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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天,汉成帝缓缓在庭院中踱步。他翘首望着天上飘舞着的鹅毛大雪,心中若有所思。虽说年过不惑,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身后无子嗣,朝政不知托付何人,对面的佳人却是根本不理解自己。汉成帝此刻真正的感觉到孤家寡人的意义。
汉成帝走到昭阳宫前,宫门紧闭。门前积雪仿佛从无人打扫一般。寒风萧瑟,厮打在汉成帝的脸颊之上。王处提着锦袍速步跟上,披在了汉成帝的身上,说道:“皇上!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
汉成帝不语,迟疑地望着紧闭的昭阳宫门。许久,高声叫道:“班婕妤!你真的要做到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吗?朕有何过?有何过?”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回音,没一人回应。
“哈哈哈……”汉成帝发出一声肆虐的惨笑声,“没错,我们的孩儿是朕害死的,但方士说,这孩儿是犯母之命,留不得……”
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素袍女子站在宫门前,冷艳的面孔上透着一丝丝的哀怨,却难以掩盖住一位绝色佳人的姿色。这个女人正是独守昭阳宫三年的班婕妤。只见她双手交与腹前,慢慢走出宫门。冷冷地双目死死地瞪着汉成帝。
“犯母之命是方士说的,还是赵飞燕说的?”班婕妤冷声道。
“你……你怎么会这般说……”汉成帝道。
“回答我,究竟是不是赵飞燕说的。”班婕妤一字一顿,话语中透满了层层的哀怨。
汉成帝低下头,轻声说道:“是方士说的,不关飞燕的事。”
“你又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皇上,夫妻情分不顾,臣妾不怨你。这对皇上来说,二十年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不顾亲情亲手嗜杀襁褓之中的幼子,亘古未有呀!”班昭仪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转过身去,挥袖擦泪。
汉成帝走上前,欲从身后抱过班婕妤,班婕妤转身闪开,冷冷地望着汉成帝,道:“臣妾愿老死深宫,也不愿让杀子的凶手碰一下。”
汉成帝怒视着班婕妤,叫道:“好!好啊!你说朕不念及旧情,朕若是不念及旧情早就把你父亲杀了!哪会等着你来数落朕的罪过!”
班婕妤一惊,但想得一定是汉成帝以此为口实逼自己就范,只是淡淡说道:“父亲只是个文人,从不过问朝政。皇上没有理由杀他。”
“他若是老实本分的文人,朕自然不会动他!可他不知自重,硬要和一些权臣交往,以学术研讨之名,妄批朝政!实在大逆不道!”汉成帝高声大嚷,越说越怒,转身挥袖离去。
雪地之中只留下班昭仪一人,她望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身影,心中只有怨,却早已没有了恨。
王处轻声道:“天下事,不如人意的,也是常有。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却连面前的两碗水都端不平,他的苦,向谁诉呢?”
此言一毕,班婕妤泪水滑落,只见她仰天哭诉道:“圭儿……我的圭儿,我对不起你啊……”
次日清晨的未央宫,从司马门而入,过了东阙,便是宣室。历来朝官入了东阙便是在宣室之内候旨,在宣室将上书传与宣室书吏宦官,由宦官向上传达,最后由皇帝下旨宣布诏见。
而早晚朝议,诸官在卯时入司马门在宣室等候,时至辰时陆续按品级入前殿跪候。辰时一刻,皇帝从清凉殿至前殿,开始早朝。自汉成帝三年前移驾太液庭,朝议就此停滞。大小政务,除却军政大事要入太液庭与汉成帝相商,其它事务全由许嘉王凤等老臣相商协定。
刚过辰时,从宣室到前殿,一条宽广大道。道路上明显有方才清扫过的雪迹,青黑色的青石板上尚有丝丝的斑驳。一位身披黑色朝服的男子手持玉圭速步从宣室往前殿的方向走来。只见他面色庄重,双目微凸,面色极白,腮下留有稀少的胡须,看年纪好似刚过而立之年,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男子走到了前殿之前,曲腿跪下,双手举起玉圭高过冠顶,口中高呼道:“臣光禄大夫王莽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殿的门“吱呀——”开了,王处从殿中走了出来,脸颊微微有汗水流过,见到这王莽,连忙迎上前来,欲要扶起王莽。王莽却是纹丝不动,口中依旧叫道:“臣王莽求见陛下!”
王处面色有些犯难,说道:“王大夫,你不会不知道,陛下……不在未央宫吧!”
王莽不语,依旧是双手高举着玉圭,双目坚定地直视着前方。
王处叹一声:“你若找陛下,大可前往太液庭,何必在这里碰壁呢?”
“朝臣觐见陛下的地方是在未央宫,什么太液庭,恕本官不知!”王莽开口道。
“你……”王处有些恼怒,自受封为中书谒者令二十年来,在宫中干儿子干孙子数不胜数。尚还无人敢这样的对自己直来直去的说话,而眼前的这个王莽,向来都是对同僚和颜悦色,极为谦恭。却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王大夫!你还是先起来吧!有什么事告诉老奴,老奴替大夫跑跑腿,禀报陛下!如何?”王处仍是强忍怒气,柔声道。
王莽道:“公公只需告诉陛下,臣光禄大夫王莽在未央宫跪候圣驾,陛下一日不来,臣便跪一日,陛下十日不来,臣便跪十日。直跪到陛下圣驾驾到!”
