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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廷兰拥着谢菱:
“这些事,你自做主也就是了。她的事,我原也不大上心的。”
“呸!”谢菱捶他一下,“油嘴滑舌的东西!这样的话,你何必说与我听?只怕在你心里,我便是那等捻酸吃醋的小人!”
“却又恼了!我何曾如此说过?”赵廷兰故作正紧。
谢菱只道:
“便是没说过,谁知你心中想些什么?”
“天地可鉴。”赵廷兰作发誓状。
“哦,我知道了!”谢菱挑眉笑道,“只怕在卞娘子那里,你也如此编排我的吧?”
他将谢菱拥得更紧,恨不得揉进心胸里。
他只耳语道:
“我一身一心,尽是你的了。”
谢菱被他弄得耳朵痒,忽地一颤,朝后缩了缩,又露出一番羞怯来。
夫妻二人用罢早饭,送走赵廷兰,谢菱遂往庭院去。
皎槐亭的槐花越发繁盛,海棠却已落尽了。
满眼的落英缤纷,偶有几个艳妆婢子,正扫除花径。她们说说笑笑,也见出春日的热闹来。
谢菱抬眼望着庭前落花,只含笑道:
“有的花,是该落了。”
她朝皎槐亭行去,只见婆子媳妇们已侯在此处。
谢菱虽年轻,可下人跟前,当家娘子的派头实足。
待她坐定,便有管家媳妇上前回话。
那媳妇道:
“才三夫人打发人来问,给卞大娘子增添用度,似乎,有些不妥。”
那媳妇生得瘦高,颧骨凸起,一副尖酸刻薄像。
谢菱看她一眼,只温和笑道:
“我虽年轻不懂事,这些分寸也还是有的。况且,我不过从自己的用度中,拨了些与她,并不曾挪用公中的银钱。所谓不妥,却是什么道理?”
那媳妇见她有理有据,只讪讪笑笑,道:
“自然了,谢娘子娘家高官厚禄,很是阔绰。”
谢菱瞥她一眼,再不理会。
钏儿将亭下的媳妇们一一扫过,仰头道:
“嫂子们有正经事,一一回来就是。谢娘子受老国公夫人托付,管家理事。别什么闲话,都往娘子跟前嚼舌!娘子忙呢!”
钏儿这番话,是将鲁国公夫人搬出来压她们了。
这群媳妇,在吕氏与秦氏手下,也闲散惯了。唯独怕个鲁国公夫人!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讪讪。
看来这新妇谢氏,倒是位厉害人物。她们收起往日的做派,只细细将诸多事情都回了。
谢菱听过,有请示下的,棘手的,她都一一说了解决之法。有领银钱的,她亦仔细看过账目,方才应允。
这般细心手段,众人不得不尽心办差,生怕有个差池。
待打发了她们,钏儿遂道:
“欺软怕硬的东西!”
谢菱轻笑一声:
“光添岁数,不长脑子!”
钏儿附和笑道:
“我听闻,那两房的侍妾,已然闹起来了。说凭什么只涨卞大娘子的,不涨她们的?那两房无能,恁是没压制住!这才来寻咱们的不是!”
“便是觉着她们不好,才能显出咱们的好啊!”谢菱道。
“对了,”她忽问,“给卞娘子添的东西,都送去了?”
提起这个,钏儿只管的憋笑。
她掩面笑道:
“皆送去了。按着娘子的吩咐,那些物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谢菱只道:
“也不知,西厢房那位是做何想。”
钏儿遂道:
“能如何想?哑巴吃黄连罢了!外边见着,皆是娘子的宅心仁厚,容人大度。她若稍有不满,也太轻狂了!”
谢菱笑了笑。
上回盘算着一箭双雕,倒是射偏了。
而此番之举,一箭三雕,也算是因祸得福。
一来,与房中侍妾添用度之事,便让二位婶母失了民心。
二来,逼得卞大娘子有冤无处诉,是生生的折磨。
这三来么,面上看着,皆是谢菱的好心好处。于治家待人上,总算占得一席之地。
可世间之事,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
卞大娘子看着送来的衣物日用,饭食汤羹,与往日相较,到底不可同日而语。
可谢菱分明说的是增添用度啊!怎会如此?想是下边婆子丫头们克扣,有心作践!
也罢!她这样的身份,又奢求什么?便当做平民人家,勉强挨过度日,也就是了。
卞大娘子在内室兀自发呆,可帘子外,只闻得窸窸窣窣,似有人声。
两个丫头藏在帘后,推推拉拉,神情闪烁。
一黄衫丫头,生得一张圆脸,只道:
“还是你去吧!你向来最是伶俐,卞娘子问起来,你也好答话啊!”
话音未落,只见她将手中托盘,朝对方身上推。
另一个丫头着湖蓝褙子,身影高挑,像是北方人。
她忙拦着,道:
“不妥不妥!这样的东西,哪里好拿去?我嘴笨说不清,还是你去吧!”
黄衫丫头自是紧赶着推辞。
一来二去,她也不耐烦,只道:
“罢了!既是为难,不如咱们同去。”
穿褙子的丫头蹙眉望着盘中之物,似乎,也只得这个法子。
二人不情不愿,推推桑桑地进去。
一面道:
“娘子,且……且用饭吧!”
卞大娘子点点头,这才回神。
她正举起筷子,忽猛地愣住。
只见案头别无他物,唯一盏清粥,一碟水煮莴笋叶。
卞大娘子握筷的手直停在半空,一晌不曾言语。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敢是送错了吧?”只听卞大娘子低声道。
言语中,竟闻不出半丝底气!
黄衫丫头心直口快,道:
“我才先也如此说,谁知,却被送饭的婆子骂了一顿!”
卞大娘子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只强忍着。
她道:
“她们骂什么了?”
黄衫丫头言语闪烁,赔笑道:
“骂人又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娘子别打听了,没来由地生气。”
卞大娘子看了她一眼,只道:
“是否说,我不识抬举,得寸进尺?”
黄衫丫头揉着裙带,咬着唇,蹙眉不语。
卞大娘子又道:
“或许,更难听些吧!”
婆子们聚在一处,最爱嚼舌根。
卞大娘子从前的身份,她们自然知道。
所谓更难听的话,不过是揭她老底,拿从良之前说事。
这样的话,丫头们自不敢转达。卞大娘子虽猜的七七八八,她自己又如何好说出来?
她摇了摇头,又执起筷子,夹了一叶菜吃。
谁知刚入口,卞大娘子便都吐了出来。
这还夹着生呢!
她蓦地惊诧,转眼间,忙拿调羹搅动清粥。
果不其然!仔细瞧去,碗底还沉着些许泥沙。这要吃下去,没病也折腾出病来。
卞大娘子双手颤抖,只惊得面色苍白。房中一片鸦雀无声,丫头们沉沉低着头,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恰此时,调羹忽从卞大娘子手中滑落,叮铃一声,激得她猛然回神。
便是婆子们有心作践,可谢菱身为主母,俱被蒙在鼓里么?
从前种种,卞大娘子因着自己的身份,能忍则忍。可此番也太过了些!
她一把抓住丫头的衣袖,颤抖道:
“这些事,可同谢娘子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