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司马白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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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端王府出来,惠娴父亲讷采高兴地满脸放光,清癯的脸上泛着红晕,走起路来也比平时快了几步。

    “肃文,你要记住,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端亲王乃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前途不可限量,进入咸安宫后,一定要小心侍候!”

    现在,讷采已经把肃文当作了自己未来的女婿,百般叮嘱,生怕他出错,“从刚才端亲王话里的意思来看,能进入咸安宫的,恐怕非富即贵,进学前这些时日,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再生惹是非。”

    肃文小心答应着,一路上,讷采滔滔不绝,从内务府的掌故到朝堂格局,从府县轶事到封疆大吏的私隐,娓娓给肃文道来,倒也精彩异常。

    骡车终于在惠娴家停下,肃文抢先一步走出车厢,扶着讷采下来,讷采欣赏地看看他,“嗯,过了个年,果然进益不少,脾性也大变,但要记住,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以前的肃文了,《了凡四训》中有句话,‘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算作我对你的赠言,好好努力吧!”

    他拍拍肃文的肩膀,转身朝屋里走去,寒风把他的袍角撩起老高。

    肃文目送他进屋,却没有看到惠娴出来,估计是不在家,他坐上马车,朝家里赶去。

    “二哥,你可回来了!”刚下马车,三妞就象风一样扑了上来,“额娘、阿玛都等着急了,惠娴姐、多三哥,进宝哥也在呢!”

    噢,看来进景仁宫对大家来说都是件大事,肃文一刮三妞的鼻子,“走,屋里说去。”

    “老二,怎么样?”刚走进屋,一家人就围了上来,阿玛的眼神充满关切,额娘也紧盯着肃文的脸。

    肃文看看坐在额娘旁边的惠娴,笑道,“景仁宫,怕是要去不成了!”

    “啊,明扬古都统答应要给端亲王说说,他是给我打了保票的!”阿玛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唉,景仁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肃安道,“老二,你命里就没有这一步!命里一尺,难求一丈,认了吧!”

    惠娴也有些失望,但转眼间笑道,“叔叔,婶子,景仁宫是官学,旗里也是官学,都一样的。”

    多隆阿与胡进宝却很是高兴,两人眼前的瓜子皮象小山一般高,看来这一上午嘴也没闲着,“我就说嘛,二哥不会撇下我们不管,呵呵,你去什么捞什子景仁宫,我们跟谁去?!”

    “呵呵,”肃文往椅上一躺,“景仁宫去不了,但端亲王亲口答应我去咸安宫官学读书。”

    “哪有咸安宫官学?”阿玛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檐下鸟笼跟前,“你不要跟阿玛撒谎。”

    肃文一笑,接着把端亲王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会作诗?”惠娴却是满腹怀疑,“不过,这真真是好诗呢!”讷采好爱读书,惠娴愿意读书,他是不拘束的。

    “还有钱粮可领?这下我安心了。”肃安高兴地站起来,他是真心疼这个弟弟,总觉得自己袭职是亏欠了弟弟似的。

    “钱粮倒在其次,关键是将来不用会试,就可选派作官,嗯,这一条好!”阿玛捻须笑道。

    “惠娴,这次,多亏了你阿玛,到底是一家人啊,这马上要晌午了,肃文也回来了,你跟小多子、小胡子就在这吃饭,老大,你到月盛斋去买点酱牛肉,小多子,你让丰泽园送几个菜过来,我记着,惠娴最爱吃月盛斋的酱牛肉了!”她亲热地拉着惠娴的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多隆阿与胡进宝正在失望,却听到有吃有喝,转眼间高兴起来,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失望来得快,去得也快。

    惠娴看看肃文,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一下红到脖子根。

    “老大,再捎点嫩羊肉,今个高兴,我总得犒劳一下我的红靛颜儿!老二,你喜欢,今个阿玛就忍痛割爱,送你了!”他把鸟笼摘下来,往肃文跟前一递,倒把肃文吓了一大跳,敢情自己还得喜欢溜鸟!

    “呵呵,你不是早想要吗,肃安说过几回,我还舍不得呢!就这鸟儿喝水的小罐,前儿老郑亲王家的二贝勒看见,给我六十两银子,我还不卖呢!”

    阿玛彻底放下心中的大事,马上说起他的“正事”来,肃文现在却对养鸟无丝毫兴趣,但只能将就听着,阿玛却以为他认真好学,讲得更来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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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从东便门到崇文门、宣武门至西便门,十里长街上,彩灯高悬,鼓乐喧天,人来人往,各种样式的花灯争奇斗艳,各种各样的大戏轮番上演,把北京城打扮得亮如白昼,花团锦簇,也把人心烘托得喜气洋洋,心旷神怡。

    惠娴拉着三妞的手,肃文、多隆阿、胡进宝跟在后面,徜徉于灯海星火之间,留恋于火树银花之畔。

    “你们俩有没有眼力价,酱牛肉都吃了,还在这当电灯泡!”肃文训道,顺腿踢了多隆阿一脚。

    “什么叫电灯泡?”多隆阿瞪大了眼睛,可是瞪得再大,还是象两粒豆豆。

    “二哥,怎么你遭此一劫,说话变得稀里古怪的!”胡进宝也有些纳闷。

    “唉,跟你们就没有共同语言!”肃文瞅这两吃货一眼,紧赶几步,赶上惠娴。

    惠娴却是与三妞停下了脚,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一处走马灯,三妞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糖葫芦,正是未来嫂子讨好小姑的手段,她正自吃得高兴。

    灯下看娇娘,人比花枝俏。

    随着花炮的流光溢彩,随着灯笼的艳光四溢,他发现,惠娴是那么漂亮,颇象后世年轻时的韩再芬。

    见多隆阿终于回过味来,拉着懵懂的三妞朝前走去,他一把抓起惠娴的小手,“我给你唱个小曲吧。”

    “二哥,你还会唱曲?”惠娴吃惊地别过脸来,手却是不再挣扎,“你不是最讨厌唱堂会吗?”

