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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假寐,身体渐渐放松,却只把怀中的女子抱得牢靠。梁风安静的靠在他怀中,像尊雕像,唯独眼睛挣睁得大大的,比站岗的兵卒还精神。
“你睡吧,我看着呢。”秦厉闭着眼睛,轻声道。
梁风艰难的摇了摇头,连连咳嗽了几声。
“你这样睁着眼,时间过得可就慢了。”
时间流逝着,窗缝射进的强光依旧,梁风盯着那道惨白的亮线,终觉身后有暖意汹涌袭来,眼皮也变得沉重,直到被排山倒海的睡意侵占。
梁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回到了儿时的故乡。她出生在北方的一座边陲小城,地方不大,气候却十分宜人。她的父母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印象中,两位至亲总是相敬如宾,从无争吵的他们,平淡无波的过着所谓安稳的日子。那时的梁风年纪尚轻,无从得知父母之间如隐深牢般的汹涌情绪,并非她不敏感,既然在同一个空间的至亲之间,都是这般端正无暇,她作为一个小孩子,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哪怕任凭这死寂,冲淡了他们之间血缘的亲密,她也对这样的父母,无从挑剔。即便她晓得父母之间这份平淡,并非是岁月静好的幸福,而是甘心任命的死寂。九岁那年,依旧是在一片沉默中,二人相对而坐,四目相交,经过一个下午心平气和的谈判,他们签下离婚协议书,终是从此天各一方,各自为安。
依稀记得双亲和自己的最后一次告别,父亲走到她身边,紧紧的用他男人的双臂拥抱着她,他面上虽仍是淡淡的,但双臂却箍得那样紧,好像在和一样心爱之物做永别一般----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如此强烈的情绪,从小到大,这个男人在自己眼中,早已化为一张脸谱,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淡漠伪装粉饰,哪怕是在看最令人捧腹的喜剧节目。站台上,看着他们拥抱的母亲也许是被其父的最后一丝热情所感染,她露出一个让梁风至今无法参透的神秘笑容,似火焰燃尽前的最后一次闪耀。
双亲双双离开的那一年,她性情大变,满怀愤怒的捶打世界,苛待所有碍眼的人,仿佛一头受伤的小兽,她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暗无天日的路,再无被救赎的可能。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脏,它比雪山上的冰雾还冷,稍不小心,就连自己都冻得瑟瑟发抖。她不再在乎这个世界,哪怕是最爱自己的爷爷,直到气得他伤心绝望,她看着爷爷抬不起的腰板,面上却愈发冷酷。
“老头儿.......老头儿....”
狭小的牢房中,梁风促声连叫着,身体不自觉得痛苦扭动。
“梁疯子,醒醒!”
梁风蹙着眉头,还在半梦之间,疯了样的拼命摇着头,双臂在空中乱抓不已,做出拼命的挣脱的姿态,似乎要从一个无边梦魇中,亡命般的逃出。
“老头儿!”她尖叫一声,坐将起来。面如金纸,双唇抖得可怜。
秦厉半蹲在她身边,右臂张开,形成保护状,左手握着她纤细瘦弱的腕子,力道恰好的护着她的左边身子。见她坐稳,他放下她手腕,退了几步,在角落的暗处靠墙坐好。
梁风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左肩,疼痛以那里为中心,毒蛇一般顺着脖子,一直蔓延到脑。头部的刺痛让她几乎晕厥,一阵呕吐感袭来,她急忙闭上眼睛,伸出十个指头,牢牢的箍住额头。
“我检查过你的伤势,肋骨完好,左肩略有挫伤,所幸没有伤筋动骨。肺部应该是有受伤,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会很不舒服,注意不要再压迫胸腔。”秦厉的声音从一角传来,毫无感情。
梁风沉默着,吐纳急促,一摸额头,竟是一手冰凉。她稳定了一下情绪,道:“我..睡了多久?”
