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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不放心。”洛狄一直凝视着洛菲那双漂亮的眼睛,“这么长一段时间,难保他不会做什么。”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我感觉得出来。”洛菲的眼神开始朝着四周游离,似乎是在讲述着漫天飘散的思绪。“其实,我们不是也一样吗……离开环城市来到南州,一样也是在逃避。只不过,我们已经开始尝试着面对,但他还没有开始而已……”
说着,他耸起肩膀,两边垂下的耳发轻轻触碰在锁骨上;从洛狄的角度俯瞰下去时看到的是修长的睫毛和有些凸起的婴儿肌,样子很是乖巧。
“……”洛狄自知无甚可再说。“你认定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安啦。”洛菲笑靥焕然,“我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洛狄忽然避过他看向旁边的一侧,“只是不习惯你越来越不用我牵挂着了。”
“我又不小了。”洛菲带着些俏皮地说道,“再说了,大萧条的时候不是分开过一次么,早该习惯了……”
“就是因为你又把我找回来,所以才会不习惯的。”
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洛菲忽然有些触动。“好啦……你要真的这样想的话,回去以后帮我去看看‘散久良’开花没有就行啦。”
“那棵树……应该再也不会开放了的。”
“留点念想总是好的。”洛菲又笑起来,“路挺远的,最后送我一程吧。”
“行。”
说着,为暮霭所映出的人影钻入门外,直到完全地消逝在清冷的办公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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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海先生……”助理连忙奔向已经拉拢的车门。覆膜暗色玻璃缓缓降下一条口子,藏匿于墨镜之后的一双眼睛漫不经心地望着这个多少有些冒失的助理,而仅仅是这一点内景也实在难以从外部窥视。助理将一沓装订弥封过的册子递了上去,得到的回应仅仅是从那条缝隙中伸出的一只手。“实在是抱歉,刚刚才赶上印刷出来……”
“上车。”
“啊?”助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副驾座,上车。”
他只得照做。
身边的司机并不理睬,仿佛他只是不存在一般;他只是呆呆地凝视着透过挡风玻璃映入的前景,专注得好像只是专属于驾驶的机器。助理感到明显的局促,这里的氛围是极不轻松的;他本能地想要张望一下这有限的空间,但是他很快克制住了,他觉得也许最好不要这样做。
“叫什么名字?”从后座传来的声音一字一句都押着官方语的标准腔,几乎听不出一点带着个人色彩的语言习惯,做作得极致到听说双方都浑然不觉。
助理下意识地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后鼻音。“……郁修平。”
“哪里人?”
“本地,呃……”顿了一下,他觉得似乎改一个说法要正式一些。“我是南州人。”
“本地人是吗?”鸣海以安不经意间喃喃地重复着,“什么时候来的?”
“上个月……刚刚过实习期。”郁修平有些急促。
“噢,难怪说面生……”鸣海以安醒悟道。“哪个部门?”
郁修平忙不迭地回答着:“产品营销部。”
“哼,司康成的人……”鸣海以安的口气中尽是带着令郁修平不安的轻蔑,“出来工作几年了?”
“这……这是第一年……”
“家里情况怎么样?”
“啊?!”郁修平错愕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怎么……”
“哦,不太好吗?等着工作的薪酬糊口?”
“不是的!家里情况还好、父母不需要我供养!”郁修平急促地回答道,语气中隐隐地含着愠怒,“我是正规录取!”
“我也没说你是走歪门邪道的呢?”鸣海以安不急不紊,“不过,还真是令人失望了呢。”
郁修平一时窘迫得说不出话。
“你可以走了。”
仅仅是下车的那一瞬间,望着高级轿车缓缓地挪动着将要离开的近影,郁修平忽然有一种启迪的感觉,很微妙的思维过程。虽然说不上来具体究竟是什么东西令他发觉那些巧言令色中的玄机,但一切也许早在后座的那个人埋下这些伏笔时就已经开始浸润了。他不确定究否如此,然而似乎潜意识比意识做出决定的速度要更快。
被拦停的轿车降下车窗,鸣海以安并没有容色地看着他。
“请给我一个机会!”郁修平下定决心地说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鸣海以安。
他覆盖着墨镜的脸浮现出一缕诡谲的笑容。“有觉悟,不过反射弧长了些。”他再次伸出手递出一张设计简约的名片,“等你能够拿下司康成的屁股现在霸占着的位置时再来找我,或者你也可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一辈子。”
郁修平一愣,接下名片后连忙鞠了一躬:“我会努力的!”
