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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鬼听得心头发紧,眉头也是大皱,“皇上身子还未痊愈,昨日征战又添了新伤,长公主怎能在此际独留皇上一人在后方,万一……”
伏鬼焦急的道了话,那张刀疤横亘的狰狞面容上也极为难得的漫出了慌意,却是这番话还未全数道出,便见凤瑶面色越发而白,似是疲惫脆弱不堪,他瞳孔蓦的一颤,顿时回神过来噎了后话,待朝凤瑶再度打量几眼后,终是强行按捺心神,放缓了嗓音道:“皇上身子的确不善,前日夜里醒来时,悟净方丈便已说皇上身子骨极是脆弱,不可大动,属下也仅是将悟净方丈之言谨记在心,是以方才着实太过担忧了,出言不当,望长公主莫怪。撄”
“无妨。主仆本为一条心,你在本宫这外人面前护着你家主子,理所应当。”
凤瑶满目亲淡漠的朝他望来,阴沉嘶哑的回了话。
许是她这副太过淡漠脆弱的模样着实突兀异样,倒也惹得伏鬼面色越发复杂惊愕,却又待沉默片刻后,伏鬼终是故作自然的将目光从凤瑶身上挪开,缓道:“长公主该是走得累了,属下这便让精卫护长公主回去。”
“不必,只给本宫一匹马便成。”不待伏鬼的尾音落下,凤瑶便已出声。
伏鬼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犹豫片刻,终是让后方一名精卫腾出了马来,却待那精卫刚刚下马,凤瑶便浑然不耽搁,强行用力跃身而起,待刚刚坐定在马背上后,她便捉了缰绳,满目幽远凉薄的凝与前方官道的尽头,嘶哑低沉的再度出声,“伏侍卫若寻着你家主子了,便望你替我给你主子带句话。就说,今朝断情意,互为两决绝,日后再无回头之路,便望,各自都好自为之,日后若能不见,亦或井水不犯河水,便是最好,但若犯了,我姑苏凤瑶与大旭上下,皆会以命来搏,绝不怯弱。”
嗓音一落,扬鞭策马,不待伏鬼反应,便已迅速奔远。
瞬时,烈马踢踏如飞,扬得飞沙阵阵偿。
伏鬼顿时皱眉,面色也陡然沉了下来,待将凤瑶的话在心底彻底过上一遍后,便叹息一声,转眸朝其中两名精卫道:“好生跟去护着,莫让长公主出得任何闪失。”
精卫们双双点头,策马而走。
待得几人全数消失在官道尽头,伏鬼这才回神过来,满面起伏的扬了鞭,往前奔走。
冷风烈烈,凉薄四起。
这大周的天气着实森冷之至,迎面而来的风凛冽刺骨,似要将人吹痛扎穿一般。
一路,凤瑶策马狂奔,发了疯似的狂奔。心底突然增了太多太多情绪,翻腾之中,令人心口涌动欲裂,压制不得。
待策马回得营地,便见赢易正立在营地之外,遥遥的望她,直至她勒马在他当前停下,他那苍白的面容才顿时绽开几缕笑,恭敬柔和的唤她,“皇姐。”
满心的嘈杂翻腾,突然间,竟莫名的被赢易面上的笑容暖化了半许,却也仅仅只有半许,则是片刻,凤瑶故作自然的下马,奈何刚落地,两腿却蓦的一软,顿时要跌倒在地。
“皇姐。”
赢易再度惊了一声,顿时上前抬手将她扶住,待得双腿全然站稳,凤瑶才回神过来,目光朝赢易落来,则见他面色惨白,眉头紧皱,身子骨似是极为不适。
她面色顿时一变,当即反手将他扶住,低沉嘶哑的问:“方才可是碰到你伤口了?”
