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敢轻心

圆子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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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敢轻心

    颜墨白静静靠在她身上,并未言话,仅是叹息一声。

    凤瑶瞳孔一缩,面色越发一沉,却也正这时,颜墨白那嘶哑颓然的嗓音再度响起,“我并非是关心于她,而是,这些日子你我设计于她,她心中定有恨意,保不准何时会寻仇。是以,微臣之意,是当时离开那院子之际,便该对那农女,斩草除根。”

    是吗?

    凤瑶神色越发幽远,“那农女好歹对你有情,你还想对她斩草除根?甚至,她明知金刚纱衣之事有诡,却不曾怪罪于你,反倒是全然怪我怂恿你去害她。那农女如此之心……”

    “但若当真如此,那农女有意怪罪于你,那农女便绝不可饶过了。”

    不待凤瑶后话道出,颜墨白已嘶哑孱弱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全然不待凤瑶反应,他已强行扯声而唤,“伏鬼。”

    短促的二字一落,他似如气息不匀,忍不住咳嗽起来,却也同时之间,车外陡然扬来了伏鬼恭敬之至的嗓音,“皇上,属下在。”

    颜墨白强行止咳,苍白的面容终是憋出了几许不正常的红晕,随即正要开口,凤瑶已适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而后转眸朝伏鬼所在的方向低沉而道:“无事,伏侍卫,继续往前而行,不得停留。”众。

    这话落下半晌,车外才扬来伏鬼略微怀疑的妥协应声,“是。”

    却也待这短促的一字刚落,车内的气氛,才再度恢复了沉寂与厚重。

    头顶的明珠,依旧熠熠生辉,光影明亮,如此之状,倒也衬得矮桌上的烛台略显暗淡无用。

    马车依旧驰骋往前,颠簸摇曳得厉害,凤瑶神色微动,终是拂灭了矮桌上的烛台,而后又顺势垂眸扫了一眼矮桌上的糕点,才缓缓松下捂在颜墨白唇上的手,低沉而问:“饿了吗?”

    这话落下,车内沉寂,无人应话。

    凤瑶眉头微皱,心绪也摇曳四起,复杂与怅惘感层层交织,一时之间,并未言话。

    心绪大起大落过后,本以为此番颜墨白醒来,她能全然的惊喜与释然,却是不料,那般惊喜之感,并未持续太久,而后整个人便又开始情绪低迷起来。

    她的确不喜这种状态,也不喜诸事萦绕在心的复杂与厚重感。

    自打当初从道行山上下来,她便再无往日的娇然灵动,似是那些所有本该属于女儿家的温柔与娇俏,在她身上,都全数被那些所有的残忍命运给抹杀与改变,而待此番突然回首而望,才觉,她姑苏凤瑶,已从头到脚全数改变,如今的她,在对待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时,会习惯性的往坏的方面想,甚至敏感得会因旁人的一句话便心绪低落,厚重难遣。

    这样的她啊,时刻都生存在阴沉与低迷里,虽颜墨白强行剥去了她的伪装与抵触,但她姑苏凤瑶,终还是活得太过沉重,太过沉重了。

    思绪摇曳四起,越想,各种思绪便越发的有些跑边了。

    而心底的怅惘与复杂,却不曾消缺减散,反倒是越发的浓烈无奈,则待沉默半晌后,凤瑶低低而唤,“颜墨白?”

    这话一出,颜墨白不若方才那般沉默,反倒是嘶哑不堪的应了声,“嗯。”

    凤瑶瞳孔一缩,“你可是觉得,如今的我,早已不如寻常女子那般欣喜灵动,而是,沉寂压抑得如同个阴暗之人?”

