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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哎,哎!干什么干什么, 轻点……”
冯令美被弟弟弄到边上的茶水间里, 冯恪之这才松开了她的胳膊, 把门一关。
“反了不成?敢这么对你亲姐?”
冯令美一边揉着胳膊, 一边抱怨。
“八姐,这个姓孟的女的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我们家冒出来的?”
冯恪之的脸色很是难看。
弟弟的反应,仿佛气急败坏似的,这让冯令美有点意外,狐疑地打量了下他。
“我怎么感觉,你和她之前见过?”
冯恪之:“怎么可能!乡下丫头!”
冯令美扭了下他的胳膊:“你又皮痒了是不?要不是正好她来了, 你搞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年你能这么好过?小心被爹听到,谁也救不了你!让开,我要出去!”
“八姐,你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我就告诉爹, 你和姐夫的事!”
他挑了挑飞扬双眉。
“姐夫是一个字也不说,我却知道, 是你不让姐夫来南京的。”
“你敢?”
“不敢。只是保不齐,会说漏嘴什么的……”
他伸手开门。
冯令美一把将他的手给打了下去。
“吃里扒外的东西!”冯令美咬牙切齿。
冯恪之扭头看着她:“八姐你到底说不说?”
冯令美无奈, 只好说:“前两天你不是也看到了吗,胡掌柜拿来了庚帖和玉牌, 我和大姐商量过后, 找到了孟小姐……”
“你们的婚约, 虽说是古早的事,但孟家小姐现在自己找上了门,咱们就不能当做没那回事,何况,家里也希望你能安定下来。大姐的意思,先安排你们见个面,所以将她接来了这里。”
“小九,孟小姐的人材,你自己刚才也亲眼看到了。爹对她更是满意。”
她看着弟弟,语重心长:“我记得你小时候,虽也干过上房揭瓦的事,但不像现在,天天惹爹这么闹心。这事,我劝你听话,顺一回爹……”
她话还没说完,冯恪之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
这个早上剩下的时间,孟兰亭伴在冯老爷的边上,没再见到冯恪之露面。直到中午吃饭,其余人都已入座了,冯恪之才慢吞吞地晃了过来,朝冯老爷和冯令仪含含糊糊地叫了声“爹”“大姐”,坐到了冯令美的边上。
他的位置,和孟兰亭正好相对。
老冯对儿子先前丢下孟兰亭自顾离去的举动本就很是不满了,这会儿见他态度又这么冷淡,要不是有所顾忌,早就爆发了。
他看着儿子笑:“也算是留过洋的人,怎么规矩反倒没了?孟家妹妹也在座,不招呼一声?”
老冯话语带笑,投向儿子的目光,却含了警告之意。
冯令美在桌下踢了弟弟一脚。
冯恪之朝孟兰亭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父亲的要求打招呼。
老冯尴尬,再三告诫自己忍,怕孟兰亭难过,转过来强行解释:“他打小就这样,不爱说话,闷嘴葫芦一只。兰亭你别往心里去。”
“伯父言重了。干将之器,才不露锋芒。世兄不拘小节而已,我怎会在意?”孟兰亭微笑。
一句话,不但化解了自己的尴尬,也让老冯可以下台。
冯恪之抬起眼皮,睃了她一下。
老冯舒畅无比,呵呵笑着点头。
冯令仪不动声色,望了孟兰亭一眼。
“开饭吧。冯妈,好上菜了,中午都做了什么?”
冯令美借机急忙招呼开饭。
从上海一道跟回南京的冯妈带着佣人,刚才一直等在餐厅门口,听到招呼,急忙应了一声,领人入内,一边上菜,笑着说:“老爷说孟小姐不是外人,不用做那些中看不中吃的菜色,就做了几样清淡利口的。炖生敲、熏盐水鸡、酒凝金腿、贡淡炖海参、还有萝卜丝饼。都是老南京的口味儿,让孟小姐尝个鲜。”
这几样菜,说得简单,孟兰亭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家常小菜。向冯老爷和冯令仪道谢:“我过来,实在是给伯父和夫人你们添麻烦了。”
冯令仪唇边含了微笑,点头:“你不必拘束,当自己家里就好。”
老冯第一筷,就夹了一只厨房从天没亮就开始炖,炖得已经酥烂肥圆的海参,放到了孟兰亭面前的一只空碗里。
“兰亭,你多吃点。饭一定要吃饱的。”
冯恪之提筷,正要伸过去的,盯着自己父亲把那条夹起来还微微颤动的肥参放到了她的碗里,手停在了半空。忽然对上来自大姐的两道目光,面无表情地收回筷子,低头扒了口饭。
接下来的这一顿饭,在冯令美的说笑声中过了大半,吃得也算宾主皆欢。
冯妈上了新炸出锅的萝卜丝饼。拿刀,将饼切成均匀的三角小块。
金黄酥脆的表皮里,夹着雪白鲜嫩的萝卜丝。一切开,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叫人食指大动。
老冯招呼孟兰亭趁热吃。
“我好了。大姐你们慢用吧。”
冯恪之取餐巾,抹了抹嘴,站了起来。
“小少爷,你最爱吃的萝卜饼,先吃一块呀。”
