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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冯谦看着陆准固执的样子不禁叹气道:“陆准,现在咱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从南都城到孝陵卫,再从丁禹州那里把消息传到你这里来,中间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以往我都可以慢慢的给你讲道理,但现在咱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处理了你懂吗?我希望你这次能听我的。”
陆准双目死死盯着冯谦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目光中看出退让的意思。但冯谦太了解他了,这个时候,只要让陆准抓到他一星半点退让的意思,陆准就一定会一意孤行,因此,即便陆准目光灼灼,但他却是丝毫不避不让,根本不给陆准任何机会。
终于,陆准收回目光,败下阵来,“好吧,就听你的。我不需要你的什么解释,但你得跟我保证,我的人,你得想办法保住他!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是我没有教好,没有管束到位。我没有让下属替我负责任的习惯,这次也不能例外。”
“好,我答应你。”冯谦点头,他知道,这是陆准的底线,如果现在他说做不到,那陆准就不会允许他采取行动了。只不过,直到现在,冯谦也无法预料到他看似稳妥的处置方式,将会引起怎样的一场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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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城内,陆准来过不少次这个地方,却还是第一次纵马飞奔。这是冯谦跟他说的,虽然有违规制,但却能充分体现出孝陵卫对于失职一事是真心实意的着急。
快马在任何人的拦截之下都未停住,一直到了高拱等人的住处,他这才勒住马缰,将缰绳随手一甩,在拴马桩上草草勒住,随即提着鞭子闯了进去。
“哎,你干什么的!”一个身着青布衣服的小厮上前拦他,被他甩手一鞭子抽得嗷嗷叫着,捂着伤口退闪到一旁。
外面的声音惊动了屋中的人,陆准走到滴水檐下的时候,高拱已经在两个门生的簇拥下步履威严的走了出来。
陆准上前便跪,脑袋‘咚咚’的磕在地上,听着声音都觉得牙根发酸。
高拱脾气暴躁,又是个很恃才傲物的文人,看见陆准这个小小的指挥同知连个名字都不递,直直的就往里闯的时候就已经是想要发火的了。可是人到了眼前,话都不说就这么‘砰砰’磕头,倒是把他给弄得懵了。
“陆准,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情站起来好好地回话。”高拱板着脸对陆准吩咐道。
陆准并不理会他的话,而是依旧自顾自的把脑袋往地上撞,口中不停地喊着,“老先生救我,老先生救我!”
“救你?救你什么?”高拱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冷着声音厉喝道:“你现在求老夫也没有用!你总得先把事情说清楚了,该救你老夫自会救你,不该救你,你也不能逼迫老夫什么!你且站起身来,慢慢的说。”
“是,卑职遵命。”陆准答应一声,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而此时,他的额头已经撞得一片青紫,露出了淡淡的血色,再加上一路的风尘仆仆,看上去很是狼狈,“老先生容禀,卑职奉上官之命,代理掌管孝陵卫,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尤其是殿下驻跸之后,更是恪尽职守,容不得半分马虎。小半个月前,殿下曾向卑职问过,是否可以出行馆玩耍。卑职不过是个微末小官,凭什么敢和殿下顶撞了?当时含糊了几句便匆匆退下。谁料到,一天安心日子都没有过,也还没来得及跟您禀报一声,就出了殿下要闯关出陵的事情……”
“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还替他做什么?”高拱不解地打断他的话,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旁的事情?不用拐弯抹角的,直接说就是了!”
“是,是,卑职这就说。”陆准答应着,继续说道,“那次的事情之后,不就过了这么小半个月的时间嘛,卑职一直告诉下面的人要谨慎当差,可……可谁知道,这外盗好御,家贼难防啊!殿下身边的张公公骗过卑职手下那个蠢货,竟趁着来向几位先生禀报殿下身体不舒服今日歇课的事情的机会,偷偷地把太子殿下给送到了南都城里!”
“什么!”高拱听到这里,真正是大吃一惊。小太子最近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他始终认为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曾亲眼看过太子的气色,也曾仔细问过郎中,对太子抱病一事他是深信不疑的,今天听说太子又病了,就没有半点儿怀疑的答应让他先行静养,可谁知道,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短暂的惊愕之后,所有的惊讶就又全部换成了澎湃的怒火,这一次就轮到陆准挨骂了,“你们这群废物!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孝陵卫竟然如此不堪使用!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大明太祖皇帝的陵寝怎么能放心交给你们这些废物!真是白费了朝廷的钱粮!不中用的东西,还不派人去找?”
“卑职……卑职……”陆准状似焦急的磕巴了一阵,期期艾艾的说道,“卑职是孝陵卫指挥使,孝陵卫的兵怎么能轻易进南都城巡查?那不就……不就会起了误会了吗?而且……卑职的属下蠢归蠢,却是个忠心的,当时他发现殿下在车上的同时,就要将车赶回去,不让殿下在南都城下车。可谁知道,那张鲸他……他假借殿下的名义,将卑职的属下一顿打。卑职的属下不敢还手,被他打得那叫一个惨啊!”
“阉竖!祸国!”高拱听了陆准的这一番解释,心中对于孝陵卫的不满就没有刚刚那么大了。毕竟无论怎么说,真正的始作俑者都是张鲸那个宦官!
