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夜祭梁

小小木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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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希爷吃过午饭去王家老屋坐了一段时间就回去了,所以并没有留到晚上陪杨老头喝上几盅。不过不知道他真留下来,杨老头还是否能像中午时候坦然和他酒盅交错?

    一个下午过去,太阳落山时,妇女们又在王家老院子里摆好晚饭,只等汉子们收工。

    新房处,一个个汉子从房顶下来。新房的空架立起,瓦也盖好了,只等着用木板镶好隔墙,装上门,就彻底成为一栋可以居住的新房子。

    今晚杨一和老头没法早回去,因为老杨给人安排的是子时祭梁。子时是什么时候,按照大希爷的怀表显示得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

    对于这个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的年代,要从傍晚七八点等到晚上十一二点那绝对是一个相当折磨人的事情。还好,农村大多汉子都爱喝酒,而且酒量都相当不错。一般来说,只有半斤酒量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喝酒,至少得一斤才敢上桌。

    所以这次请人帮忙,王老头也算下了血本,硬是用苞谷酿出近百斤白酒等着,绝对纯苞谷。

    “四季发财,两弟兄好耍----”

    此起彼伏的划拳声,杨一就在旁边看着,掂量着谁喝了多少谁划拳厉害躲过多少酒。至于他自己是不喝酒的,或者说不和外人喝酒,这样不让人知道就不用进入这个划拳的圈子,免得被人灌醉。

    晚上莫约十点过,一个个已经脸红脖子粗,有几个甚至上厕所都飘飘然了。杨一计算了下,喝得最多的不下于三斤,最少的都是一斤往上。王老头家的就绝对还剩不下二十斤。这个时辰,对于习惯早睡的农村人已经算晚了,所以纷纷告辞。

    杨一也起身,一阵疲惫就涌上来,让他差点没有站稳;别的晚上此时他早睡了。

    杨老头一直都和王老头在扯闲条,大约都是他走山前山后县城给人建房子或关于自己或者途中听来的传奇故事。你就还别说,王家五兄弟一个晚上都在旁边听他滔滔不绝听得聚精会神,比人听评书的更有职业道德。

    终于,老头见外人都走完了,把烟杆在桌子上敲敲,将烟灰抖干净才站起来,伸个懒腰后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准备准备过去。”

    几兄弟抱的抱鸡,拿的拿钱纸香蜡物什。王老大把早准备好的火把点燃,才请师傅先行。

    来到新房子,先点燃蜡烛四周插好让堂屋亮堂,才放下东西。杨老头吩咐几兄弟把桌子放大堂正前方门口位置,设上香案。由于是晚上,他直接拿了三根蜡烛点燃作揖插入装满糯米的香案碗里。

    “将下午做的梯子放主梁下面立好。”

    杨一和老头下午确实做了一架长梯,就平躺在大堂内。很长,足有一丈八尺高度,如果立起来都快撑到房顶。王老大和王老二赶忙去扶起来,小心地不让它碰到新盖的瓦,几下腾挪才终于把它靠在大堂正中央楼层的腰梁上。

    杨老头这边又吩咐杨一:“你带他们几兄弟把今天下午做的绳梯铺开,然后用钱纸把绳梯扎满。梯步处钱纸卷一圈就行让大半飘在下面,两边直接裹死。少用些浆糊,免得一回不干净。”

    下午做的绳梯?杨一真不知道下午两人用稻草扎成的绳子最后连接一起形成一个一个的空格是一副梯子。跟老头学了三年木匠也没见过老头祭过夜梁,这还是第一次,所以他是真不知道。现在想来,那副绳子打开铺平还真是一副梯子样式。

    几人把绳梯铺平,开始撕钱纸包裹;连王老头都一起帮忙。这绳梯可不是没有计较,下午杨老头是用尺子量着做的。总长度一丈八尺尺八,一共十三梯,每梯间隔一尺二寸,梯步宽度同样一尺二寸。