“效忠需要能力,你究竟能够做到几分须得你自己证明。”鸣海以安悠悠地说道,“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看看菟丝子,这种专程绞杀千年老木的寄生植物对人而言却是良药。也许对人而言,它的功劳足以抵过它的罪行。”
“……”
“时候还很早呢,希望我们能再见面吧。”说罢,轿车一路驶去,渐渐化作远影。郁修平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仿若是藏在潘多拉魔盒最底层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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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都市,营地中平房的天台也许只是发育不良的矮株。尽管如此,这样的高度已经可以饱览从脚下一直延展到地平线的景色。“嗯,拜拜。”何沐挂断了电话,仍然继续远眺。
“我发现你很喜欢一个人安静地什么都不做。”秦梦萝从天井中走出,手里拿着一沓纸。“还没有习惯这里的生活?”
“……在打电话而已。”何沐伸出握着手机的那只手辩解道,“这里信号好些。
”
“家里人吗?”
“不是,是以前的朋友。”
“在环城市的朋友?”秦梦萝微笑着问道。
何沐一时语塞,“……嗯。”
“别在意,只是了解一下。”秦梦萝解释道,“以前的那些事,虽然问出来对你而言显得不太合适,但是毕竟关系到工作,还是有必要过问。”
“没事。”
“仅仅是不能拿狙吗?我看你平时的射击训练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也说不上来,但的确,拿狙击枪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何沐的眼神黯淡下去投在地面上,“总感觉不是在射击,而是在瞄准镜窥准了目标以后就变成了屠杀……”
“当时之后……”秦梦萝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怎么样?”
“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了,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喝酒。”何沐的声音迟缓而冷静,似乎不过是在叙述一件无甚新奇的事。“还不至于拿着酒瓶灌下去,但也是一杯一杯地喝;先是喝得哽到喉咙里,然后强制着继续喝,接着就跑到卫生间里吐,吐得满嘴都是血味,回来了又继续喝。一直反复,反复到连什么时候胃会抽搐、什么时候有恶心感都已经能够预计到。很晚的时候了的话,就只记得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要醒着就是喝酒,最后被送到了医院。”
秦梦萝皱了皱眉。“你记得这么清楚?”
“医师说是‘海马受损’。”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觉得治疗有效吗?”
“因人而异吧。”何沐和她一起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双手手臂搭在上面。“我的医师也说是信则灵。”
“这种自拆台的话居然也说得出来。”她转过头望着何沐,“你当时选择自费到私立机构?”
“对,觉得更有安全感一些。”与背倚姿势的秦梦萝不同,何沐正对着前方极目。“后来还是给我报销了。”
她点点头。“应该的。”
“……”何沐却摇了摇头,“说一句私心的话,所谓的‘人文关怀’也大抵如此了吧。”说罢,他笑起来,“总感觉不像是男人该说的话。”
秦梦萝沉默下来,尔后望着天空;她忽然问道:“何沐,说真的,你对自己所在的这个警察体制满意吗?”
他的双手相互握住,交叉的十指屈伸着动了动。“我不知道。”
“哪怕是你没有从中得到一点你应该享有的回馈吗?”
“回馈?”何沐一愣,旋即忍俊不禁起来,表情却有些感伤。“回馈什么?职称?薪资?”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
“那些东西,哪一样不是沾着血的呢?”
秦梦萝的双眼收拢成一条缝,仅有的视野中只能容下这个男人颓废的模样;说不出来的难受挤压在她心里,令她不得不避开投向他的视线。
仅有两人的天台倏忽变得安静,似乎能够完美地融入无垠苍穹之下原始而安宁的大环境。一阵干热的风不算新奇地从固定的方向吹拂着,勉强能够带走些许热量,凉爽仅慰藉一时的心安。
手机铃忽然响起。
“喂,我是。”
她一脸错愕的表情。“好,我知道了。”
未等何沐开口问,秦梦萝已经主动地招呼了他:
“是洛菲,他到营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