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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以这头谈完话,站在阁楼上往一条街对过的郅府望了望,只瞧着也没什么不妥,正门偏门的门仆都躲在阴凉里,一个打着扇打盹,一个蹲着吃西瓜,公以想着应该是没什么妨碍,抖抖袍子便准备让掌柜的给自个弄个马车从敦庸门赶紧赶回宫里。这几日那小丫头为着内伤痛得死去活来,他哪里有心思去处理公务,想着这会南书房的折子堆成天高了才是。这便撩着袍子匆匆赶回去了。
却不想那厢郅澌哪里是个省油的?她这府苑大门正正对着宣德广场正中,又夹在东西两街之间,好似整个安平都在她睥睨之下,见着周公以也没回头寻她来,她便赌气预备出门去逛逛。西街上多商贩,故而夜晚里巷子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这会子日头毒辣,城西树少,也没甚趣味,郅澌预备着去城东树多的那头纳个凉,等着傍晚再回城西转转。这么想着,一跃便上了房檐。周公以如是肯晚那么一时片刻再上马车,便能看见那换了月白长裙、卸了飞仙髻的小丫头,这会换了一身绯色丝罗坦领襦裙,松松挽了个双螺髻,一点钗环没戴地在房檐上穿梭来去。
城东都是高门大户,巷子里都十分幽静,两旁绿水成荫,当间儿青石板上是晌午时分各家各户仆役撒的水,此刻分外清凉。依着御泉河的走势,那城东几处宅子当间也有水道,上面搭着拱桥,此时这郅澌便在一处拱桥头上的柳树荫凉里看几个不睡午觉的小孩子打闹。看年岁,最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怕是三四岁,一旁跟着些提心吊胆的婆子奴仆。郅澌看他们闹得认真,似是在争夺个什么玩意儿,不禁凝着眼,仔细瞅瞅。“啪”一声清脆的鞭响,郅澌便明白过来了,那是个陀螺,这会儿还没抽得使劲,仍能看得见那玩意儿到底稀罕在哪儿。寻常陀螺无非就是木雕的,现下这个,倒像是象牙雕的。郅澌冷嗤一声,觉得甚是无趣,不过是些纨袴膏粱,心下又不免想起来那穷奢极侈的周公以,一时骂出了声,“都是些没心肝的败家玩意儿!”
这下便坏了事,五六尺宽的巷子,两边的院墙修得高而规整,这么个中午,除了蝉子叫唤也没旁的,离得近的小厮耳朵尖,便听见了郅澌的这一声骂,转过身便想教训:“谁家不懂事的丫头!没规矩还敢对着主子爷没大没小!”郅澌瞧了眼那小厮,看着也就是个寻常童仆,一来自己骂的又不是那几个孩子,二来这厮又打不过自己,觉着没甚好纠缠的便想要转身离去。也是该着这位泼皮小丫头今儿惹事,正在郅澌就要调息起身的时候,身后的宅子里传出了不小的动静,甚至还有哭叫,声音越来越近,郅澌不免回头。正瞧着,这不知谁家的后院角门便打开了,七八个成年汉子将一个左不过十二三的小子打了出来。那男孩头面上血和着灰,好不狼狈,只听身后的那些个男人叫喊着:“也不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内卫府的走狗了?敢趴主子爷的窗户偷听,今儿不要了你的命......”郅澌一听“内卫府”三个字脑袋里就蒙了,这小子是内卫吗?看着应该不像,没什么本事,年岁也不够,看着也不灵光。郅澌复又想,这内卫怎得像过街老鼠一般招打,想着便转过了身,抬着步子慢慢悠悠地往那些个人身边走。
“咳咳!”小丫头咳一咳,那些个汉子停下来,回头看着这个像是哪家大户家的丫鬟的小妮子,正预备发声哄她离开,小丫头却先开口了,“地上那个,你是内卫?”小妮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清清楚楚地问。
一时间看着的人都有些怔楞,小丫头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子,盯着贴在地上的那张满是创伤的脸,认真问:“回答我话,你是内卫?”
地上那少年郎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郅澌蹙起了漂亮的远山眉,“那为什么要听墙角?”
