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持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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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周五前一天晚上,晗光提前收拾好东西,准备第二天吃完饭直接去傅珍那里。

    上午上完两节课,她和室友吃完饭,孟旭回家去了,只剩下张瑜、月亮花和池晗光三人在校园里随意地逛。非节假日,校园不对外开放,加之万城本地人都回家过双休,一下子空了许多。

    走着走着,池晗光不禁想到那日与温浩骞一同闲逛在这里,同样的景致,只是身边的人远隔万里,不免触景伤情。

    月亮花问她:“晗光,你不去你奶奶家了吗?”

    晗光低着头,脚尖擦了擦地面,声息轻不可闻,“想多陪你们一会儿。”

    月亮花和张瑜高兴坏了,一手一边抱住她的手走,“晗光,你怎么这么好。”

    池晗光笑笑。

    温浩骞不在,她并不十分想去,却不得不去,万分无奈,时间上能拖则拖,最好拖到傍晚没车了,找个借口说去不了。

    当然她不可能那么做的。

    她心里清楚,温奶奶已经对她有了成见,如果还想和温浩骞继续下去,必须先搞定他的父母。

    晗光深知,不论前路多难走,不能逃避,唯有面对。

    下午没什么事情,张瑜建议去逛超市,问晗光去否。

    晗光算了算时间,逛完刚好可以坐超市楼下的公交车,二话不说,背上书包就跟她们走。

    这次全是为了陪人来的,再加上不回学校,晗光就买了牙刷和毛巾,没买其他东西。

    路过红酒柜台前,站了会儿,她想买瓶红酒当做礼物,看了半天,最终决定不买。

    国内超市供应的红酒牌子,杨芝茗不会看的上眼。买了不如不买,她不想丢这个人。

    等到逛完以后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三人一同下电梯,在出口处分手。

    晗光背着书包,朝最近的一个公交站牌走去。

    附近有好几个公交站牌,等的人都很多。

    晗光站在站牌前,打开手机,翻出昨天晚上查的路线,抬头扫了一遍,没找到她要乘坐的班次。问身边等车的阿姨,阿姨操着一口万城本地话,很热情地问她要去哪里,她说了地址,阿姨很快朝牌上一指,让她坐35路车,比她手机里查的路线还要近。

    “我也坐35路,你跟着我,在我前两站,这站,”阿姨指着站名给她看,“到时候我叫你。”

    晗光谢过阿姨。

    阿姨摆摆手,“不用谢,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相互照应一下应该的,你在这万大上学?”

    晗光笑笑,“是啊。”

    阿姨眼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能见万大的都是好学生。”

    晗光再次笑了一下,没接话。

    35路很快来了,阿姨朝晗光挥挥手,叫她赶快跟上。

    车子很难得的不挤,虽然没有座位可坐,对万城的公交车要求不能那么严格,不挤就已经很不错。

    车上,阿姨教晗光下了车要怎么走,在阿姨的帮助和提示下,晗光很快找到酒店。

    这件事让她深切体会到出门在外还是好人比较多,手机地图虽然万能,不如张口问一句实用。

    时间还早,晗光在附近随处闲逛,看见一家花店走进去,老板听闻她要送给长辈,推荐一些,帮着她挑拣好,精心包好,付完钱,离去。

    她捧着一大束花,俏生生红艳艳,走在去往酒店的路上。

    美女配鲜花,引来路上不少注视的目光。

    快到酒店门口,晗光给杨芝茗打电话,告知她已经到了。

    看的出杨芝茗很忙,中间被人打断好几次,一句话分了几次说完,晗光到底明白她的意思,不再打扰,客气道谢才挂断。

    在接待员的引领下,上了电梯,很快到达包厢,叫了一声正忙着的温杨夫妇。坐着的人都看过来,杨芝茗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池老先生的长孙。”

    说到池老先生的长孙,大家都了然,纷纷拿着探究的目光将晗光细细打量,也有人的目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晗光也只当自己没看见。

    晗光犹如置身于明亮炙热的镁光灯聚焦点,浑身不自如。

    温浩骞不在身边,没人为她挡拂,她就是自己的屏障。她不说什么话,对大家微微一笑,走去杨芝茗指定的座位上。

    刚一坐下,晗光便感觉到对面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往对面瞥去一眼,这才看清是曹佳婷,身旁坐着一个顶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晗光猜测是曹佳婷的父亲,左手边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她的母亲。

    光看衣饰,便知身份不低。

    曹佳婷没有避开池晗光直视而去的目光,很快坐在侧手的父母亲也注意到这边,看过来,嘴角都露着客气的笑容,朝晗光点了点头。

    晗光浅浅抿了抿唇角,算是回应。

    低下头去余光一带,看见曹佳婷与父亲咬着耳朵,两人的目光时不时往这里看两眼,脸上露出一些鄙夷嘲讽的表情。

    晗光假装没看见,吹散茶盏最上面悬浮着的一层茶叶,小口呷着。

    随着池新沅去世,湘云集团的破产,池湘云惨死,以及二叔池云望的出走,如今的池家再不是当初那个兴旺的池家,这整餐饭晗光如坐针毡,菜吃在嘴里嚼蜡般无味,没吃多少,也没喝什么,只想寻个由头赶快离开。

    中途晗光离席去了趟卫生间。

    离开喧闹的人群,一个人在安静的廊上走着,将吵嚷和纷杂丢在身后。

    她洗净手,明亮的镜子映出稍带倦容的脸,缓缓出一口气,从镜子下面抽出一张纸,一根一根擦着手指,一面转身走出去。

    转角突然走进一个人,差点撞了满怀。

    待看清时,晗光愣了愣,很快恢复转来,面无表情绕开她准备走掉。

    “池晗光?”女人出声,一个字一个字叫出她的名字,好像细细品味般。

    “是你吧?”曹佳婷转身,面朝晗光。

    晗光顿住脚步,将手里的纸揉成一个团,扔进垃圾桶。

    她没有转身,也并不想在这里久待,是礼节让她停下脚步。

    “我们聊聊,怎么样?”

