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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过这一山桃杏,深色的叶中有那么几片淡色的花。嗅尽这弥漫山野的香,有点淡雅,又夹杂着些浓郁,花香有那么丝勾魂,不禁想起昨晚那美妙的体香。感受这阵阵春风,来自海边,便从中体会到海的爽朗,掠过身子,便带走心里沉积的忧苦。如此满山春色好像是人间最美之景,一想到可以死在这,就生出了一丝坦然。寻遍记忆,又发觉自己也根本没去过别的什么地方,不禁又面露落魄,让人看不出脸上沾了土灰。
艾文不知是怎么了解到化魔后会失去自我意识的,不过那感觉确实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回想一生,总觉得自己缺少关怀,感觉自己才刚刚记事呢,母亲就没了,脑袋里只记得几次和妈妈吵架的情形。也从没见过父亲,只是听说他很厉害,就连问起脾气不和的墨老来,那老家伙也像变了个人一样滔滔不绝。墨老总是逼着自己练乾法,不听就要被打或者掰手腕被欺负,那时候自己不但要徒步去避风城上学,还要受到师生的另类对待,回到万俟堡,怎么会有心情修什么炁法。而且即便取得了进步,既不会得到墨老的夸奖,也不能在普通人面前展示。一想到普通人,记得有次逃课,也是唯一一次和同学逞能,带他们上山来偷鸟蛋,偏偏遇上了两只山妖。本来没事,但同学们哪里见过山妖,拿起石头就砸,砸完就跑,就剩下明白事的自己,给让山妖抓住暴打了一番,晕在了山上。不过那次好像应了什么因祸得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词,反正清楚地记得救了自己的人是个小女孩,那天她随父亲上山采药,就顺便把自己给救了。一想到女孩,就又想到了大自己一岁的小岚,自上山以来一直把她当成姐姐,后来小岚表明心意,自己才意识到小岚是喜欢自己的,不由得闭上了眼又想起了昨晚的缠绵,忽的觉得自己又好像是被人爱过的,但是体会到的幸福和心里渴望的并非一种。
本来回忆就像这茂提莫多山一样绵延不绝,可偏只用了短短一会,自己的一生竟然就这么没了。有点不甘,这辈子好像还没真正的快乐过,就连惆怅也尝到了滋味,怎么这么快就要化魔而死了呢。这样不甘着,倒有些想笑自己怎么如此反复无常,竟和天上的这太阳有几分相似。
就这太阳刚被遮住,山林黯淡下来的刹那,一道金光开路,卷起的气流形成一条龙卷,随后一股炽热来袭。
“闪!”闭目的龙月惊吼,乔露应声而躲。
那炽热却比气流先停,龙卷随后冲击地面而震散,侧条躲闪的两人在空中还没落地,就被震飞到十步之外。
漫天扬尘,旋绕而起,遮天成云,随后又螺旋四散,山色再现。
跪地的艾文再直起腰时,面前已经插着一把名叫斩炎的大野太刀。
那刀的刀身散发滚滚炽热,像是刚刚锻造好还没淬火那般闪着金色,细看来,几股黄炁缠绕刀身,整洁的刃背上凹下清晰又简洁的纹路,刀柄长近四十公分,粗细于面前艾文的手来说正合适。
龙月再睁眼时,那位名叫艾文的少年,背上已经扛着一把金闪闪的巨刀了。天上分明看不见太阳,那艾文的周遭却都享受着暖光的恩泽。
“离龙斩炎刀!?”