少年郎望着郅澌,眼神动了动,似乎有些探寻的意味,再没说话,也没旁的动作。郅澌一愣,心下想,莫不是自己先前打了眼?敛起了嘴角的笑意,端端正正问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反正你说与不说都会被打死,告诉我,你是不是内卫?”
地上躺着的少年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内卫的规矩是很清楚的,即便是被捉住,宁可死也不能透露更多消息。自己是内卫的暗桩,不比那些个府兵,身份是万万不能泄露的。只是现下这么个小姑娘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自己的身份,甚至语气愈发地严肃......自己如是现在交代了便死了倒也没什么,就怕死不了......想到这儿,少年郎心头恍然一惊,自己这是怕被受刑么?他正在鄙夷自己的时候,却不想郅澌先没了耐心。
“我回去在簿子上若是查到你的名字,你便是死了我也把你挖出来鞭尸!”说着便恨恨起身,对着那几个大汉道:“人我要带走,你们就不用继续打了。”躺在地上的崇郎不禁庆幸,这厮果然是要把自己带回去严刑逼供,刚差点便暴露身份了......
“呵,这哪家的丫头......”一个汉子正欲往下说,另一个却上来拦住了。这是什么地界,城东的哪家不是有权有势的?万一真是哪家有背景的,自个儿这会嘴上没把门的岂不是要了命了,这便上前问道:“不是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又为何要带走他呢?”
郅澌想也不想,觉得没必要跟他们多费口舌,“不是你们说的地上这人是内卫么?”这边弯腰问崇郎,“你能自己起身走吗?”
“姑娘,我家主子问起来,我们没法交代,你最好给个解释。”
郅澌不耐道:“去找内卫府要人啊。”地上的少年郎一哆嗦,闻言就差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了,吓了郅澌一跳。郅澌道:“能动就好,那咱们走罢。”
看着这张牙舞爪、无比嚣张的小丫头,这些个大汉都有些生气,“姑娘,这人你是带不走的。”
郅澌蹙着眉头,“你们是哪家府上?”
“兵部尚书府。”
郅澌想了想今日宅子里的那些位大人,怎么也没归拢出来哪个是兵部尚书,只得把目光又转向刚从地上坐起来的那个,道:“兵部尚书是哪个?叫什么?”
崇郎看着这个非说自己跟内卫有关系的小丫头,心里的防备还是没有放下,想了想,盯着郅澌的眼睛道:“告假的那个。”
郅澌脑子里忽闪一下,嘴角就扬了起来,“朝里哪有什么告假的尚书,他不是早就死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都是骇了,那几个大汉不知情,只当这小丫头是满嘴胡说,地上的倒是醒过神儿来了,“噌”地跳起来,站到了郅澌边上。那些个大汉瞧着,破口便说:“哪里来的没大没小的丫头!仔细......”
郅澌哪有心情听他往下说,只道:“转告洹王爷,人死不可复生,别捂着了。这人我带走了,他要就去内卫府要人。”崇郎一步不落跟着郅澌就走,那些个大汉就要上来纠缠,郅澌回头望着崇郎,一双百般俏丽的瑞凤眼对上那双清凌凌的鹿眼,颇是无奈蹙眉道:“你是不是不会功夫?”崇郎瞪着眼,点点头。
郅澌下意识抚了抚额发,道:“来,站我后头。”崇郎乖乖地站到了郅澌身后,郅澌抬眼对着那些个大汉,道:“我不会只伤人不杀人的功夫。你们真的打不过我,我也没必要杀你们,把我的话原样转给你家主子,你们不会......”还没说完那厮变提着棍子冲上来了。郅澌调了内息,用内力撑起那么个无形的大钟罩子,那人的棍子刚刚打上,便四分五裂。郅澌挑了挑眉,“看到了?”那大汉不信邪,招呼着身边另一个汉子轮着棍子便往上冲,郅澌笑一笑,把力量凝在一个点上,只听着夏日无风的街道呼地想过一声嘶鸣,那棍子远远便虚浮起来,无形中像是看不见的一只手夺过了那长棍,高悬于那壮汉头顶!正这时,郅澌轻笑着道:“一早便说了,你们打不过我的。现在可还要打?”那些个只觉得自己见到了鬼,掉头就跑,哪里还顾得上打架。
郅澌转头看着身边的少年郎,“你是内卫?”少年郎提防地看着她,不言语,也不动作。
“什么名字?”那少年郎充耳不闻,神色一变不变。
郅澌不耐地揉着发痛的眉心,只道:“你如何才能信我?”少年郎紧了紧眉角,却仍是不响。“我可真是头痛死了,你方才是因为什么肯跟我走的?因为你看见那大人死了是吗?”郅澌道,见他神色动了动,又道:“是,那人是我杀的。”
在郅澌就要恼羞成怒、忍无可忍的时候,那崇郎道:“你是谁?”
