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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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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七月初二,安平城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诡异,异常地鼎沸,却又异常的静谧。百姓们只道是个什么显贵新建了处宅邸,“想来不是超品大员的公子便是贺国公府又出了什么大人。”毕竟朝中没有再能开牙建府的皇子了,这般大的阵仗也只有这不多的可能了。皇宫坐北朝南,背靠青山,面临宣德广场,外围一条御泉河划开界限。城东贴着御泉河的先是亲王府邸,再来是超品大员,之后是诸多显贵,再来是京官府苑按着品级一层一层向外展开,城南与城东交接处有一条无比宽敞笔直的街道,一次可有三驾马车宽宽敞敞地并驾齐驱,称之为东街,御泉河与东街边上,京都各类府衙错落分布,府衙背后多居平民。比着这个例子,城东与城西之间同样划分一条西街,临街的则是各类青楼歌坊、酒肆商铺,热闹非凡,店铺之后则是多居贱奴。今日要说的这处府苑呢,倒是别致,它建在城南,府门朝着北开,门前的石狮子直剌剌贴着御泉河的河水,宅子东墙紧贴着纠察处的衙门院墙,留了个尺余宽的窄道,西墙贴着西街大大方方对着背临御泉河的望仙阁——这官衙地界怎么会有什么私宅,原本这院子是有块门匾的,上书先圣文帝三个金漆大字“安监院”,只是昨日晌午,工部的人撑着船,在御泉河里搭梯子,把那块只有在宣德广场上才能看见的匾额拿了下来,换上了一块圣上御笔手书的新匾,“郅府”。

    “安监院本身就不是给什么人去拜访的。”郅澌看着那朝北开的院门摇摇头,不禁开口问公以且不说方不方便,这么着是不是有些冒犯天威时,周公以抚着额发道。这院子走正门则务必从御泉河上驶船,皇宫护城河是你随便驶船的?那便剩一个偏门了——开在西街上正对着望仙阁。

    七月初二,宜嫁娶走访乔迁。内廷司传令宫人递了安监院的帖子给各处三品以上的大臣,皇太子则是手令亲达了各处亲王郡王府,皇太子本人带着宣旨太监乘着龙头小船到了郅府。这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仪仗吹打,仪官清道,加之府中几挂长鞭噼里啪啦炸了个惊天动地,一时间喜庆之声响彻了安平城。是故百姓以为,这位郅府大人在朝上可是红得紧。

    实际呢?鱼肚白刚破,世家子弟里最大的七位祖宗,摆开了自己的仪仗,比打更的都早,抢先敲碎了这个安宁的夏日清晨。彦亲王与顺亲王两位虽说也是无奈不已地望着自已的侄子们摇着头,但还是一左一右架住面色阴沉的鲁亲王,踏上了靠在宣德广场边上的船,身后是谁呢?正是被老五公晔阴阳怪气地把郅澌用毒的手段一顿鼓吹吓得两股战战的洹亲王。洹亲王不怕死,他也知道周公以和郅澌即便是手段高明,现在也不敢立即杀了他这个争储大亲王,可他怕什么,怕口歪眼斜生不如死。另一头,贺璋被长街罚跪的事情纷纷扬扬传开了,周公以不给老泰山面子的闲话比长了翅膀那般传得还要快,贺府的党羽此刻都有些慌乱。如是去,这老丈杆子被凌辱的时分他们是不是有些落井下石的滋味?如是不去,那头且不说皇帝的赏赐圣旨、太子同其他几位王爷亲临,那洹亲王可是他们现在夺嫡最大的希望啊。直到贺琳与贺璋长子贺恭荃的车马先后停在西街上,各府在庭院中端坐自家马车上的大人才立时催促门仆赶紧开门好赶在头里。一时之间,除却郅府门前车水马龙,整个安平城都现出万人空巷的盛况。

    郅澌呢,此时靠在后院小叶紫檀木雕百花闹春的贵妃榻上,面前院子当间儿摆着一口描着鱼戏莲叶的盛着冰块儿的青瓷大缸,一面倚在公以的怀里吃着膳房新做的坚果碎枣糕,一面同那七位小太岁嘻嘻哈哈说笑着,堂堂周国太子,手执一把姑娘家的轻罗扇给膝头丫头打着凉儿。堂前迎客往来的事,周公以全副丢给了他那几位叔叔。真价是个酷热的日子,郅澌身上的内伤修养了两日早已好得七七八八,此刻作为主人却推脱不适,一味在情郎怀里躲懒,让七个好一顿揶揄。

    “不知道的,只当嫂嫂这是有孕了呢。”公旦用盖碗撇着茶叶,悠哉道。

    “那你这做叔叔的不是该登时给个礼?”公以顺着就说了下去。

    “莫不是真......”公祥装模作样地惊讶道。

    “来来来,嫂嫂,”公晔说着从腰间摸出几粒金锞子,“我们哥儿几个里我可是最穷的了,薄礼勿怪。”

    “满安平你去问问,谁不知你腰包是最鼓的?坊间小儿都会唱你老五,稻满仓粟满仓,满了粮仓空了房,金满仓银满仓,娶不着媳妇急坏了娘。”话本就少的老四公琅淡淡道。

    “我看这后头差两句,平头百姓不敢唱我唱,”公衡指节哒哒在小几上打着拍子,说来便顺口就来,“为商娶妻莫学他,抠门头数皇老五。”

    “莫要打趣薄情郎,何人知他空窗苦!”公旸接过来便笑。

    “哥哥们快莫要笑五哥了,再笑下去,小心着下回手头紧时他可不借银子给你们享受去了。”八皇子公曜出来解围。

    “哦?听着五哥哥倒是个有钱的银袋子?”郅澌睁着大眼睛道似无辜问。

    “嫂嫂!我都穷得要当裤子了!莫要玩笑我了。”公晔狭目一眯,嘴角一瘪,好不委屈道。

    “唔......真打量着我是个好哄的?你那一身花罗料子当出去没个几十辆怕也是不行的,不然,试试?”今日本就是私宴,虽说排场摆了个够,但各个都穿的是常服。

    “嫂嫂逼着叔叔给见面礼不说,硬是要我当裤子给你我咬咬牙也便给了,只是你守着个全周国除了国库便最有银子的私库,还看得上我们这仨瓜俩枣?”