赢易勉强的笑笑,五官皱缩在一起,似在强行忍耐疼痛,而后薄唇一启,只道:“没有。臣弟身上的伤已是无碍,皇姐不必上心。”
这话入耳,无疑再度在她心底砸出了一方复杂与惆怅来,凤瑶并未立即言话,仅是抬眸朝他仔仔细细打量,最后,目光径直凝在了他那条迎风招展的空袖上,一时,瞳孔一滞,面色一僵。
赢易似是看出了什么,顿时稍稍转了身,顺势将那只空袖遮住了,缓道:“长袖迎风招展,倒也别是风骨。皇姐还是莫要盯着臣弟看了,此际天色也是不早,若要出发回大旭,便该启程了。”
凤瑶满目怅惘,一言不发,略微艰难的朝他点点头。
赢易松了眉头,咧嘴朝她笑笑,那番稚嫩诚然的面容,乍然竟与小时候胆小怯弱但却莫名信她依赖她的模样重合。
瞬时,心有触动,却也悲凉幽远,若非她姑苏凤瑶全然防备于他,抵触于他,赢易也不至于失了手臂。
幸得,老天待赢易终还是不若,而今性命犹在,虽是断了一臂,却也不是最坏结果。
待得回到大旭后,她自当好生补偿于他,浪子回头之人,忠心可表,良善可掇,赢易,也该是受到善待的时候了。
思绪至此,复杂幽远,待吩咐一旁的兵卫扶稳赢易后,便率先转身在前而行。
此际,正午刚过,时辰着实不早。大旭三军全数原地而待,整齐而列,入目之中,兵马森严齐列,黑压压一片,阵状浩大。
待与赢易分头坐进马车后,凤瑶便开始吩咐行军。
令声一落,在场兵卫浑厚豪壮的恭声而应,随即浑然不耽搁,当即策马奔腾。
一行人,浩荡往前,壮势极大,马蹄浑厚嘈杂,震声重重,待得大军全数走远,那被重重马蹄卷起的沙尘肆意在半空蔓延,似如吹了飓风一般,扬起的沙尘浓烈厚重,足矣将那半天变都彻底覆盖。
许久,那些大军的车马声越来越远,而后,全然消失不闻。那一片片被扬起的尘沙,也逐渐被周遭冷风破开,吹散。
而那官道高处之地,三人三马正立在原地,静静的立着,几人目光皆幽幽的望向那大军消失之处,一动不动,神色各异。
则是不久,伏鬼率先回神过来,转眸朝身旁颜墨白扫了两眼,眼见颜墨白仍是静静盯着那大军消失的方向,似是全然在出神,他神色微变,眉头也稍稍而皱,待犹豫片刻后,终是紧着嗓子低声道:“皇上,长公主一行已是走远了。这里风大,皇上还是先回帐子去好生休息一番吧。”
颜墨白满目幽远,似如未闻。伏鬼眉头越发一皱,兀自候着,却是半晌后,仍不见颜墨白回话,便正待犹豫着是否再出声劝说一遍,不料嗓音未出,突然,颜墨白扬了缰绳拍了马,策马缓缓往前。
伏鬼猝不及防一怔,到嘴的话也顿时噎住,待朝颜墨白背影扫了一眼后,心底终还是松了口气。
他忙策马跟去,缓缓的跟在颜墨白身后,待入得营地之中,几人纷纷下马,奈何,颜墨白却不急着进帐,反倒转眸朝伏鬼望来,薄唇一启,幽远阴沉的嗓音徐徐而来,“去打听打听,看看凤瑶离开时,可为朕留了什么话。”
伏鬼神色微变,则是片刻,便急忙按捺心神的点头,迅速离开,待得打听一转归来,他面色也凝重起来,立在颜墨白面前,眉头紧皱,有些不好回话。
“她留下何话了?”
正这时,颜墨白率先出声问,目光仅朝他扫了一眼,便漫不经心的挪开。
伏鬼弯身朝他一拜,硬了硬头皮,缓道:“皇上,长公主留话了,若让皇上安好。”
“安好?”
颜墨白面色分毫不变,仅是薄唇一启,漫不经心的喃了这话。
说着,待得伏鬼心惊肉跳之际,他突然回头朝他望来,低沉幽远的出声,“她如今最是不愿朕安好,又如何说得出安好这二字。伏鬼,而今连你,都敢欺瞒朕了么?”