郅澌扑哧一声反而乐了,“我是你长官,怎的你不信我,我又为何要信你?你先证明你的身份。”
崇郎想了想,觉着这姑娘已经知道自己内卫的身份确实无疑了,只要互相交出信物证明一下即可……于是探询着道:“牌子……”
郅澌一摸脑门,“你倒是早说呀!”这便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牌来,上刻三个篆体大字“内卫府”,右边两排排小字“钦命从二品卫将军”、“安监院院令”,下头则是端正的“郅澌”二字。崇郎见着牌子,连忙躬身下拜,“院令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郅澌喘口气,又问一回。
“属下崇郎,是兵部尚书府中的暗桩。”
郅澌点点头,“撤了也好,早晚要撤的……那人死了那些天,这么热的天气,早该臭了。我对内卫还不甚熟悉,你便先留在我身边提点即可,旁的不用操心。”
“是。”
“你们平日里就做些听墙角的事?”
崇郎脸色变了变,想想道:“是。之后将情报上达,方算是完成了安装的工作。”
“上达什么地方?”郅澌这会子倒是也不着慌,带着崇郎在城东的高门大院之间像是闲庭信步一般。
“城南有个卖糖糕的......”崇郎看着郅澌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发,脸色不怎么好看,想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带我去看看那个卖糖糕的。”
崇郎低着头,不响,只在郅澌身前带着路。临着东街和御泉河的,本都是些官府衙门,但城南又多有平民居所,故而有些个挑货郎,走街串巷地卖些果蔬杂货。这里远不及城东那般荫凉,但好歹也算是有几棵树,郅澌这会倒还好,只见那崇郎已是汗流浃背的了,先前脸上的血污方才用郅澌给的帕子擦了擦,这会子脸上却有些阑干斑驳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花脸猫,郅澌不觉好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悠哉地跟在少年郎的身后。
倒是不些时候,只见街角有个挑扁担的,被一群孩子围着,用纸包着,裹些种类花样极多的糖糕买着。崇郎站住脚,回身冲着郅澌,低着头,道:“那便是了。”
郅澌点点头,望着那挑货郎对崇郎道:“你啊,以后学着聪明点,瞧着我能打得过呢,就利索躲我身后,瞧着我打不过,赶紧脚底抹油的好。晓得么?”说完倒是也不等崇郎再说什么,低着头就往前去,她等着那些个孩子买完糖,也蹲下身子,在篮子里那些个花样中拿了一包薄荷糕和一个荷花模样的糖人,一边从腰间摸着银子,一边道:“怎得内卫都这般灰头土脸的。”
挑货郎面上倒是镇定,只装着没听见,低头收拾着篮子里的东西,却又听郅澌道:“我是你长官,如果你现下把那淬了蛇毒的匕首拿出来,你就暴露了。”
那挑货郎手上一滞,也没甚更多的动作,只垂着眼帘,低声道:“敢问姑娘是个什么来路?”