    “听别人唱他们是角儿,我唱,我就是角儿!”肃文笑道,“再说了,这是我专门唱给你听的!”

    惠娴却是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个二哥与往日大不一样,她抬眼一看肃文,却又低下头去,低声道,“那就唱给我一人听。”

    肃文看看惠娴,低声唱道,“正哪月,十啊五,闹哇元宵呀呀子哟,火炮哇,连天门哪前绕,喂却喂却依喂却,喂却冤哪家舍呀嗬嘿,郎啊锣鼓儿闹嘈嘈哇。”

    “花开花谢什么花黄?兰花黄。麽花香?百花香。兰花兰香百花百香相思调儿调思相,我自打自唱自帮腔。咦嗬郎当呀嗬郎当瓜子梅花响丁当。喂却喂却依喂却喂却,冤哪家舍呀嗬嘿郎呀九月里菊花黄哪。”

    肃文拉着惠娴的手边走边唱,惠娴却是瞪大了眼睛,这样的软语温存的二哥,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小曲也太是好听,她感觉自己现在满腔的柔情蜜意,说不尽的缠绵缱绻,身子不禁靠在了肃文的身上。

    “二哥,真好听,这是什么曲?”她见肃文住了口,低声问道。

    “黄梅戏,呵呵,”惠娴的身子很软,身上的香气也一阵阵往鼻孔里钻,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意乱神迷。

    “二哥哥,等会观完了灯,你教教我好吗?”惠娴眼波流转,满目温情。

    “只要你愿意,”肃文牵着惠娴的手,“……扭扭子环,开门栓,用手打开门两扇,夫妻双双把灯看哪!”

    “二哥,你从哪学来词!不正经!”惠娴却是羞涩起来,她一扭头,拉出手来,就往前走去,但街上行人的目光都在灯笼与花炮中留恋,却谁也不曾注意到这一对小情人在打情骂俏。

    多隆阿与胡进宝虽然在前面走着,却时时关注着后面的动静,见惠娴红着脸跑过来,两人一挤眉,一弄眼,哈哈笑起来,笑得三妞很是纳闷。

    肃文紧赶几步追上惠娴,迎面却又走过一个青年,“肃文,肃文。”他亲热地喊着,在拥挤的人群中费力地向这边挪动着。

    “是墨裕。”多隆阿一笑。

    肃文有些纳闷,“墨裕?”

    胡进宝看他一眼,“二哥,你糊涂了?就是直隶提督国魁家的二公子墨裕嘛!”

    “噢,看我这眼神!”肃文掩饰道。

    “肃文,你活过来了?”来人高兴地一把抱住了他,“我就说嘛,吉人自有天相!”

    肃文一打量来人,见此人也是十六七岁,浑身上下干净利落,身后却跟着两个穿戴一新的小厮。

    见肃文不说话,墨裕却以为肃文在生他的气,忙解释道,“我这刚从古北口回来,今年,老爷子过年也不回北京,我就在古北口大营过的年,傍黑才回来,我饭没吃就去寻你,寻你不着,琢磨着你拉着惠娴在这看花灯呢。”

    惠娴也微笑地看着他,蹲了个万福。

    多隆阿看肃文不说话,也以为他在生墨裕的气,他手一挥,“去去去,你家老爷子是提督,寻我们这些没品没级的虾兵蟹将做什么?”

    “我听婶子说,你要到咸安宫上学,”墨裕却不生气,“真是太巧了,我也要去咸安宫的,正愁没个伴呢。”

    肃文看了惠娴一眼,仍没作声,他想看看这个墨裕的为人再讲。

    墨裕仍是兴奋,“这咸安宫,将来就是朝廷第一官学,不须会试殿试,就可直接推荐外任,听说,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端亲王掌总呢!”说到“皇上”二字,他双手一拱,以示尊重。

    “我也听说了。”肃文笑道,墨裕本来长得周正,见他如此热情,肃文心里慢慢接纳了这个朋友。

    “瞧我高兴的,把正事忘了,今晚是过年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上朝理政了,走,我们到老郑亲王家里去,他是首席议政王,也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想必今天家里也是热闹的!”

    肃文看看惠娴,“去吧,正事要紧。”惠娴十分看重这些场面应酬的事,“我跟三妞自个回去就行,你不用担心,好好耍子。”她又叮嘱道。

    “你到咸安宫是郑亲王举荐的吗?”一府却有二主,哪肯定有矛盾,肃文有些心疑,忙问道。

    “是啊。”墨裕答应得很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