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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临近,墨瑜家也需要做豆腐,打年糕,炸圆子,准备年货。
然而,现在这个时候,有许多东西不是一家一户就能置办起来的。
譬如做豆腐,石磨子在西山村还是必须的。
现在电磨在农村尚很少,石磨子就是用来碾压磨碎黄豆用的重要工具。
虽说它只是个简单粗苯不值大钱的工具,但也不是家家都能有的。
七娘需要与别人家共用一台石磨子,来磨黄豆、碎米粒。
这时,她会带着尚小的墨瑜一同前去。
在乡下,一个自然村的人,也叫一个生产队的人,或叫一个村民组的人。自然村如行政村的概念有所不同,宛如一个硕大的家庭,人与人之间熟悉得很。
三五个人坐在一起,最喜欢的就是聊天,聊的是家长里短。
这时就有人说起墨丰家的事情。
有人讨好地对七娘说道:“仇老师,你家的大伯娘和二伯娘话说得真难听。说什么你家就是你做主,家里窑场让个残废的人去干活,还管吃管住发工钱,却一点都不照顾墨家的人……”
如今的时期,特别在西山村这个封闭之地,能够出门打工挣钱的情况还不多。
其实现在打工也不叫打工,那是叫搞副业,至于农民工的词汇还没有发明创造流传开来。
能够到墨丰家西山村窑场帮工挣钱,那还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七娘坐在石磨旁边添黄豆,闻言笑笑,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不合适!
然这话却引起了一旁推磨子的墨丰不满来,。
磨豆腐,在西山村流行的是一个人用丁字形的推杆,一段用绳子吊着,一段插入石磨的副手的眼里去推……
墨丰就是推磨子的。
此时他听到有人说他家里是七娘做主,墨丰不会说话。本来就如此,墨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污蔑七娘,他心中不悦起来。
墨丰不平说道:“还好意思说,我与他们家之间还有一家人情分么?梁龙在砖厂干事你们都看到了,比谁差了吗?况且他那是我战友,有过命的交情,就是养着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是因为墨丰的推磨速度稍稍快了一点,此时七娘放了一勺子的黄豆时,却轻轻地、稍稍地敲了一下石磨……
外人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墨丰顿时也明白了。
解释那么多没有意义!
说不定还会惹出更多不三不四的话来。
墨丰不说话了,狠劲地推起磨子来。
然而,正在一旁安静扶着东西玩耍的墨瑜却惊讶起来。
他不是惊讶父母之间的默契,或者七娘在外人面前很是给墨丰面子只作暗示,只是……
梁龙,已经没有了直系血缘亲属,是河畔县却是不是西山村人,与墨丰是战友等等,这个墨瑜是早就知道的。
但是墨瑜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命的交情。
此时他听到墨丰开口说的话,猛然大吃一惊。
突然追问,这显得十分突兀。
而且墨瑜还在不说话的时期,旁边的外人不少,不合适!
他细细一琢磨,明了这是私谊。
私谊就是私下情谊,档案上不会记载。走访,不是当事人也不见得会知道这情况。
但是,这个对墨瑜相当的重要!
他眼珠骨碌碌一转,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玩耍,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好在这是年底春节前后,正是农村人交流最为频繁的时候。
有时是墨丰抱他在怀,有时他又出现在七娘怀里,偶尔村里人也来抱他……
但不管怎样,墨瑜都处于人们家长里短、蜚短流长、口沫飞溅之中。
在墨瑜留心起来时,这才发现过去忽略了许多东西。
那些他原来不知道的,现在听到别人说而知道的信息,却越来越多了。
渐渐地,墨瑜发现墨丰与梁龙可不仅仅是战友情谊、老乡情谊、老板与员工饭碗同事这样简单关系。
他们之间真的还有救命与被救的关系,真的是生死之交!
当年,梁龙是新兵。
一次在水中拉练,梁龙痉挛了,还是水性很好的老兵墨丰救了他一命。
在拉练过程中,一直也是墨丰背着他前行的。
后来,梁龙退伍,回家,在村中务农。
农忙时,操作打稻机,因为疲劳,一不小心打烂了手。
那时,农家真的穷困,特别梁龙家特殊情况,更加穷困。
生产队里并没有卫生所,就是赤脚医生,只是在大队里才有,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况且,这时梁龙并没有钱去治疗。
梁龙依靠从部队中了解到的一些皮毛的急救知识,找来一些草药来敷,糊弄了过去。
然而,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
梁龙的悲剧开始了。
梁龙受伤的季节是夏天,伤口很快受到感染,病情终于恶化,这时已经开始危及到性命了。
可是……
这时梁龙必须去医院治疗。但不管在什么时候,去医院的需要的钱都不是小数字。
由于梁龙家根本没有钱,现在还欠着一大屁股债,借贷无门!
当年,梁龙的父母与他大哥生病,在村里的父老乡亲那里,都是借了钱的。
当然,那时梁龙还在部队服役,保家卫国,许多债务也是退伍回家后才知道的。
但是这些大把的旧的欠债未还,现在家境又极其贫困,这年月又正赶上分田单干,附近还真没有人能伸出手来,去帮助他一把……
此时的梁龙的病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梁龙也不想死,只好求到了他的同县战友,也是在部队里救命恩人墨丰的头上。
墨丰再次出手帮助。
但是,梁龙的最佳治疗时间已过,为时已晚。
虽说梁龙的性命保住了,却也不得不截肢了半个胳膊。
如今,农村已经开始实行分田到户单干,干农活,缺了胳膊,还真的干不好,梁龙的日子就极其难过。
恰好此时,墨丰与七娘刚结婚了,已经在置办窑场烧砖。
婚后七娘怀孕了,西山村砖厂缺人,墨丰就让梁龙过来帮忙。
这样,梁龙到了墨丰家帮工。
其实,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生活才开始好了起来。
他的工资基本不用。
虽然梁龙也爱喝点小酒,但那也是散装酒,而且很有节制,还是蹭墨丰的。
他的工钱基本上都用来还债。
虽然,这些债务不仅没有一分钱是花在梁龙身上的,就是在他危难之时,都是因为这些债务,让他借不到一分钱去治疗。
但是,梁龙还算有骨气的人,没有自私地不认下这个债务。
当年,在梁龙退伍回家,将补贴金拿去还了一部分欠债。
现在,他到了墨丰家里帮工,离开了家乡,但还在努力还债中。
这些已经不能用父兄债子弟还是义务和责任就能说得清楚的了。
今年年底,梁龙表面上是回老家过年,实际上更是从墨丰家里拿走工钱去老家还债……
墨瑜了解到这些当初不知道的情况之后,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梁龙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
“不!不!不!”墨瑜心里愤怒地对自己说了三声不。因为他一想到三朝之日的推测,怎么也不能容忍他自己再犯错!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不是喜欢《三国演义》的,但是读过好多遍的墨瑜,此时却十分坚信这一原则。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就是一个掩藏很深的白眼狼,而且是一个恶狼……”墨瑜坚决地想道,“画虎画皮难画骨……”
其实要发现一个人的真正面目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墨瑜从事过刑侦,他也不敢凭借这个就断定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墨瑜此时情商开始高涨,思索起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