“我是郅澌。”
挑货郎抬起眼,望一望这小丫头......今个儿安平城里最大的热闹,不就是城南那安监院的衙门变成私宅了么?那门口车水马龙,去的全是这会子京城里最有头脸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打听了这么些消息,不也听说那位郅府大人就是新任的内卫府的从二品将军、安监院院令……只是,这么个手握重权的,便是眼前这个小丫头?郅澌瞧着他将信将疑,又道:“我今儿个也没什么事,只是出来走走,想来你也是个上传下达的,不妨就让你去替本官通知你的长官们,日落的时候,去趟院子里,本官想……和他们说说话。”郅澌打量着他脸上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呲牙笑了笑,安慰道:“你们不信我是你们职责所在,但是你们总得信那院子呀。”这么说着,人已经起身了,崇郎连忙跟上去。郅澌觉着自己现下十分可笑,领着这个职,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着看看内卫府的属下还得自己在街上一个一个找......如果此时她跟着周公以,想来事情会简单许多才是,他总有办法......一想周公以,郅澌又不免吹胡子瞪眼,心里再将那厮捶打一顿。心里这么弯弯绕绕的,郅澌带着崇郎的步子却是一步没停,好巧不巧,一抬头,正是兵部的衙门口。郅澌蹙着眉,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发。今儿个按理说是休沐的日子,不该有什么大员在这里当值,听着动静,兵部衙门里却是热闹非凡。
郅澌看了看崇郎,道:“你去租辆马车罢,我走得脚痛了。”崇郎望了眼郅澌,也不敢去细琢磨这位小大人的心思,应下便转身往民居的巷子里走去。也就这会子功夫,衙门里先出来了一行人,有个穿着锦袍的,身旁站着些看着明显比他年纪长些的大人,身后跟着三两个仆从小厮。郅澌站在门前本无什么不妥,那李献良是兵部尚书李知名之子,品级倒是不高,但职位很是要害,是个正七品的兵部给事中,他今儿个来兵部衙门正是府上刚刚收到了宫里递回来的折子,这会他是为处理公事来的。李献良出门前刚刚料理了一个在自个父亲卧房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厮,本身父亲就死得蹊跷让他心乱如麻,洹亲王为了守住兵部尚书的位子,严令他家守住消息秘不发丧,出门时尚还在为着这事头痛,谁想到了衙门兵部这些个老儿竟是早早恭候着了。身旁仆从蹙着眉看着面前的这个小丫头,轻轻扯一扯李献良的袖子,低声道:“下午院门口的,好像就是这个女子......”便是这样,李献良才抬起眼来看一看眼前的这个女子。他本以为那细作是兵部这些盯着父亲职位的人打发来的,但中午听着家人报上来,说这丫头邪性的很,口口声声跟内卫扯着关系,李献良的眉头蹙得愈发紧,他现在是很想拿下这个小丫头问一问话的,只是这身边右侍郎王恕之同是洹亲王的人,现下争夺尚书的位置,他跟那左侍郎赵为安争得最凶,更别提边上还有这么些个闲杂人等,为了掩住父亲暴毙之事,他一时半会的不能发作,心里十分难过。
那王恕之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怎么可能不认识郅澌,那日大殿上指责郅澌这个内卫将军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不就是他?这么想着,王恕之这个直肠子不过脑子就开了口,“郅澌大人?”郅澌抬眼看了看王恕之,坦白地说,她对这厮影响实在是太为深刻了,这会子看着他,却是十分坦然,笑一笑,点个头了事,也没开口打招呼,毕竟她这个从二品的将军也是担得起这个三品官一声“大人”的。
“哦?王大人认识这位姑娘?”李献良听着“郅澌大人”四个字心中一凛,却仍是温声道。
王恕之回头看着李献良,笑得意味深长,“贤侄、诸位,引见一下,这位便是新任的从二品内卫将军,郅澌大人。说来那日大殿之上对大人多有冒犯,还望大人大人有大量。”
“为公不为私,不必如此客气。”郅澌淡淡道,那三日磨骨灼筋之痛,她一时半会可是忘不了,因而又道:“再者说,私仇上,本官一向是个气量小、有仇必报的。”
这么一来,王恕之怔楞了,李献良再看着郅澌的眼色便凌厉许多了,那他俩之间毕竟是杀父之仇,又哪里是能风淡云轻的。“郅澌大人?”口气里满是不屑。
郅澌也不言语,她不知道眼前面这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是个什么来路,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跟着周公以在一起久了的缘故,她也习惯挂上一副冷冷淡淡的笑脸看着。王恕之清了清嗓子,“李大人,郅澌大人虽是个弱女子,但官居从二品,莫要错了规矩。”
李献良现下恨不得掐死王恕之,硬是咬着牙强忍着,“下官兵部给事中李献良,见过大人。”此言一必,身边的几位也都拱手打了个礼问好。
郅澌点点头,笑而不语。
王恕之笑一笑,道:“现下当真是青年多才俊,这李大人虽说是尚书之子,但却是颇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风范,郅澌大人天人之姿更是颇为太子殿下赏识......”
