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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树林,义真对绮云道:“你这次是偷跑出来的,我并没有声张。回到都督府,你可不能还是这样装扮,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去用些溪水洗洗脸,上马车把衣裳换一换,绿瑛正在马车里等你呢。”
绮云按照义真的吩咐,用手捧了溪水把脸上的尘污洗净。登上马车,由绿瑛服侍着,换回了一身女装。绿瑛是她的侍女,温柔贤淑,在建康城太尉刘府,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绿瑛见绮云一身狼狈,忍不住埋怨了一番。
刘义真见佛狸腿伤严重,不能骑马,便邀请他一齐上了马车。进入车内,看见换了干净女装的绮云,佛狸有一瞬间的惊诧晃神。
绮云明眸流转,对他嫣然一笑。佛狸视线挪移,默然坐在义真的对面。
马车摇晃,刘义真默默注视着佛狸,一言不发,眼光深邃,看不出情绪。而佛狸的目光偶尔与义真相遇,坦然相对,平静磊落。义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佛狸泰然不语,绮云则心中有愧,也默不作声。
马车内安静得过于沉寂,绿瑛清咳一声,对佛狸说道:“你这人真怪,我们公子救了你,你连一句谢也没有。”
佛狸双唇微启,说道:“谢谢。”接着又闭口不语。绿瑛见他惜言如金,于是问他:“那你的名字呢?总得让我们知道,如何称呼你吧?
“佛狸。”
“佛狸?有人叫这个名字的?”绿瑛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绿瑛。”绮云止住绿瑛道,“你不要大惊小怪的。佛狸虽然是指一种狐狸,但动物也可以用作人名。比如,过去燕国威皇帝慕容冲的小字就是凤皇。”
义真也看着佛狸,温言问道:“你是从哪里来?”
佛狸沉吟了片刻,答道:“我从魏国来,家住平城。”语气淡漠,言简意赅。
义真和绮云对视了一眼,心头暗想:这少年目光诚挚而不闪躲,虽不告诉姓氏,但丝毫不隐晦自己的来处,足见心中坦荡。
静默了一会,绿瑛忍不住对绮云絮叨道:“郡主,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冒险离开长安?你不知道,你离开的这几天,素来淡定的二公子急得什么似的,就怕你出事。把手上一摊子事儿放在一边,出来找你才是头一件事。此刻,都督府离了公子,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
绮云听了,对刘义真歉疚地挤了挤眉眼,义真报她以温暖和煦的微笑。她心下略宽,问道:“义真哥哥,你平时最烦那些军政杂务。前段时间,你不是很闲暇自在吗?怎么你忽然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呢?”
刘义真叹了一口气,温言道:“我随父亲率军前来长安,攻灭后秦。本来,我这个督军原是个闲差。但不久前,父亲匆匆回了建康,留下我管辖关中统领晋军,我这个督军如今变得名副其实起来了。”
绮云好奇地问道:“你说刘太尉撇下你,匆匆回了江南,为什么?”
刘义真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因为左仆射刘穆之病危,刘穆之若去了,父亲就像失了一只臂膀。父亲恐怕朝中无人,小人擅权,所以班师回朝了。如今得到消息,皇上已加封父亲为宋王了。”
绮云欲恭喜义真,却被嘴快的绿瑛抢了先,“恭喜公子,贺喜公子。说不定我们要称公子为世子了。”
义真笑容敛了,淡淡地说道:“世子之封,父亲自有主张,绿瑛断不可提及。”义真口气并不严厉,但在绿瑛听了如同腊月寒冰,轻轻道了声“诺”,再也不敢出声了。绮云对她宽慰地笑了笑,绿瑛才稍感安心。
马车在长安都督府门口停下。他们一行人刚到门口,便有侍卫迎上前来,向义真禀告道:“二公子,出大事了!众位将军们正在府内候着您,等着您给拿主意呢。”
刘义真点点头,脚步不停,率众进入庭院。还未走进议事厅,只见几位身着戎装,神色肃然的将军快步迎上前来。为首的两名将军并肩同行,一位虎目精光,身姿魁梧,是名震关中的征虏将军王镇恶。在他身侧,略显清瘦的是中兵参军沈田子。
他们都是东晋太尉刘裕麾下的得力干将。如今,刘裕率晋军主力南归,留下王镇恶、沈田子等将领,辅佐刘义真镇守关中。
众人见了绮云和义真,皆拱手施礼道:“二公子好,灼华郡主好。”
王镇恶是前秦名相王猛的孙子。绮云看那王镇恶威风凛凛,气势昂然,心道真不愧为将门之后。
那王镇恶不等义真说免礼,便上前一步,急急说道:“二公子,大事不好了!二公子出门的这几天,前方军情得报,夏国天王赫连勃勃听闻主公率军返回江南,只有公子率军在长安城驻守。所以,他们已经派出几万精锐骑兵,正朝关中攻来。”
义真听了军情,沉吟片刻,不疾不徐地答道:“我晋军在关中也有几万守军,况且长安城墙坚不可摧。我们小心布防,应该可以抵挡一阵。”
王镇恶似不满义真的悠然淡雅,急道:“二公子,那赫连勃勃和我们以往的对手都不一样,魏国明元帝也要忌惮他三分。何况他的骑兵神出鬼没,是我们晋军的大敌。”
刘义真见他脾气急躁火爆,摆手暂压他的怒火,温雅地说道:“王将军说的军情,我自会重视。我这就提笔写信给父亲,请他速速增兵。”
王镇恶抱拳称喏,正要率众离开,突然看见佛狸,指着他问道:“二公子,他是何人?”
刘义真淡淡地答道:“他是我们去郊外的路上,救下的一个路人。”
王镇恶声音顿时高了起来:“二公子,你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捡个路人回来?”上下打量着佛狸,见他比同龄的南方人更显得身姿矫健,体态挺拔,疑惑地问道“你是哪里人?好像不是汉人?”
佛狸见他凶神恶煞,扭过头去,并不理他。王镇恶怒了,欺身上前,扬起手中的马鞭向佛狸抽去,“好你一个臭小子,架子倒挺大。今日,本将军就教训教训你……”
绮云见状,不等他的鞭子落下,张开双臂挡在了佛狸身前,对王镇恶赔笑道:“王将军,他是个魏国人,家住平城。我们在路上,正逢他不幸遭人追杀,恐怕他有性命之虞,所以我求了公子救下他。这原是我的不是,要怪就怪我吧。”
王镇恶挑眉瞪着她:“被人追杀,你们就相信了,你们就不怕是夏国设的陷阱?来路不明,偏在这时刻,怕是夏国派来的细作吧?来人,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押进大牢,待战事完毕后再…...”
绮云向义真求救,义真见状,秀眉微蹙,冷淡地说道:“一个受伤的少年人而已,起不了什么风浪。眼下夏国骑兵压境,难道你一个堂堂的征虏将军要和他一直夹缠下去不成?孰轻孰重,我想,王将军自然是最明白的。”
见刘义真神色有些不悦,王镇恶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于是,他不再纠缠此事,行礼告辞,带了自己的部下,匆匆出了都督府,前去军营中部署,而中兵参军沈田子却独自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