冯妈急忙叫他。
“饱了。吃不下。”
冯恪之推开椅子,转身出了餐厅。
老冯看了眼儿子的背影,眼睛眯了一眯,看了眼长女。
冯令仪示意父亲,稍安毋躁。
这一顿饭,终于在无声无息的暗流涌动中,结束了。
饭毕上水果。冯令仪起身,说要去小憩片刻。冯令美和她同行。
孟兰亭送了两人几步,回来洗手,取了只苹果,用小刀削皮,剔去果核,切成小块,送到冯老爷的面前。
“伯父,您吃水果。”
“好,好。你也吃。”
老冯知道长女去找儿子问话了,心里有点没底。
殊不知,孟兰亭此刻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也是开始有些不安了。
这一顿饭的气氛,实在怪异。吃到最后,她忽然起了疑心。
自己先前,说不定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
冯恪之回了房间,也没脱衣服和鞋,横仰在床上,正闭目冥思,听到敲门声起,睁眼过去开门,见冯令仪站在门口,忙伸手扶她进来。
“大姐,你身体刚恢复些,不要太累了。先休息一下,我就开车送你回。”
在这个大了自己将近一倍年龄的长姐面前,冯恪之露出难得的稳重。
冯令仪叫他和自己坐一块儿,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你放心。还有,以后别再送发套过来了。用不着。我那回也就随口感慨了一句而已。记得年轻时头发好,竟能养到两尺多。现在年纪大了,一生病,就成了这样。你倒当真了,集来那么多,都能开铺子了,那天被你姐夫看到,还笑话了几句。我都一把年纪了,以后不要了。况且,再过些时候,发套也可以不用了。”
“知道了,大姐。”
冯恪之老老实实地应。
冯令仪点头,端详着弟弟,抬手,仔细地替他正了正刚才躺压得有些褶的衣领,柔声道:“孟家小姐你也见了,爹的意思,你大约也知道的。你觉得兰亭怎么样?”
冯恪之脸色一沉:“多少年前的事了?又不是法律文书。她拿着张旧纸头过来,爹竟就要我娶她?简直荒唐!”
冯令仪说:“你别管荒唐不荒唐。你就说,孟家小姐人怎么样?”
“也就那样而已。”他哼了一声。
“我倒觉得,孟家小姐很适合做咱们冯家的少夫人。”冯令仪说。
“人材配得上你。我也打听过,在家时,照顾孟太太,在学校教书,品格嘉淑。家道虽没,闺秀不改。”
“小九,我知道你没看上人,但这一回,大姐希望你听话,把亲事先定了。兰亭应该是愿意的,她性子好,等你们慢慢相处多了,感情自然就好。爹一番苦心,你不要再犟。”
冯令仪的语气,慢慢开始带了点施压的味道。
冯恪之沉默着。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有点没从早上突然看到她的那一眼的震惊中,彻底回过味来。
那天街头偶遇,起先他不过是看到了她的一头长发,前所未见的好,想要买下送给大姐而已而已。
出到那么高的价钱,她却还死活不肯。正好他那天心情不痛快,算她不走运,惹他起了性子,索性一剪刀给剪了下来。
也不对,不是一剪刀。
他想起自己强行慢慢剪她长发,她分明想要反抗,最后却又默默忍受的一幕。
当时她眼圈泛红,睫毛轻颤的模样,忽然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了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和那天一样,此刻,他竟然觉得身体里的血流速度仿佛暗暗有点加快了。
那应该是一种欺凌别人所得的快感——但他此前从没有体会过。即便干出过更加肆无忌惮的烟头烫人,甚至开枪把人吓得尿了裤子的事儿,干了也就干了,什么感觉也没有。
也就那一次而已。
手心好似也突然唤醒了记忆,浮上了当时捏她长发时的那种凉滑如丝的异样之感。
冯恪之渐渐地走了神。
“小九!你在想什么?大姐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
耳畔忽然传来唤声。
冯恪之一下回过神,对上长姐投来的两道审视般的目光,破天荒地竟有点心虚,急忙摇头。
“没……没想什么……”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早上见面时,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好似此前根本就没见过自己。
他的心里,忽然有点不痛快。
“我考虑考虑……”
冯恪之含含糊糊地说。
“也怪我,平时做事太讲规矩了,不知融通。说真的,中国这个社会,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容易得罪人,用我们老上海的话说,就是坏脚抬轿——吃力勿讨好!这就是个明证!老弟你千万不要信!”
冯恪之哦了一声,似笑非笑,抓起电话。
“我这就叫特勤科的人来,追查举报信的来源。抓住了,一定不能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