“尚书之子?”郅澌没让那厮说完便开口问道。
王恕之也不恼,只道:“正是,大人有所不知,李大人乃是兵部尚书公子。”
郅澌瞧着李献良的眸色变得深沉而不可捉摸起来,嘴角的那笑意也是颇为诡异,这会却道:“本官只是闲来无事闲逛而已,却不想碰见二位大人这般勤于政务,真真是百官楷模呢。”
那厢王恕之接过话头,“哪敢哪敢,这不刚刚接到殿下关于覃国君进京给兵部发来的安排,我等总不好在殿下辛劳之时偷懒不是?”
这话本是冲着郅澌这个闲人来的,她玲珑心肠怎么听不明白?想了想还是没在这事上发作,却是抬眼望着李献良,“李大人,有一事本官倒是要问问大人。”
李献良眼色冷冽,道:“大人请讲。”
“今儿个闲来无事,想来是经过贵府高门,不巧,偏好撞着府上几个小厮对我内卫府的人出言不逊、拳脚相加......这便罢了,只是内卫府是皇命衙门,领的差事都是奉的宫里的意思,不知大人府上这是怎么个意思?”
“大人想来是听岔了,家中出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厮,下官着人打发了去,怎得变成辱没内卫府了呢?大人这两句话里更是有下官与家父的大不敬之意,这等掉脑袋的顽笑,大人可莫要随便打趣下官。”李献良倒是不慌不忙地应对着。
“哦?三言两语的,李大人的意思倒像是本官冤枉了大人,呵呵。”郅澌笑一笑,少女的清脆银铃这会子听来颇为诡异渗人,“内卫府从前的日子,从本官上任之时便是过去了,今日既然是碰着了,便不会轻而易举地过去,想来,李大人应当不会以为本官是个小女子,便是好欺负的罢?”一双瑞凤眼清清澈澈地望着李献良,带着些不合时宜的清纯甜美。
李献良想着自己父亲便是这女子堂而皇之下毒害死的,心中不禁又恨又怕,袖口里的手掌攥成拳,咬着牙道:“大人这么大的官威,下官......怎敢?”
郅澌扬起一侧嘴角,笑得很是不屑,清朗道:“既然不是大人不敬皇命,也不是对我内卫府执行公事有异议,那想来,便是做奴才的太过放肆,竟敢随便替主子拿主意了......今儿个不劳大人费神,内卫府有内卫府的规矩,现下,本官也算是同大人知会过了。”
“大人此话何意?”李献良蹙起眉毛问道。
郅澌转开目光,对上了他身后的仆从,“本官不像寻常家的闺阁女儿,虽是个打打闹闹的粗人,但记性确实好得很。”正说着,郅澌微一屈膝,脚尖一点地,便是腾起四五尺来,上身前倾,整个人都好似弯成了一张满弓,轻身一掠便越过了下午那汉子,绣鞋在那人宽大的后肩上一点,整个人又拧了回来,那大汉却是被小丫头脚尖惊人的力量一震,整个人就要跪下去,这已经回过身的郅澌脚尖又在那人矮身下去的时候在头顶轻轻一点,这便看着那大汉双眼圆睁,目眦尽裂,一口血吐出来,人就没气了。在场的这些个大人们,杀人谁都见过,只是这般轻松的......那可怕的刽子手还是个十五六的小丫头的,却是头一遭。稳稳着地的郅澌仍是先前那般负着手,在这些个须眉男儿间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偏生那清脆的声音阴戚戚道:“既然今日李大人说,折辱内卫一事与你无关,看在同僚之谊上,本官便相信了。但这些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不管是本官饶不过,还是规矩饶不过,还希望李大人能把他们的命交到内卫府上。倒不需要押解过来那般费事,算上这个应当一共是八颗脑袋,日落之前,还劳烦大人送到本官府上。”这般说完,郅澌又理了理袖子,清浅笑道:“郅澌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后共事还要各位大人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