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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吟门开,风铃响,何许人也,弄春风。
风吟殿,她的到来,总是伴着一首奇怪的小曲。春风吹过小孔,带着花瓣的清香,还有鸟鸣,大概与那如沐春风四字相称,这便是一首春曲。
他不在意,是因为在这风吟殿内,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首曲子。有些冲而利,有些滑而柔,有些像是战场上的擂鼓,有些则像是戏楼里的琵琶……
风吟殿,没有一丝亮堂的地方,就连白天,也需点着灯,加上昨日的那件事,更是觉得透着阴气,就连柱子上的红漆也像极了人血,加上这风吟殿内像是刚修整过,更是觉得此前有不少亡魂。
她更是小心向前,不敢越过屏风,跪下行礼。
“起来吧,前些日子让你背的战国策,可都记住了?”
她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原来龙潭虎穴闯入良久,自己却丝毫不知。想要找到办法脱身,如今又岂会是易事。
“回殿下,颜宋愚笨,天资不高,此书看了一半。此次来,是想向殿下请罪,颜宋实在不配伴殿下身边学习,宫学中,更有才华横溢的其他小姐能为殿下分忧。”
“话说的漂亮。只是,你这意思,像是回绝了我。”
玉乾的话总是不痛不痒,听不出他是怒是喜。
颜宋叩头,“颜宋绝无此意。”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今日梁太傅要来。”
她身子一颤,难以达成他的目的,总不会是在现在,要将她杀了灭口?脱身虎穴,岂料踩到了老虎的尾巴。要是此时再解释,和之前所言岂不是相悖。
玉乾的影子在屏风后,依稀有个轮廓,侧躺着身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
“你且坐在帐子后面,梁太傅是你外祖父的同门师弟,定不会让你失望。”
“是。”
她且坐在那帐子后面,不敢出声,将那战国策重新拿来翻看。看来这次,他不会向她动手。
他口中的梁太傅,是如今太学的掌事。曾在江南一带听过一些传闻,梁太傅与她外祖父个性以及外貌都极为相像,颇受圣上的赏识。
圣上除了将太学交与他与玉恒外,还封其首府大学士一职,以此来化解朝中顾相国势力独大的局势。
颜宋也不知那个权倾半个玉都城的梁太傅,究竟是怎样一人。但听闻与她外祖父是同门,便也对他心生敬意。
风吟门开,风铃响,大珠小珠,落玉盘……
竟是珠子清脆落地的声音,她这次仔细瞧到了,房梁上的几个小孔,便大致猜到了,这风吟殿内,确实无风铃,有的只是风吟。
“殿下。”隔着帐子,只能从这低沉的声音里听出,这梁太傅约莫中年。
他大概注意到帐后有人,问,“这位是?”
她从帐后走出,躬身道,“太傅,民女乃是江南颜氏名宋。”
“可是颜兄那小外孙女?”那声音中带着些喜出望外。
“正是。”她抬起头,那梁太傅原来已不止中年,银发中依稀可见几缕黑发,眼眶周边布满的皱纹,却也挡不住他眼眸的闪亮。
像是从那眼神中,就能看出,此人和善聪慧。
没等梁太傅追问,太子慵懒地从床榻上坐起。
“太傅和我这书童聊上了,倒是将我当做摆设了,可悲,可悲。”
大煞风景,大概就是颜宋此时心想。
梁太傅赔笑道,“殿下恕罪,老臣也是见到世侄女激动,一时,一时忘了。”
“好了,今日太傅来是同我共论战国策的,认亲等出了我这风吟殿。”
“是。”
依旧是听不出喜怒,总是如同轻描淡写,好像毫不在意。她想,倘若有一天他真的伤到深处,还会是这副模样吗?
但转念一想,大概不会有那个时候了。
“殿下,对发兵讨伐陈国一事可有什么看法?”
“四个字,两败俱伤。”他的眼眸转而投向颜宋,似乎是故意安排,“你,来说说!”
“这是政事,我一女子讨论,怕是不合适。”
“不过是检验你这三日所学,好好回答便是。”
她这下算是明白了,梁太傅来并非考太子,而他让读的战国策也并非那四字“有备无患”。
所以,又被摆了一道。
“战国策秦策中有提到,战国时陈畛说服秦惠王,引卞庄子刺虎为喻,先待齐楚交战,乘其两败俱伤时进兵。”
“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
“殿下仁慈。”
“太傅想必已是明白我对发兵讨伐一事的看法。”
“两败俱伤,一则败在国,二则败在民。”
颜宋站在一旁,她将头微微抬起,看向了太子,那个她看不惯,整日见了也会提心吊胆的太子,想不到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无论他是在伪装,还是真出于这初心。
发兵讨伐陈国,虽陈国力不能及,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玉都绝不会得到好处。
相反,可能民不聊生,百姓生活水深火热。
至于邻国,单国,齐国早已虎视眈眈,倘若此刻大军受损,边境将无法守住。四国之中,玉都虽以其兵力突出,但也绝非是其余三国合力的对手。
梁太傅道,“殿下对百姓仁慈,真是玉都之福。可,只是这仗已然开始,如何才能制止?”
她注意到太子的眼神,在漆黑黯然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杀意,像是内心极为渴望却难以承受的委屈。她分明听说过,这场战争是因为太子和玉恒在边城遇袭,如今这挑事者竟跳出来,制止战争。难以摸透……
玉乾“呵,他即杀了我边城百姓千人,我便要他欧阳若虚陪葬!”
“欧阳……若虚?”颜宋低声重复着四字,满是疑惑,转而豁然,却愈发担忧。
她曾听过姨母讲起表哥的身世,他是在陈国与玉都边界捡来的弃婴,而那时他身上只有一块刻了“欧阳”字样的玉牌。姨母便给他取了长世这个名字,唤作欧阳长世。
看来,欧阳若虚与她那长世表哥之间……
玉乾抚平川字,稍稍俯下身子,打量她,她很笨,笨到总是将喜怒哀惧挂在她的脸上。
“用不着怕,只是随我去一趟边城。”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就算是直接看着他的眼,为何还是看不明白,他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情。
梁太傅疑问,“殿下是何意思?老臣……怎么听不明白,为何要我世侄女,也跟着去边城?”
他的回答力不从心,像是懒于解释,“欧阳若虚父母早逝,家中无亲,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他的同胞兄弟。前些日子,我得到消息,父皇发配边城的少傅欧阳长世,便是他那同胞。”
“殿下是说长世,长世这孩子从小跟在我身边,个性温和,又不与人争,上次的事,哎……他,他竟真是……”
“太傅,你这知道的太晚了。我那几个兄弟,怕是也已经知道了。”
“殿下的意思是先发制人,那她呢,你是想把她作饵!?”梁太傅指向颜宋。
或许,她之前担忧的都是多余的,什么好男风,品行不端,只是太子想要将她带去边城,引出长世哥哥的借口。这分明是将她推向两军交锋的前线,稍有不慎,她和长世哥哥都会丧命。
他走近,在她身侧停下,“明日,你若想好,就同我去边城寻人。”
“那要是我想不好呢?”她抬眸,他的眼角弯成一个小弧,像是笑眼,却又从漆黑无底的深渊中发出寒光。像是湍湍溪流中的一颗晶石,纵使被温柔包裹,也掩不住它独有的寒光。
玉乾低眸,笑,“我养了一只海东青,那家伙可喜欢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