作为一个恃才傲物的文人,作为一个曾经做到阁老的文官,高拱连同为文官、同为阁老的其他人都看不起,就更加看不起身体残废的太监了。
太祖洪武皇帝提三尺剑平定天下,在立国之初,就鉴于汉唐宦官专权之祸,在皇宫门口树立了一块三尺高的铁牌,上面写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而由于子孙不肖,出了一群懒得自己办事情,需要太监当眼睛的皇帝,才让宦官逐渐走上了历史舞台,甚至有了‘内相’这样的称呼,实在是荒唐至极!不可思议!
可想而知,原本就看不上宦官的高拱在听了陆准这样的描述之后,心中对于张鲸已经不再是看不上了,而是打心眼儿里的深深地厌恶,甚至是痛恨。
他一心想要捧出一位圣君来,那么作为圣君的标准是什么?亲贤臣而远小人!贤臣是谁?普天之下,除了他高拱再无旁人可以称得上这个词。至于小人,张鲸就是个例子,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现在太子还小,心性尚未稳定,如果让他受了张鲸这样的小人的影响的话,那后果简直是不可设想的。高拱一边想着,一边在心中已然是打定了主意,这一次的事情之后,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让张鲸这个阉竖从太子殿下的身边滚开。
当然,这些都还是以后要想的事情,他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陆准跟他提出的顾虑的事情了。
虽然高拱刚愎自用,恃才傲物,很多时候都是目空一切,目中无人的。但他还是知道,别说他现在仅仅就是以草民之身教导太子,便算是他曾经入阁为相的时候,也不能说调动军队到哪里就调动军队到哪里。
私自调动军队,在任何朝代都是谋反的大罪。高拱不傻,他当然知道陆准在顾虑什么。
孝陵卫进城找人,这根本就不现实。别说孝陵卫不能亲自调进城中。就算调进来了,以他们对于南都城的生疏程度来看,还不如派个老百姓去找利索呢!
想了想,高拱顿时有了主意,“陆准,你拿我的名帖,马上去一趟应天府衙门,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应天府尹。跟他说,就说是老夫的意思,让他马上派出三班衙役,到街上去寻人。另外,你再去魏国公府上通个气,让他们也调动手中的兵力,全城寻找太子殿下的下落,一旦找到,不要轻易打草惊蛇。回来禀报老夫,老夫亲自去请驾!”
“是,卑职这就去!”陆准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你等等!”说话这人名叫陆树德,表字与成,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曾任严州推官、尚宝卿、太常少卿等职,在太子驻跸之前,他正在南都太仆寺做太仆卿,这一次也被委任为东宫讲官,和恩师高拱一起教授太子。对于座师对事情急躁的处置方式,他不能认同,因此劝谏道:“恩师,学生以为,此事涉及天家颜面,还是不宜声张的好。更何况,一旦事情搞大了,殿下真的在南都城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可谓是追悔而莫及啊!”
“哼,天家颜面?到底是颜面重要,还是安全重要?太子白龙鱼服,轻入险地,万一耽误了寻找,有什么不忍言说的事情发生,难道你能负责的了吗?听老夫的,你陆准,马上去办!”
“是,卑职告退。”陆准不再耽搁,径自跑出门去,单脚踩上一侧的马镫,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拌住马鞍,猛地用力,飞身上了马,挥鞭冲着应天府衙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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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整个南都城马上就要开始鸡飞狗跳、人心不安的时候,已经出来不短的时间了的小太子还在兴致勃勃的在街上到处转悠。昂扬的脑袋,再加上考究的穿着,走到哪里身上都散发出一股子的贵气。即便是在贵人颇多的南都城里,也不禁惹人注目。
但小太子和他身后的张鲸以及另外一位宦官则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被其他人关注很久了,张鲸和宦官的目光始终盯在小太子的身上没有动过,小太子的目光则流连在街头新奇的玩具、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式各样飘着香味儿的美食上面。
小太子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不停地将各种商品在手中把玩。时不时地就要停下步子,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玩的东西,玩心上来可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而正当他们走着的时候,街边上一个面摊旁,一个穿着应天府衙门衙役服饰的年轻人正对着他对面的府衙同僚抱怨着。
“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传的瞎话,硬是说太子跑到咱南都城里头来了,你说这事儿,这邪门儿不邪门儿!太子是到过南都城啊,可连一天都没待过,出城就奔着孝陵那边去了。怎么可能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南都城里,还叫咱们去找,你说说这是不是闲的?”
“我看未必!”同僚老神在在的说道,“文人们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叫‘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没听师父说嘛?孝陵卫这两年总是出事情,难保就不会出把太子弄丢了的事情!要不然,这事情还是跟师傅说说去,让他老人家帮忙算算这太子藏在什么地方。到时候咱们兄弟把人请回去,可不就能立个头功吗?到时候,赏下些什么东西也好啊!”
“哎,你这话说的对!师父那卦算的是真准!”衙役立马同意了对方的话,“不过我听说啊,师父那样的功力,还只能算是刚刚才入门。比起领赏什么的,我还是更想让师父多教我两招厉害的,到时候,我也能修炼修炼。”
“就你也想修炼?”同僚嗤笑一声道,“信罗道的人多了,能得到师父真传的可少之又少,你有什么啊?人家就把真本事教给你?还是想着怎么办好了差事,拿到赏银,这才是正理儿!”
衙役对此也不争辩,但心中却依旧惦记着学本事的事情。像他这样信罗道的人,在南都其实有很多,只不过,由于南都的重要性,没有哪个人敢明目张胆的做这种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都是暗地里进行的。像那两个试图去孝陵刨土的人,就是罗道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