王处有些迟疑了,他清楚汉成帝的脾气,如此的直言威胁一国之君,看来这个王莽活得不耐烦了……
王处无奈,他虽说有些气恼,但他知道王莽是国之重器,是朝廷之中为数不多的可倚仗的贤臣,就算心里有些怒气,此刻也只能为王莽跑腿了。王处离了未央宫,向着建章宫而去。
昭阳宫东,桂宫西楼。
王处自行上了西楼,眼见得汉成帝仍旧是手持朱笔站在窗台栏杆前的屏风处乐此不疲的书写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八个字。心下里不知该如何开口,向汉成帝说未央宫王莽的事。
“王处!出什么事了?”正在屏风前书写着地汉成帝猛然停了笔,转身望着王处道。
王处苦苦一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上!到是出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正想着要不要告诉皇上……”
汉成帝微微一笑,提着朱笔,走到案前,伸手提笔在面前天平上的其中一碗水中沾了沾,口中说道:“什么可大可小,说来听听吧。”
“本是小事,本不应该惊动皇上!老奴这就叫底下人处置了!”王处想到此事完全可以让侍卫将王莽乱棍打出未央宫。汉成帝难得有此刻的好心情,若是因此事惊扰龙颜,实在不好。说着,转身正要离去。
“慢着!”汉成帝叫住了王处,放下手中朱笔,起身走到王处面前,“王处,你在朕的身边也有二十年了!你想什么,朕岂有不知?未央宫那边你每日都会去……别人不知,难道朕不知吗?”
王处一惊,连忙跪下不停地叩头。口中惊呼道:“老奴只是每日清扫前殿,别无他意呀!皇上饶命!”
“前些日子,你因黄门令苏相擅自做主将未央宫宫女宦官全部调到了桂宫当差,便贬去了苏相的黄门令的职务,好不威风呀!啊?中书谒者令大人?不对,应该是‘三宫巡检使’大人!”
“皇上,老奴有罪!”王处颤声道。
“你在别人的眼中是干爹干祖宗的可以当得他们的家,但是你能当得了朕的家吗!!”汉成帝嚷声道。
王处只顾叩头,不敢言语。
汉成帝叫道:“说吧,未央宫那边出了什么事?”
王处道:“光禄大夫王莽跪在前殿,求见皇上!”
只听啪的一声,汉成帝手中的朱笔硬声的被掰成两段,只见汉成帝半晌不语,慢慢走到案前,叹了一声,道:“他王莽是在胁迫朕呐!”
王处叩首道:“老奴以为,光禄大夫定是有要紧事觐见皇上!否则……”
“够了!”汉成帝吼声打断了王处的话,“他王莽什么意思朕不知道吗?名不正则言不顺……他嫌朕这桂宫名不正言不顺!好哇!他王莽做到今天的光禄勋就名正言顺了吗!他是想步刘向的后尘吗!”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汉成帝气的在室内来回穿梭,手指着王处,说道:“你告诉王莽,就告诉他,朕不怕他威胁!他要跪,好哇!朕让他跪,若能跪死,朕让宣室备一口棺材,当是朕赏赐给他的!”
王处叩首,起身拜退道:“老奴遵旨!”
汉成帝迟疑了一下,指着王处道:“回来——”
王处望着汉成帝,不知其意。
汉成帝挥手击落了案上的天平,两碗朱红色的水洒落在案上地上,口中叫道:“走——”
“皇上这是要去哪……”
“去未央宫呀!真的要等到那厮跪死在前殿吗?朕可舍不得那口棺材!”汉成帝嚷嚷道。
王处扑哧一下,捂嘴笑了:“老奴猜是,皇上舍不得这位国之栋梁吧!”
“多嘴!该掌嘴!”汉成帝回头斥骂道。
“是……老奴掌嘴……”王处收起了笑,低声道。
未时刚过,旭日高照。未央宫檐上的积雪已经渐渐融化。阳光有些刺眼,四处里有些春意复苏的气息正悄悄盎然。
龙辇进了进了东阙,汉成帝下了龙辇,望着面前这座雄伟的汉宫,已是阔别了近三年的未央宫,依旧是在这旭日阳光之下,展现着拥有的光芒。
“大汉国祚所在……未央宫……”汉成帝长吁一声,回头望着王处说道,“朕三年未至此处,这未央宫倒似往常一样,其中可有你的功劳呀……”
王处欠身:“职责所在,不敢邀功!”
汉成帝淡然一笑,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王处,整整衣装,徒步向未央宫前殿走去。王处尾随其后,过了司马门与宣室,只见得一个身穿黑色朝服的男子跪未央宫前殿之前——此人正是王莽。汉成帝猛地一颤,未曾想此人竟在此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汉成帝走到了王莽的面前,环伺四周,淡然一句:“春寒料峭,光禄大夫这又是何苦呢?”
王莽不答汉成帝的话,只是叩首一拜,高声道:“臣光禄大夫王莽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汉成帝冷哼一声,直步进了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