“你做噩梦了。”秦厉冷淡的接过话,“你身上的皮肉伤都不打紧,至于头部,暂时我还不能判断。如果你有恶心呕吐的感觉,那应该还是有点问题的。以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值勤。我还可以坚持,建议你继续休息。”
梁风揉着要裂开的脑袋,冷笑一声,道:“想不到杀伐决断的秦大军官还是个大善人,怎么,竟然开始替受伤的头号罪犯担忧身体问题了?”
秦厉的面容掩藏在暗影处,辨不出喜怒。
“在卢旺达的吉塔拉马监狱,这么大一间的房子,你知道要住多少人吗?”他伸出手掌,颇有力度的比划了一下:“最起码四个,这还算比较好的情况。那里连屋顶都没有,犯人在那个监狱里,每日面临着饥饿,酷刑,强奸,还有死亡。如果有人死去,就留在原地,任由腐烂,和活着的人一起,直到活着的人,也慢慢死去,烂掉......”
梁风双目炯炯的看向秦厉,嘴角拉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你别拿这个来吓我,我梁风可不是被吓大的。我知道秦大军官阅历丰富,去过许多地方。想当年我在安哥拉开公司的时候,也领教过你秦大军官骗人的功夫。你以为给我讲讲故事,我就乖乖的和你合作,成为你可靠的合作伙伴了?”
秦厉站起身来,从阴影中慢慢来到光线所在之处,深邃的轮廓渐为光影描画清晰。
“梁风,我们曾经是宿敌,当然,现在也是。”他敛容正色,眼神里揣着无比真切的严肃:“我知道这些年,你赚了不少钱,早已完成人生所需的资本积累。所以后期你转而开始投资,并创建公司,颇有金盆洗手之意。这是你的洗白过程,我晓得。不过你的档案,早已从局里过到军部,你做过的事,一桩也逃不脱法网的束缚。且不说你偷盗国宝,以倒运为生的行为在道德上的不堪,作为一名中国人,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对不起祖宗了。而我,作为一名军人,负有抓捕你,摧毁你,阻止你一切犯罪行为的光荣使命,我是白,你是黑,这点我们天生注定,无法改变。”
梁风眯细了眼,毫不示弱的盯回去:“要是十年前,你在我面前这么说,我这个小姑娘,也许还被你英武神圣的军人形象给镇住。可是老娘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不白吃干饭,你秦大军官借着可以四处溜达的便利,搞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来给我上课,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用不着!”
秦厉听了这番话,神情泰然,又思索良久,冷然道:“清者自清,我无须和你解释。”
梁风的脸上又扯出那没心肺的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虚了?秦厉,你好歹也和我斗了不少时候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你的这些屁话,是不是把自己感动到了,还是你自觉口才不错,可以在我面前当个说客?是,我承认,你说的那些事儿,都是我干的。要是真的被你们抓到了,不管一管毒药还是挨枪子儿,老娘随便你们判,来什么认什么。什么黑,什么白,我才不在乎。不过...”她的神情瞬变,转为狠戾:“你杀我亲人,毁我挚爱。我梁风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我就知道一件事儿,你,秦厉,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说的是胡混子?”秦厉蔑然一笑,薄唇满不在乎的勾起:“梁疯子,击毙这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是我秦厉这辈子,最高兴的一件事儿。”
“我杀了你!”梁风从牙根咬出几个字,眸中燃起熊熊战意。
秦厉浑身的肌肉力量在一瞬间爆发,常年佣兵生涯的不懈锤炼,打磨出他如狼似虎的铁拳铜掌,几乎一瞬间,他便飞身到梁风面前,伸手如风,牢牢钳住她轮廓精致的下巴,手肘迫住梁风的颈动脉,眼神中透出丝丝狠戾冰冷:“杀我?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杀得了吗?梁疯子,我没空陪你唠家常吵婆娘架。对你这种人我没有太多耐心,你要是个识相的,就给我老实呆着,也别光顾着撂狠话,实在太闲了你也可以想想怎么和我联手,逃出这个鬼地方去。不是我秦厉看不起你,就你现在这鬼样子,别说是和我过上一两招,不给我添乱就算我出门烧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