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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心的狗腿子小胖子颠吧颠吧跑了回来,在自己的书案旁猥琐地翻开了一册话本,沉醉不已。
过道那侧的花姜瞧见他随着话本剧情时而动容、时而愤懑、时而垂泪的狰狞表现,不觉生出了几分好奇,挪了挪座椅,伸出小脑袋探看话本的名字。
书册上赫然是一纵明晃晃的正楷:《两太守强夺娇俏孤女》。
花姜:“······”总觉得江山社稷堪忧啊怎么办!?
云翊偏头看了看旁边诡异的两只,淡淡道:“午后一个时辰练武场等我。”
花姜兴奋地点头,自己终于能在哥哥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了。
小胖子一脸呆滞:“??!”
到了约定的时辰,三人顶着灼人的太阳站在了空无一人的练武场。
云翊瞥了眼按他吩咐站得笔直的二人,转身靠在一颗梧桐下,趁着树荫翻开了未看完的佛经。
小胖子不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我不想站了!老子快晒熟了啊啊!”
云翊静静地翻了一页,“马步,两个时辰。”
花姜老实的摆正了姿势,小腿一跺,扎起了马步。
小胖子嘟囔了两句,不情不愿的蹲了下来。
一块石子飞了过去,力道颇大地打在了小胖的膝盖上,让他一个趔趄扑了个狗吃屎,云翊面无表情道:“两腿平行开立,两脚间距离三个脚掌,下蹲,脚尖平行向前,勿外撇。两膝向外撑,膝盖不能超过脚尖。胯向前内收,含胸拔背,勿挺胸,胸要平,背要圆。虚灵顶劲,头往上顶。起来,站好!”
小胖子哀哀地站了起来,瞄了瞄云翊的死人脸,吓得胖脸一抖,赶紧摆出了正确的姿势。
两个时辰的桩步对基本功稳妥的花姜来说仅是有些腿酸,不过对自打练功以来从来插科打诨的小胖子殿下来说,他只有一颗想要猝死的心。
腿已经开始不听话地打起了摆子,他偷偷回头看了看专注读着佛经的云翊,悄悄往上收了收腿。
比刚才更大的石子飞来,正中臀部,小胖子殿下“嗷”的一声,再次光荣扑街。
吃了两次土的太子殿下终于怒了,蹦起来刚要发火,对上云翊那张冷到掉渣的面瘫脸,突然一阵心虚,色厉内荏道:“本太子不想蹲了,不学武功了,反正长大了会有暗卫保护我的!”
“是吗?”云翊冷冷道,“那你想做什么,看话本?”
“噗!”花姜突然想起那本《两太守强夺娇俏孤女》,肩膀笑得一抖一抖。
云翊微怒:“起来,蹲好,再偷懒,加半个时辰。”
小胖子默默垂泪。
两个时辰结束后,小胖子两眼一翻,练武场边上的小太监们立马鬼哭狼嚎的冲上来将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扶上了软轿。
花姜在一边帮着忙,一边鼓着张小圆脸语重心长对小胖道:“你不许怪哥哥严苛,如果基本功不打牢的话学什么武功都没用的!”
小胖子虚弱地对这个兄奴给予了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云翊看了看渐沉的天色,合上了手中的佛经。
花姜好奇地探头过去,“哥哥,为何你总在看佛经呢?如此艰涩难懂,有什么用处呢?”
摩挲了几番手中的书册,云翊神色不明,“老爷子拿来的,想是怕我心有阻碍,武功难以精进。”
花姜看着他晦暗的神色,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好的话,不禁懊悔不已,忙不迭上前拉着云翊:“哥哥,花姜好饿哦,我们一起去膳房用饭吧!等晚上哥哥在院里在帮我看看师傅发的功法,好多处我都看不太懂呢······”
云翊低头看着花姜紧张兮兮地小模样,不觉心头一暖。他静默地想着,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在乎过他的感受了。
九月微凉的晚风轻轻地拂着,绕着跌落的桐叶留下三分秋色。
如今四国中论富庶太平属晋国最强,但百姓心里都清楚的很,晋国河清海晏的景象靠的是他们一群治世能臣,跟他们这个骄奢淫逸的国君可没有半点关系。
小胖子回了宫便被一路抬到了太后的慈宁宫,下了轿便哀哀叫着扑到了他皇奶奶的怀里。
张太后一把老骨头被扑的差点散了去,笑着拍打了他一下,“我的乖孙儿听说今天练武去了?”