    看着几个人把绳梯卷完,杨老头在香案上拿来两根红布条递给杨一,说:“扎顶端一边一根,然后让他们扶住楼梯你挂上去。别挂歪了,系上面插销钉的两边,看准距离。”

    杨一点点头,叫几兄弟压住早放好的长木梯,他好爬上去。长木梯是靠在腰梁上的,而且放得相当立直。因为腰梁和上面的主梁在一个垂直面,而且腰梁离地面高度只有一丈多点点,楼梯总长就一丈八,人上去很容易翻掉。

    “再高点。”杨老头对楼梯顶端小心翼翼的杨一喊着。杨一在上面根本就看不清绳梯到底离地面有多高,更不知道应该离地面多高,所以老实的听从指挥,收了收布条。你还别说,这么长一串绳子,拧在手上其实蛮重的。

    “好。”

    听到这个好字简直就是天籁,杨一赶忙把红布条梁上系上。又去抓住另一根红布条,穿过梁使绳梯两边平稳才系上,吐了口气缓缓往下退。

    “可以了,时辰差不多。”杨老头又吩咐几人把木梯放下挪开。

    “不用了?”杨一有些疑惑。因为祭梁,是要将一块一尺二寸长宽画好符的红绸挂梁上正中央去的,上面销钉眼就是为红绸预留的。因为红绸不能用铁钉订,需要用鲁班锤插木钉来稳固。

    即使白天祭梁都是这个程序,只是白天祭梁是点梁过后,梁依旧在木马上躺着还没有送上屋顶,没有像现在一样横这么高。难道从绳梯上去?杨一看看绳梯,不相信。他自己用红布条绑的,稍微使点劲都能把整挂梯子拉下来。

    “不用。”杨老头说罢转身就朝香案去了。

    “香蜡。”

    杨一递上。

    “伏以此间土地神之最灵,通天大帝,出入幽冥,与吾传奏,鲁班先师,张郎大将,赵巧先师,七十二传师匠人,业师陈尚,弟子堂前站立拱候。”

    三拜后香蜡插上,又要纸钱。

    “伏以道香得香,虔诚奉请何神,奉请何以,奉请弟子顶敬,洪洲得道鲁班先人,张郎大将,七十二人,巧木先师,吴氏娘娘,鲁氏姑娘,行动驾马土地神,车马出在何州?车马出在何县?车马出在鲁国泸州,龙兴府龙兴县,千里请来降下登车,弟子杨业祭梁礼。”

    钱纸片片分开,点上,一张一张燃烧,不让其有丝毫凌乱。

    烧完纸起身,提起毛笔笔,酥上墨汁,摊开早已准备好的尺二见方红绸,闭口不言。

    符毕,要公鸡;杨一抵过。

    老头把公鸡提在手里,掂掂,似乎在试试轻重。然后才右手单手提着,开始在香案上空转圈,眼睛微闭着,口中铿锵有力:

    “此鸡不是非凡鸡,身穿五色百花衣,东方起白能报晓,拿到此处压凶煞,压住南北与东西,天煞归天,地煞归地,年煞月煞日煞时煞,一百二十位凶神恶煞俱皆回避,急急如律令。”右脚用力蹬地。

    随即,左手掐破鸡冠,血在红绸上滴了一圈,逮一把鸡毛扔上去,被鲜血粘住不少在红绸上…;…;顺手把鸡递还给杨一。

    杨一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这是今天的第三只了,鸡肉…;…;

    老头抓起一把糯米。

    “此米不是非凡米,上养君王下养民,凡间一物米为先,特为主家进田园,白玉红银盘中献,岁岁粮仓升斗溢。急急如律令。”

    “唰----”一把米撒出,红绸上快干的鸡血上又粘住不少米。

    “纸钱。”

    纸钱到手,一张一张的分着,口里不停。这次是密令,杨一站得近听得清楚,可一点听不懂,但更不愿意去仔细分辨,不愿意学,更不敢学。

    先在香案上点燃一张放进早烧尽的钱纸堆里,然后一张一张的烧完,才起身又是三拜。双手拿起尺二红绸,随后右手又放开,只单左手拧柱一角,就像拧着一张手帕。空出的右手又去香案上提起鲁班锤。