    她嗓音极为缓慢,脱口之言,也如一字一句缓缓道出,然而脱口的嗓音却极其的怅惘幽远,也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厚重与压抑感。

    颜墨白终是皱了眉,干裂的薄唇再度而启,“你不必觉得自己性子有何阴暗与不妥,真该阴暗的,是这个世界,是世上的世人。你我,皆不过是命运雕琢下的强烈想要生存着的人罢了,无关什么阴暗不阴暗,只有上进不上进。”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倘若你觉得这等状态并非你所喜,也觉琐事缠身,不得解脱的话,那我颜墨白,为你撑起一切便是。只要你信我,愿意将一切交由我去处理,无论是天下江山,人心与祥和,我,定会为你办到。”

    是吗?

    每番听他这些允诺似的话,她都会觉得心颤,甚至心口发紧。

    便是往日与司徒夙在一起时,虽也恩爱两合,但那时候,大抵是因年纪尚浅,崇尚情爱,是以仅觉爱情是让人愉悦宽乐之事,但却是不料,而后命途陡变,命运无情,待被起伏的命运全数雕琢与磨练过后,心智全然而熟,才也突然发觉,原来那所谓的爱情,竟也可如此的厚重,厚重得似如高山阔海一般,给人一种冲击,甚至颤抖的紧张感。

    而这一切的一切,恰巧,是颜墨白带给她的感受,且深切得入骨入髓,仿佛与她整个身心融为了一起。

    凤瑶满目复杂幽远,思绪交织,一时之间,并未言话。

    则是半晌,沉寂压抑的气氛里,颜墨白突然出声,“凤瑶,可否为我倒杯茶?”

    嘶哑的嗓音,骤然打破了周遭沉寂。

    凤瑶应声回神,转下意识垂眸望他,却恰巧对上了他那双深邃厚重的瞳孔。

    那瞳孔,太深太深,似要将人吸入,且瞳孔深处萦绕集聚着的情绪,也极是浓烈厚重,竟让她有些不敢去太过直视。

    她心口越发而今,故作自然的回头过来,随即稍稍伸手至面前的矮桌上倒了杯茶,待得茶盏握于掌心,才觉茶水早已凉透。

    “天寒,你喝这冷茶许是不妥……”

    她眉头一皱,低声而道。

    “无妨。”颜墨白则努力的扯着唇角,孱弱的笑。

    凤瑶犹豫片刻,终还是将茶水递至他唇边,本是要让他润润唇,奈何他却是就着她手中的茶盏竟将茶水全数饮尽。

    许是茶水入腹,凉意刺激,他面色与神色竟越发清明,则待得凤瑶刚刚将茶盏放回矮桌,还未来得及缩手回来,他便已再度嘶哑而道:“那农女之事,我不愿与你多言,是担忧你会多想什么。我颜墨白此生如何生长,你自是清楚,是以,本是无情之人,又何来多情。且我一直认为,所有人,皆有平步青云的可能,无论是流浪的乞丐,亦或是寻常百姓,境遇这东西,谁都说不准,许是突然之间,那些鄙陋之人便会因一个机会而突然崛起。是以,别看那农女如今并无事处,但她也有翻身的可能。再者,心有仇恨之人,最会不顾一切的往上攀爬,如此,那农女,自是得斩草除根才是。”

    他嗓音嘶哑断续,似是已然疲惫虚弱之至,但却仍是将话题绕了回来。

    凤瑶神色一沉,“农女要翻身,何其之难……”

    “凤瑶莫要忘了,我颜墨白,便是从乞丐翻身而起的。”

    这话入耳,瞬时之际,凤瑶被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颜墨白再度叹息一声,“凡事皆有可能,但如你我这般人,行事之中,定是不可留得后患才是。”

    他这话,层层入耳,却也并非是没有道理。

    是了,她与他都不是幼稚之人,行事自当步步为赢,缜密严谨才是,是以,此番离开那小院,留得农女活口,自也不是心思严谨之人能做出之事。

    只奈何,心软就是心软,何能真正逼着自己成为杀人魔头,更何况,那农女母女本也无辜,此番已遭了灭顶之灾,若再杀其性命,这等无情无义之事,她姑苏凤瑶,又如何心狠的办到。

