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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五分钟,火车就该到达海市了。这是程伊人从未来过的地方,一路上她都十分警惕。
不知为何,透过车窗远远看过去,站台上有很多手持枪械的武警。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随后很快镇定下来,这不是在边境,程伊人耻笑自己。才七年而已,自己的胆子就小到如此风声鹤唳的程度了么。
但是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才会这么兴师动众。
她想,是什么呢?
从前,只要师父在的地方就总会不太平。他是一个专门制造麻烦的人。而他的职业则是为别人解决掉这些麻烦。
那时她问师父,“强买强卖如此明显,真的有人还愿意去买账吗?”
师父说,且不说这世道就是因果轮回所有人都在解决自己从前制造的麻烦,单说破财免灾这一条,这是任何人都不敢不遵从的。
“那些比麻烦本身还要麻烦的人会买账吗?”
再麻烦的人也怕大麻烦。
“总有人是例外吧?哪能都往套里钻。”她又问。
是,总有人是例外,那些没钱的人。
“那他们要怎么办呢?”
要么反抗要么等死。这就是各国历史上为什么那么多不义官员把民众逼反的原因。
“造反的都是好人喽?”她好奇。
不一定。有可能造反成功之后,他们比原先的人更坏。
“这是为什么,他们已经受了苦,知道那有多无奈,为何还要再加诸到别人身上?难道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吗?”
所以这就是人性。你要记得人性本恶也本善,本善也本恶。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轻易纵着自己。
“为什么也不能纵着自己?”
因为你不知道别人有多好,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坏。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看清这些?”
师父看着她,笑一笑,顿一顿,然后说道,等到你被逼到那一天的时候。不到那个份上,是你的幸运,到了那个份上,是你的造化。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先走下去,才能有出路。
那时她才十岁,听到这一派云里雾里的话只觉得内心震动不似往常,但到底经历和心智有限,只能似懂非懂地点一点头。没想到两年之后她就亲身体会到了师父所说的“被逼到那个份上”的心境。
她记得当时还问了师父一个问题,“那你呢,你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吗?”
现在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自己和大部分人一样,也就那样而已,不值一提,总有报应。
后来她才得知,师父果真是师父,他是M国第一寺庙里的大住持。但他同时,也是个杀手。
在知道这些之后,也就是七年前她即将完成自己最后一个任务之前,她去问师父,“最难的境遇是什么?”
是不安。心安即是圆满,心不安则无处生根,持因未见果,最是煎熬。
她随乘客一起鱼贯下车接受武警的检查。
前面有好奇的妇人问,“我们这里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多的警察?”原来是当地人。
所有人都只专心地检查和接受检查,无人作答。
到底有沉不住气的急头急脑往前冲,一边拉紧身上的背包一边大声嚷嚷,“让开让开,我还有事呢让我过去!”
不对。
果然在场武警互相一使眼色便不由分说地扣住那人,正准备拉开他的包进行搜查,忽然下车乘客的队伍后面有个人朝这边扔来一个瓶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到那几名武警中间。
程伊人心里暗叫,不好!
她还未来得及作任何反应,瓶子爆炸。程伊人最后的记忆是现场一片惨叫声,血肉模糊,而自己被气浪弹起重重砸到地上,接着一阵剧痛袭来,陷入昏迷。
有风,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有香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自己则身处一片无法摆脱的黑暗中。
昏迷了不知多久,程伊人在一片混沌里苏醒。头疼得厉害,先闯入脑际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声音以及味道。她费力睁开眼,却什么都不看到。稍微动一动身体,才发现手脚都被牢牢地绑住了,动弹不得。
这下迷迷糊糊的身体彻底清醒。
这是在哪里?她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了。海城火车站,武警,企图外冲的男人,后面人趁机扔出的玻璃瓶,爆炸。
所以……最终的目标是自己?还是,只是有人借此绑架了她,图谋不轨?
程伊人迅速作出判断。来海城是她一早就计划好的,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也没有和谁联系过;海城是师父的地盘,按照师父从前的行事风格,每扩张一个地方就会首先在各个通行口布下耳目。
那么,师父知道她来这里了吗?
应该知道了吧。那么现在……总要做点什么吧。
“师父救我!”她大声叫道。
她心里有两个打算:若这真是师父和她开得玩笑,那么此时听到这句话师父就知道她猜出来了,玩笑便可以终止;若这并非师父所为,那么她的这句话至少能让对方困惑一阵,下手能有所顾忌,她也能见机行事。
然而周遭依旧一片黑暗。
忽然,黑暗中燃烧出一孔小光点。炽热,明亮,仿佛吸引飞蛾的那一圈火光。
随即有烟味款款袭来。莱茵雪茄,古巴雪茄当中的极品。
她的脸一白,身体僵而不能动。
“伊人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哗,亮光劈头盖脸砸下来,霸道得近乎盲。
男人把房间内所有的灯打开,她眼前的一切明白呈现出来,包括男人的身份。
“扶稼。”
M国与中国边境云南接壤,从地图上看有些朝夕与共的含糊意味。
十二岁之前,她认识的人极为有限。父亲似用金箍棒划了个圈,把她和母亲护在其中。
十二岁之后,扶稼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异乡人。他来自中国云南瑞丽。
她十二岁,他二十一岁。她迅速变成少年,他却已经开始垂老。
脸上沟壑纵横,是她对他的第一眼印象。那时她到底是个小姑娘,虽然刚没了父亲但秉性仍在,在叔父把他介绍给自己时没忍住好奇问道,“你的脸怎么老了?”
他笑了,咧开嘴,像是被逗笑了一般,无所谓地说道,“粉吸多了就成这样了。”
“什么粉?”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天真,简短有力地回答,“白粉。海洛因。”
她一直记得自己那时的惊慌失措,想躲在叔父身后的那种害怕。
一如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变,她的害怕也没有改变。
“伊人小姐,好久不见呀。”他又笑着重复一遍,手指间雪茄明明灭灭,随着他打招呼的手扬起又落下,划出一道危险的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