胖脸愤愤地皱起,“您老可快别提了,都说让我与云翊交好,我倒是想呢,人家都快把我的小命玩没了!”
“尽是胡说”张太后慈爱道,“云家世代效忠我晋国,你如今势单力薄,若想稳稳地登上皇位自然要依靠云家的力量。我倒听说这个云家小子很是不凡,他愿意忠于你,你自当好好改改自己那些轻浮脾性来。”
“好了好了,知道了”小胖子浑不在意,“皇奶奶,不是说好今天给孙儿做百果糕的吗?在哪呢哪呢?”
张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皇帝昏庸不理朝政,宁王居心叵测,整日拉帮结派,这个被给予厚望的太子又是个浮躁性子,实是难当大任。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云家能好好帮着磨砺磨砺了。
“在后厨给你温着呢,凉的伤胃。跟皇奶奶过来。”
天色已暗,九曲回廊被月色衬得别有一番温柔。族学内设有闲居供云氏弟子居住,两个弟子设一个别院,院子空旷自然,自有一番清简朴素之气。
云翊将花姜的《藏星剑诀》细细研读了一遍,“师傅发的功法只是云氏入门功法,入门虽说招式不难,但必须领会到云氏武功的奥义,才能顺利迈这出第一步。”
花姜小脑袋点了点,“招式确实简单,演练时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云氏功法意在缥缈变换,讲究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看好,”云翊拔出手中铁剑,剑花一挽,凌厉的剑气百转千回,藏星剑诀的十式被一一演练开来。
此时的别院很是寂静,借着暧昧的月光,少年清俊锋利的面容也似乎柔和了下来,层层招式递进之间,恍若流风回雪,清寒摄人。
“捧月三更断,藏星七夕明。”云翊将剑尖一顿,盯着花姜缓缓道,“此剑法旨在大巧若拙,借用招式的变换来隐藏杀机,迷惑对手,趁其不备。最后,”
铁剑蓦然一抖,少年身姿变幻莫测,一息之间铺天盖地的杀机将花姜锁定,未及回神,泛着寒意的剑尖便抵在了喉边,云翊淡淡道,“杀之。”
花姜小心脏一抖一抖地接过了云翊手中的剑,吓得惨白的小脸不停冒着冷汗,呐呐着不知该说什么。
看到小孩被自己吓到了,云翊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慢慢来,你基础功很好,学起来不会很难。”
自我安慰好的花姜又眨起了大大的猫儿眼,“哥哥你好厉害!胖子说你四岁就习武了,是跟大姑父学的吗?那大姑父岂不是更厉害!”
本来温柔的少年一点点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他抬头看着已上中天的月亮,没有作声。
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花姜缓缓地坐到了少年身侧,难过低垂着头,好像自己又说了愚蠢的话。
“他很厉害”云翊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他不要我了。”
已经接近子时,花姜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云翊临走时的样子,脸色灰败,薄唇死死地抿着,平时冷静淡漠的一双凤眼也是毫无神采。
“不行!哥哥不会做傻事吧?!”花姜赶紧套起外衣,手忙脚乱地往外院跑去。
云翊的房间映着昏黄的灯光,花姜不禁松了口气,凑到半掩的门前看过去,屋内并没有人,油灯似乎刚点不久,让她一眼就看见书案上被撕得粉碎的佛经。
心里不免狠揪了一下,哥哥平时如此冷静的一个人,不是情绪到了崩溃的地步,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花姜开始慌乱的找了起来,这里都是小辈的住处,不能高声呼喊,只得毫无目的走着。
闲居后面是一大片竹林,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飒飒作响,黑沉沉看不到尽头。
花姜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借着月光一点点摸索进去。
没走多远,她稍稍抬头,便瞧见了找了很久的少年。
子时将尽,月光更通透了些,莹莹如雪,淡淡的笼在竹林深处。云翊背靠着一根年老的湘妃竹坐着,头微微扬着,静静地盯着那轮温润的弦月。
少年无可挑剔的侧脸就这么映入了眼前,点漆如墨的凤眸流光待转,肤色好似莹润的苍白古玉,有着冰凉的触感。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抓着一根红玉的笛子,可能是抓的久了,骨节都泛起了窒息的白色。
这个人就像一幅雅致的水墨,却没有丝毫的色彩。
花姜站在原地愣神了很久,最终悄无声息地走了回去。她想,哥哥此时应该还是愿意一个人待着吧。就像前些年的自己一样,一个人静静地消化难以接受的结果。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