    思绪嘈杂蜿蜒,凤瑶垂头凝在地面,神色幽远起伏,仍未言话。

    待得沉默半晌,她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嘶哑而道:“此番放过那农女,也仅是可能留得祸患罢了,而其余一半的可能,则是并无祸患,甚至,那农女许是会在某个偏僻之地,生存终老。”

    颜墨白眼角微挑,叹息一声,疲惫孱弱的道:“你如此心慈,那农女,许是并不会感激你。再者,心有仇恨且走投无路之人,日后行事,定也容易孤注一掷,大肆复仇,而不是,寻个偏僻之地,安然终老。”

    “你也仅说的是‘许是’罢了。”凤瑶眼角微挑,嗓音复杂而又厚重,却是这话一出,也不待颜墨白再度出声委婉反对,她瞳孔一缩,深邃怅惘的目光再度凝向前方角落,继续道:“再者,她终归是丧了母,我也只是,想让她有命去将她娘亲的尸首埋葬。”

    颜墨白神色微动,苍白得面上,顿时通透了然过来。

    凤瑶也不朝他观望,兀自沉默,纵是心底不愿承认,但她终归还是或多或少受那农女亡了母亲的事实所影响,从而,抑制不住的心软。

    遥想她姑苏凤瑶,当日从道行山上归来,也是亡了母后,甚至于,她还来不及为母后敛尸或是哭送,却不得不将此等大事放于一边,而后领着自家幼弟去争大旭的王位。

    那般心如刀绞却又必须得强自镇定的感觉,无疑是疼痛入骨,甚至记忆犹新,而今突然见得庞玉芳为她的母亲大哭甚至痴傻,一时,只觉一种莫名的同病相怜之感在触及她的神经,震动着她心底压制着的那些悲酸记忆,是以,此番心软,不是为了放过庞玉芳,而是为了,成全自己那起伏波动的心。

    思绪缠缠绕绕,凤瑶僵然而坐,突然之间,也全然无心言话。

    许是察觉到了她心境的低落,颜墨白神色微沉,开始强行用力抬手,一点一点的朝凤瑶探来。

    他浑身是伤,血肉狰狞,纵是此番不过是稍稍抬手,竟也扯动到了胳膊的伤口,瞬时,剧痛层层揪心而来,他也只是紧咬牙关,未曾溢出半声。

    待得伸手握住了凤瑶的手,他才嘶哑厚重的道:“是我之过,不曾料那农女丧母之事会引起你心底的那些记忆。你若不愿对那农女斩草除根,那便不除吧,想必那农女区区一人,且有满身卑微鄙陋,便是心有仇怨,定也翻不得身。”

    这话,已然夹杂了几许宽慰,却是依旧颤抖不堪。

    凤瑶强行按捺心绪,应付似的点头。

    颜墨白凝她两眼,犹豫片刻,终是不再言话。

    二人相互依偎,互相陪伴,莫名心安。

    车内气氛,也依旧沉寂得厉害,但却并非尴尬,也似不再沉重,倒是四方之中,似有一股浅淡的释然与清宁在蔓延着,恍如,二人相依,时光静止。

    许是身子骨着实虚弱得紧,颜墨白极是困顿,极想合眼,奈何每次待得他双眼即将合上之际,凤瑶皆会适时将他摇醒。

    虽不让他兀自睡觉极为不妥,但比起颜墨白一睡不起,她自是愿意让他多坚持坚持,待抵达楚京后,便可由悟净好生诊治,而后再安然休息。

    毕竟,他身上的伤势极为严峻,皮肉模糊,且失血也是极多,伏鬼身上除了几枚还魂丹与寻常伤药外,别无有效之药来救治于他,再加之待得银针拔除,颜墨白的脉搏也恢复了缓慢,甚至缓慢得似是无力,俨然是病恹之症,如此之境,倘若他当真全然睡了过去,许是下次,她用银针都不一定能唤得醒他。

    凤瑶心底发紧,虽一声不吭,但眼风则时常将其盯着,不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