伏鬼面色骤白,顿时跪身下来,“属下有罪,望皇上责罚。”
颜墨白嗓音突然一冷,凉薄阴沉,“责罚自然是要责罚,只不过,却并非这时。待得攻克下大盛之后,今日之事,朕自然会与你算算。”
嗓音一落,分毫不待伏鬼反应,漫不经心的踱步往前,逐渐走远。
伏鬼浑身发僵,面色已是惨白之至,待在地上跪了半晌,他才回神过来,缓缓起身,奈何双腿竟是发麻发颤,待站定之后,身子骨竟也抑制不住的颤着,瞧得一旁的精卫们都是满目的震撼惊愕,不敢言道一言半字。
冷风肆虐,将营地中的帐篷肆意吹拂,似要掀翻一般。
空气里,依旧夹杂着浓郁的鱼腥水汽,入得鼻中,并非好闻。
颜墨白满身单薄,素衣雪白,只是衣上略有几处被鲜血染红,突兀狰狞。他却似如未觉,足下行得缓慢,看似悠闲自在,但却是面无表情,瞳色阴狠冷冽,令人观之一眼,便觉心口发寒发麻。
周遭路过亦或是站定着的精卫,全然不敢朝他多加打量,仅是眼见他过来,便被他身上的威仪与冷气震住,只得急忙弯身且诚服之至的拜下,恭敬而唤。
颜墨白一路不闻,并无任何反应,满身的冷冽彰显得淋漓尽致,待踏入司徒凌燕的帐子后,他面无表情的脸,终是增了几许极为难得的表情,那表情,却并非良善,而是煞气磅礴,狰狞之至。
此际,司徒凌燕正坐在软榻,双腿环膝,兀自发呆,眼见颜墨白突然卷着冷气进来,她也仅是眉头稍稍一皱,并无太大反应,也仅朝颜墨白扫了两眼便不扫了,待得颜墨白全然站定在她面前,她才按捺心神,突然勾唇一笑,“姑苏凤瑶当真走了?”
她语气淡漠凉寒,却再不如往日那般娇俏柔和。
她也算是大盛的半个女将,虽父皇不曾对她封得武将之衔,但也因常年随军而在军中混了个众人皆私自认定的女将之尊。
旁人若闻说她司徒凌燕,自当与铁血与强硬联系到一起,只是,排除那赫赫在外的威名,她也是大盛的金枝玉叶,更也是年华正盛的娇俏女子,她也会情窦初开,会多情,会全然卸下武将的铁血,彻底,变作一个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弱女子罢了。
只可惜,她的娇柔,她的弱态,甚至她所有不曾展露在世人面前的情绪甚至性子,都全数展露在了面前这人眼前。
却也正是因为面前这人,让她知晓了何谓温润如玉,风华绝代,何谓落入凡尘的谪仙,也还是因为此人,让她彻底知晓了什么叫做超越了皮肉的痛,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被心尖尖上的人杀了自己的父皇,灭了自己的大军,更连大盛之国都即将毁于一旦,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再也无法重拾当初的美好,无法用往日的眼光来看待于他。
一日一夜之中,他给了她太多的陌生,太多的狰狞,而今情也灭了,仇也生了,是以此际,内心太多的震撼矛盾,反转悬殊,终是让她,承受不来。
怎会变成这样。
又怎能,变成这样……呵,呵呵。
思绪蜿蜒绵长,浑身,也突然觉得冷了,极冷极冷。
她忍不住稍稍拢了拢衣裙,瞳色无神的凝在一旁,低沉的出了声,“我冷了。颜大哥该是不介意我去榻上坐着吧。”
她问得漫不经心,幽远随意,却不卷半缕情感。
这话刚落,两道极为冰凉的手指突然捏住了她的下颚,微微用力,迫使着她扭转了头来,迎上了他那双漆黑无底的双眼。
那双眼,深邃之至,甚至也无半缕的情绪波澜与起伏,似是无声无息一般,又似浩瀚夜空一般,无端,给人一种压抑深沉的吸力,似要将人彻底吸进去。
司徒凌燕面上终是漫出了几许动容,却也仅是片刻,她再度勾唇笑了。
往日之中,面前这风华如玉的人,何曾会这般冷漠无温的凝她,她一直都记得的,他每番见她时,都是言笑晏晏,春风儒雅,她甚至大肆在父皇与太子面前毫不掩饰的夸赞过他,却终究是不识人心,遥想当初父皇因她的言辞而对他还略微好感,到头来,父皇,却会丧命在他手里。
“你如今已是考虑了一上午,而今朕问你,可考虑清楚了?”正这时,一道森冷淡漠的嗓音微微而起。
这嗓音并非尖锐,语气也并非锋利,只是突然入得耳里,却是漫不经心中卷着威仪与杀气,似要摧毁人的意志,令人心头陡跳,惊惧不定。
而恰巧,如今面前的这个人,便着实有不知不觉之中,让人震撼畏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