右拳擦了脸上的灰,左手紧握着扛在肩上的斩炎,“正是。”
“十五年前现世的灵兽神器,主人竟是患有恶魔征之人?”龙月扶起身旁的乔露,也拍打掉衣袍上的灰土,“相传只有一身正气之人可以把斩炎之威力发挥至极致。”
“你是想说,患有恶魔征的人不能有一身正气?”艾文的语气里没了先前的狂躁,还透出些冷静,不知是不是在模仿龙月。
“非也……”本想继续说什么,却止住了。
龙月将打刀插回刀鞘,乔露见状也收起了喋樱。
艾文见两人无意再战,想要追问,却反应过来自己的杀意也已大减。
是斩炎抑制了杀炁。
这时万俟岚才赶到,喘着气,腰上的包囊叮叮地响个不停,扶靠着树,看了看艾文的状态才说道:“别打了,父亲刚张开的结界收回去了……”
这话的意思艾文自然明白,不是墨老死了,结界因无法维持而失效,就是墨老主动收回了结界。都是有人到了万俟堡的意思。
“墨老有危险?怎么可能!”艾文喊着,“这是上山的必经之路,那人会飞不成?”
“是曲尊浪者费特。”乔露抢先解释道,龙月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处,疑惑道:“你是墨老先生的女儿?”
这一问反倒引得气氛沉默起来。
……
“你们是谁?上山干嘛?”小岚最先开口,用那尖尖的声音打破了尴尬。
“五轮馆龙月、乔露,奉师父步六孤武之命,前来告知纥奚墨先生危险将至。”
小岚和艾文一脸诧异,面面相觑,嘟囔那两个没听过的字,“纥奚?”
还没顾得上分析两人的异常,龙月手按打刀,侧耳皱眉,不失傲气说道:“脚步声。”
……
……
“先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好像看那搓胡子的动作看得有些不耐烦了,语气里透出一股凌厉,却也不失对墨老的尊敬,或者说,对死者的尊敬。
“笑话!无所不知的费特竟问一个记不清事的老头,怕是当年的曲尊浪者也老了。”墨老看着杯中烈酒,静静说道。
费特一饮而尽,仰靠在座椅上,“果然还是不能不用奇妙来解释吗?”
墨老再倒一杯,只倒了一半,葫芦里就再滴不出一滴琼浆了。
那帽檐下的幽光,散发着宛若黑洞的吸引力,好像看上一眼,就会失神沦陷,暗自悲伤。但即便如此,墨老还是很想知道幽光后的那双眼到底是什么神情。会是麻木坚韧吗?还是抑郁愁苦?或是无奈里杂着些思念呢?
“二十多年了,你还是没忘掉那个妖女吗?”墨老抓起一块虾肉,塞进嘴里。
心里知道这是费特的痛处,但诚恳地没有一点要激怒他的意思,就像他语气里的尊重一样假。
费特也确实没有强烈的反应,只扶了一下帽子,静静说道:“她不是妖女,不过没关系,你再也没机会这样说她了。”
墨老也没有反应,只再抓一把虾仁,又一只一只放进嘴里。
两人就像早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一样。
……
又斟酌着刚才的对话,墨老好像抓住了什么疏漏一样,最后一只刚拿到嘴边,两个字却先从嘴里吐了出来。
“妖女。”
话音刚落,一阵阴诡之风从洞底冲出,墨老一阵得意,“哈哈哈,费特你是真的老了!”
费特起身,扶着帽子遮住双眼,幽蓝的光炁被风吹得离散。
墨老稳坐,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杯子,把烈酒吞下了肚中,溢出嘴的酒给张牙舞爪的白须定了个形。
“不知何时,万俟墨先生也嗜酒成性了?”袖口里伸出来三张刀片,泛起阵阵幽蓝,盈出刀外的炁被不断吹走,却怎么也褪不尽那幽蓝,好像刀本身就是那颜色一样。
不知是被如冥吹的,还是听到费特嘴里说出的名字,墨老明明还没皱眉,眉头却莫名挤出了川字。
随后费特的袖**出三道白光,拖着长长的幽蓝,直达洞底。阴诡也随之而去,风渐渐息,魂缓缓回。
若不是此人叫费特,想必无论如何,墨老都不会信三张普通的刀片可以破解由环绕炁驱动的风法。
长气从墨老口里叹出,听出了那句话的讽刺,无所不知的曲尊浪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何时喜欢上了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