    “对不起,不想聊。”明知曹佳婷不是好意,晗光更是连好脸色也不想给,提脚走。

    曹佳婷笑笑,不很急着追上去,慢慢说道,“今天是杨阿姨家设的家宴,家宴邀请我们全家,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这里没有多少人,也不嘈杂,曹佳婷说的很慢,一字一顿,无比清晰,这点音量,晗光足以听清。

    曹家和温家并非沾亲带故的关系,要非得扯些关联,无非温家有钱有地位,曹家虽不及温家的威望,在有钱这点上绝不输于温家,再者曹羽婷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高颜值高情商高智商的三高人群,和温浩骞门当户对金童玉女,若非如此,以杨芝茗和温仲伯夫妻俩的性子,断不会这么轻易同意温浩骞与曹羽婷的婚事。

    池晗光不会不明白曹佳婷话里的意思。

    话中明里暗里的炫耀,让晗光感到恶心。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朝曹佳婷微微一笑,“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事实——温叔叔现在和我在一起。”

    曹佳婷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晗光脸上的笑容绽放,像花儿一样,转个身,美滋滋地走了。

    骂她也好,咒她也罢,这是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

    池晗光坐下后,隔了很久,曹佳婷才回来,看她的目光原先还要再装一装的,这回一点伪装的痕迹都无,由探究审视直接变刀割般剜,晗光相信,如果曹佳婷手里有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飞向她来。

    看来杨芝茗在定位置的时候还真是别出心裁,这餐饭,晗光是别想舒心吃下去了。

    钟锦程等到饭局最后才姗姗来迟,俨然戏文唱到最后登场的压轴。

    不意外被人哄着喝下满满三大杯白酒,看的出他酒量甚好,喝完以后照旧脑袋清爽,口齿清楚,半点没有醉意。

    他说来迟的原因是临时出岔子绊住脚,为了赶上这顿饭磨破嘴皮才抽身出来,罚酒是应该的。他把自己说的可怜兮兮,获尽同情。

    晗光余光注意到钟锦程的目光在包厢内搜寻,知道他在寻她。不会儿,钟锦程果然手持酒杯走来,那架势像是过来敬酒的。

    晗光挺了挺背,将上身拔高一些,目不斜视。

    “晗光,”钟锦程走近,站在她和旁边位置的人中间,“你喝什么?”低头看了眼她空空的杯子,拔高音量,假装吃惊道,“啊?你没喝酒?”

    “你温奶奶怎么照顾的人,连酒都不给你喝?失礼失礼,太失礼了!”钟锦程表情有些夸张,别人的感觉里,好像他真的把晗光当成自己的侄女看待。

    一时之间,场内的焦点再次转移到晗光身上。

    杨芝茗走过来,带笑道:“谁在这里叫嚷?锦程啊,你是不是酒多了?”

    钟锦程摆了摆手,又指指晗光的空杯子,“姨娘,你这个东道主没做好,你看咱晗光杯子还空着呢——你们怎么连酒都不给她倒一杯。”

    杨芝茗也是笑:“晗光,你瞧,你钟叔叔为你出头,”目光转向钟锦程,“你要真当她是亲侄女,这杯酒就该你倒!”

    一伙人帮着应和,“该叔叔倒。”

    钟锦程倒也爽气,说倒酒就倒酒,捞起桌上的红酒瓶,拔开盖子倾身要倒,晗光连忙按住,摇头,“钟叔叔,我不会喝酒……”

    钟锦程拂开她的手:“你我还不知道,你跟浩骞两个都一样,人前都称不会喝,其实酒量好着呢。”

    钟锦程坚持,池晗光无法,只好让倒了一点。

    池晗光和钟锦程一人一杯干完酒,钟锦程还不肯放过她,又倒,这回晗光说什么都不肯。钟锦程往四周望了一圈,笑道:“今天你温叔叔不在,没人照拂你,”他指指酒杯,“这酒你不喝就是不看我的面子。”

    这话往严重说了,晗光知道,今天她被钟锦程盯上,死活逃不出的。

    余光扫了一圈,能帮她说上话的都笑望着这场好戏,没人愿意伸手解救,忽然有一种被人逼进孤立无援的境地。

    那个唯一疼她护她的人暂时赶不回来,谁也解救不了她。

    没办法。

    伸出手去,握住杯脚,轻轻碰了碰钟锦程杯沿,抬起头,一饮而尽。

    苦涩冰冷的液体滚入喉中,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掌声和热烈的叫好声。

    她听到杨芝茗低声和钟锦程商量:“锦程,你怎么说也跟湘云想好一场,差点就成了晗光的亲姑父,如今她孤身一人,不如以后,这个孩子由你来照顾吧?”

    这算是托付吧,像扔一个破烂的包袱扔给钟锦程。

    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很疼,喘不过气般的疼。

    她无法恨,却万般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