妇,这才开口:
“他们这一撤,明日必会恢复船价。”
秀才心中着急,只道:
“我的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船价呢?”
他话才出口,霎时又愣了愣。
只见少妇瞥他一眼,道:
“想明白了?既恢复了船价,众人南渡,人证物证俱无。便是官府来人,又查甚么来?”
秀才这才舒了一口气,庆幸着自己小命可保。
商人遂向少妇道:
“也罢!听你所言,那人自称‘下官’,行动又很是谨慎,还怕说漏了嘴,以‘本官人’掩饰‘本官’。如此细枝末节,面面俱到,十有八九是真的。况且,那折手令,总是做不得假。”
他叹了口气,又道:
“船夫的钱已然分过,咱们也分一分,就此散了罢!”
众人自然乐得如此。分过钱,也都紧忙着四散奔逃。唯有那少妇留了下来,久久不愿离去。
只听她道:
“哥!自干这件事起,咱们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论你去何处,是生是死,我都跟定你了!”
商人闻言,忽抬起头看着她,只猛一拍大腿:
“好女子!既如此,与我一同北上罢!”
“北上?”少妇不解,“北边金人作祟,怎生敢去?”
商人笑笑不答,只说他自有办法。少妇虽不明白,却也不曾多问,只将他当作依靠,自有一番信任。
商人自是知晓,从前的开封府尹已然被俘北上。只是如今出了这手令,也不知是新官上任,还是那小子有意行骗?
只是,不论真假,那些船夫是经不起吓的。他们一掣肘,这盘棋也就崩了!
商人暗自感叹,心下自有不杆。
他又思及适才撞他之人。若真是行骗,这手段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自然是极高明的。
商人心中一抖,只怕日后与那人,还有一番斗智斗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