    转身,缓缓朝绳梯走去。

    “点一蜡三香,三拜祖师跟过来,叫你点纸就点纸,不可犹豫。”

    这次杨老头语气相当严肃,甚至有些郑重,掷地有声。杨一忙颔首:“是。”前踏两步进香案前,取三香一蜡点上,对香案三拜;却不说话,不执弟子身份,因为他本来就还没入鲁班门。

    来到杨老头身后,杨老头在绳梯前站立等着。

    “今弟子造此神梯,步步高升祭横梁。”念罢,右脚缓缓抬起,慢慢沾上绳子阶梯。缓缓用力,左脚逐渐提起。

    但看,飘在空中的绳梯纹丝不动,竟然好像一架固定的梯子一样也不见变形;只有梯步上吊着的钱纸似乎在微风中轻微飘荡。直让人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此梁此梁,生在何处,生在何方,生在青龙山前,生在青龙山后,”左脚却已经升起踏上扎满钱纸的第二道梯子上,动作很缓慢,应该是很小心。

    “何人得见你生,何人得见你长,鲁班打马林中过,此木弯弯好做梁,李郎过路不敢砍,张郎回来听见说,手提锛斧走忙忙,十二时砍倒了沉香木一根,大尺量来一丈八,小尺量来两丈长,大锯锯了头,小锯锯了尖,锯了两头要中间,”

    一步一个台阶,虽然有十三步,但他念得缓慢,渐渐竟然到了顶。

    “主人请个好木匠,细吹细打到木场,一对木马似鸳鸯,曲尺墨斗好似凤凰,一根墨线不多长,放在上面放豪光,”

    在顶端阶梯上稳住后,将左手提的红绸一角对着梁上预留的销钉眼,把同样握在手心的木销销钉挪出,对准销钉眼右手起锤砸下。

    “开山砍出鱼鳞并金甲,锛锄砍出梁花状元郎,砍的砍来锛的锛,刨子口中取光生,两头雕起龙虎状相,中间福禄寿满堂,天子弯弯河水茫茫,大吉大利,长发其祥。”令毕,右边的销钉也砸上。

    杨一和王家几父子下面看着,一动不动,像睡梦不醒。

    杨老头在上面停顿了会,似乎念了段密令,下面也听不清。忽然双脚一挪,左右脚瞬间变幻位置,身子已经反过来,正面朝着大门,面相下面几个人。“燃纸。”

    “嗯…;…;”杨一居然没即使反应。

    “燃纸----”杨老头再次大吼一声。

    有些混沌的杨一反射条件般就把香蜡接近绳梯吊在第一梯下面飘飘的钱纸上。

    “燃了!”杨一第一反应就是。飘在阶梯下的钱纸一燃,火苗随即扑上吊第二梯上的钱纸,同时向两边蔓延开,并向一条火线一样快速朝上面传递…;…;

    “天灵灵、地灵灵,老君传旨意,鲁班先师赐吾弟子防火轮,随代轮子三万三,左脚跨过一重山,好似蛟龙下九滩,不论静和动,右脚迈出跨衡山,左脚再迈跨泰山。吾奉师人指点,一跨一迈到天山,过了一弯又一弯,师尊赐我防火轮。脚底朝地,脚背向天,朝下跨,还原边,一迈一跨到明天,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火势燃烧到顶部红布条处,居然莫名停止向上蔓延。而下面的火势一梯一梯的熄灭,只剩下一个黑色的空架。但就是这空架,居然凝固在空中不散也不掉灰迹;只有那吊在每步阶梯下飘飘的钱纸燃烧完灰尘飞飞扬扬…;…;

    走过明火梯,杨老头依旧踩着这样的空架一步一步下来,直到双脚沾地。

    “呼----”忽然一阵稍微大点的风,整个梯子脱落,骨架碎裂,纷纷扬扬四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