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玉楼人1

沐清公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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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今日并未刻意装饰。一身月白间雪青的衣裙,只做清爽打扮,自有尊重也就是了。

    时至蔡太师府,听闻是谢家小娘子来访,又合着七娘一身雅贵气度,一众丫头仆妇自不敢怠慢。

    一时,人群往来,上了顶好的茶,又赔了顶乐意的笑脸。

    蔡、谢二府虽不和,可脸面之事,总不敢不用心。否则,免不得受人诟病。

    七娘有些憋笑。眼见这一切,不过是蔡府的违心之举,可丫头仆妇们却不得不上赶着巴结,到底可笑!

    七娘哪里知晓,下人们寄人篱下,不过是听吩咐办事。也并非所有人皆如她一般,有任性胡闹的本钱。

    她若真作一番嘲笑,到底有些不良善了。

    七娘自不会如此。她面带微笑,端然而坐,一派世家贵女之风。都说谢氏女儿不同旁人,只看眼前的小娘子,便知一二了。

    “谢七娘子!”

    忽闻得有人唤。

    那声音,虚弱中带着惊喜,七娘回身瞧去,原是蔡三娘子。

    她着一身家常小袄,头顶一个环髻,只将余发束在脑后。一条萍绿抹额轻轻系上,未免受风。上下瞧来,皆是贵门小娘子的骄矜。

    见蔡三娘子带病相迎,七娘很是感念。

    她亦起身,只道:

    “你还带着病,怎么亲自出来了?原是探病来的,若惹得你病更重些,倒是我的不是了。”

    蔡三娘子笑了笑:

    “这便是折煞我了。若非你托薛大人相救,我只怕连命也没了,如何能这么快便下地走动?”

    “薛姐夫医者仁心,”七娘道,“不论是谁,皆会救的,你不必为此挂怀。”

    七娘这话说得聪明。

    薛仁本是医者,如此说,是绝了薛仁勾结之嫌,于蔡府、谢府都好。

    蔡三娘子自然懂得。

    她笑道:

    “咱们内室说话吧!此处人来人往,嘈杂得很。”

    七娘点了点头,便随她去了。

    按理说,七娘初次拜访,于情于理,是不该以内室相邀的。

    可七娘却似豪不在意,亦不以为然。

    昨日收到帖子之时,七娘只觉蔡三娘子贴心聪明。如今她以家常服制相迎,又邀七娘至内室,倒更见出一分坦荡亲近来。

    故而,七娘也以坦荡之心相待。所谓君子之交,当是如此。

    蔡三娘子拉七娘于小几前坐了。七娘审视她一番,只笑道:

    “上回你无辜受累,如今瞧着是大好了,我也略微安心些。”

    “这都不打紧的。”蔡三娘子道,“左右一身臭皮囊,换得与你相识,却也无憾了。”

    七娘蓦地一惊,转而又掩面一笑:

    “我有什么好的?家中皆道我任性胡闹,从前惹下许多事!若加上三郎与五哥,能将父亲气出病来!”

    蔡三娘子听她此语,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看你亲近,原来你我是一般的性情。”

    七娘亦跟着笑起来,点头道:

    “从此汴京的混世魔王,要多一人了!”

    这般打趣,蔡三娘子也不恼。二位小娘子只笑在一处,很是得趣。

    只听蔡三娘子又道:

    “你虽这般自贬,可我是读过你的文章的。才女二字,自是当得!”

    七娘有些憋笑。

    “才女”二字,从来只是旁人挖苦她的,可蔡三娘子却正色说来,不得不让人心生好奇。

    七娘只笑道:

    “你是读过我哪篇文章了?竟有此论,当真叫我受宠若惊!”

    蔡三娘子有些不解,那篇文章,分明是极好的。

    她只道:

    “记得我同你提过,便是你在太学时作的那篇《老顽固论》。”

    提及此处,七娘不由得想起孙夫子的模样,直想发笑。

    蔡三娘子又道:

    “别的倒罢了,其中一句,甚得我心。其论有云:古之论顽,曰顽者不尊,顽者不达,尚有理乎?管窥蠡测,不可盖全。是故顽者,亦有持也。持之本心,持之以远。随波合污,皆不谓之顽也。”

    七娘看着蔡三娘子,只觉她颇有鉴赏之力。

    这几句,也算得此论精妙之处。她能摘其精华,随口吟来,又如何当不得“才女”二字?

    古来有子期伯牙,为知音断弦之美谈。可见,不论音律或是文章,总要有人懂得,方是不负。

    不过,那几句虽是七娘所成,论点来源,却是陈酿。

    七娘不愿骗她,只有些抱歉地向蔡三娘子道:

    “这篇文章,虽出自我手,实则有高人指点,断非我一力能作。”

    蔡三娘子有些愕然,又有些好奇,只问:

    “原还有这个典故!不知那高人是谁,能指点你的,想来并非俗人。”

    听她如此抬举,七娘遂得意笑道:

    “不是旁人,正是我酿哥哥!”

    “你酿哥哥?”

    七娘摇摇头:

    “并非我兄长,是带我读书的小先生,太学生陈酿。”

    蔡三娘子忙会意地点了点头。

    早听闻谢七娘子有位举子先生,不想竟是这等大才!

    她遂道:

    “如此说来,此文之骨,原是出自陈先生之手?”

    七娘仰头道:

    “不错,你不知的,我酿哥哥厉害着呢!”

    蔡三娘子默了半晌,有些愣然,像是兀自思索些什么。

    七娘偏头望着她,又推了一推,道:

    “你怎么不言语了?”

    蔡三娘子依旧垂目,只喃喃道:

    “这般才情,不知何时,能当面请教一番……”

    七娘蹙了蹙眉,审视她一回,忽正色道:

    “何时亦不行!”

    蔡三娘子一愣,只不解地望着她。

    “我是说……”七娘试图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说……酿哥哥忙呢!我亦许久不曾见他,何况乎旁人?”

    蔡三娘子遂笑了笑:

    “那有什么,若有心,总能寻着空闲的。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总能见着的。”

    七娘忽有些警觉地看着她:

    “哪等得这样久的时日?”

    “奇思难得。”蔡三娘子道,“许多人终其一生,亦不见得能遇见。我既有缘见识,自然等得。”

    七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般任性固执,她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只听蔡三娘子又道:

    “谢七娘子若能替我引荐一回,或许便不必那些时日功夫了。”

    七娘猛地愣然,直站起身来。

    她正色道:

    “男女有别,怎能私下相交?”

    蔡三娘子有些愕然:

    “不过论文讲学,与你无异。七娘子竟是如此俗流?”

    怎么是与七娘无异呢?

    她咬着唇,只道:

    “出来许久,我也该回去,便告辞了。”

    说罢,七娘只行礼要去。

    正待转身,蔡三娘子忽唤住了她。

    “谢七娘子!”闻得她道,“你是在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