    “你也是个有钱的?”郅澌回脸望着周公以。后者仍是那副笑容,“你可是在问周国太子?”

    公旸摆摆手,“哥哥,这话可要分开说透了,周国比诸那两国确是富裕出来不少,你作为一国太子格外富裕些也没什么的,只是......歌市街和望仙阁两处的买卖,也不是块瘦肉吧?”

    “今儿个倒好,一个二个这都向着谁说话呢?”公以佯怒笑骂道。

    “诶,哥哥这可是冤枉弟弟们了,”公祥仍是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道,“眼瞅着哥哥的家是嫂嫂当了,我们不替哥哥分忧,您这账目篇幅甚长,可得交代到什么时候去?”

    郅澌一怔,要说这望仙阁是周公以的买卖......那这薛秋白是给公以做事的?心头一梗,郅澌坐直了身子,公以瞧她这副模样当真以为她为了自己私库的事恼了,连忙解释,“我没瞒过你的,那夜我便告诉过你歌市街买卖的事了,你如是想使银子,我还能短了你花销不成?”

    “谁问你银子的事了,”郅澌严肃道,公以脸色也是一惊,不知怎得惹了这小丫头,心头慌乱地扫了一眼堂下的弟弟们,眼瞅着他们也是一脸惊惧,心里更是慌了,“我问你,那薛秋白可是你金屋藏的娇?”

    周公以一愣,生生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堂下几个手里没轻重,翻了四五只价比黄金的哥窑冰瓷茶盏,公旦才笑岔了气捂着肚子道:“嫂嫂也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我以为几千万两银子的事儿,没想着......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吓坏了太子哥哥,哈哈哈......”

    “哎呦呦,今年鲁西的贡来望仙阁的陈醋真真是好哇,隔着这老远酸的我们这娇贵的牙都要倒了......”公旸笑着大声道。

    “你们倒是个个会寻乐子的!”正说着,除了不见洹王爷,几位大亲王进了后院,彦亲王劈头盖脸便开始数落,“我们几个叔叔给你们这群猴儿崽子忙得脚打后脑勺!”

    公以连忙捉住那凤眼怒瞪的小丫头的手,笑道:“可价是正主来了,不然这风流债的屎盆子扣到我脑袋顶上,岂不是得连累地我跟那急坏了娘的皇老五一样独守空窗?彦王爷,薛秋白是你塞给我的,快快跟澌儿说明白!”左右瞧着没什么外人,公以也不遮掩。

    “呃......?”彦王爷这厢刚刚还满腔怒火,此刻却是鼓个腮帮子一句话也说不出,“那......那前头人多,我去照应照应......”

    说着人就要溜,顺王爷眼疾手快连忙拉住,“我说五哥,连累晚辈闺房不宁可不是做叔叔的道理。快给人小夫妻解释清楚的好。”

    彦王爷眼珠子一转就憋了个坏,望着周公以缓缓道:“薛娘子啊……”

    只可惜郅澌又哪里是个省油的,同狐狸精只差一条毛尾巴的泼皮,怎能看不出猫腻?“彦王爷,莫说秋白同我的交情,单说我这儿的药,可样样比那大理寺与刑部的郎官的有用的多,您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就这么摆在明面上威胁着当朝大亲王,郅澌丝毫不腿软,同公以同坐一张榻上,挺直腰板,理直气壮。

    彦亲王当年同王妃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每年上元节乞巧节中秋节,月老祠堂前那些游方说书的添油加醋传得好不神乎其神,既是如此,他又怎么好承认同薛秋白那些暧昧不清。彦王爷只以为他待薛秋白是个难得的知交,同妻妾不同,仅此而已。郅澌眼瞧着早已心知肚明其中九九,那陈醋早已散得连影儿也看不见了,她心里一晃一晃全是彦王爷端庄柔美的夫人。秋白那个放浪性子,不说见一个爱一个,但彦王爷绝不是头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郅澌心里有些酸疼,替王妃抱不平,也替秋白迷惘。

    周公以看着小丫头出神了,却又不知她此时在想些什么,他心里只惦记她到底还恼不恼他,于是握了握手中她的手,“小丫头还生气吗?”

    郅澌瞧也不瞧他,只是应付地摇摇头,望着彦王爷郑重说:“王爷,秋白心思九曲,我这个死心眼的捉摸不透她,但是澌儿的的确确知道,同王爷终老一生的夫人,应该还是王妃更好。”

    彦亲王倒是想不到这小丫头十五六的年纪,会长个婆婆嘴,一时间觉得有趣又觉得有些羞愧,胡乱点点头。

    “王爷莫要忘了初心最好。”复又怔怔望着墙头上的某一处,空灵一般幽幽道:“世间女子多爱痴情的……看着听着痴情的,总喜欢莫名托上几分情意,大多却总是不如意的,到头不过枉费了心机,耗尽了性命……”

    周公以看着她这份神思,听着她隐隐绰绰的话,心下恍然明白她的为难,又看看彦亲王,叹口气,“五叔,你风流名在外,引得佳人濡慕本不稀奇,怕就怕……”公以也觉得说下去为难,单看一看那秋白的酒便知道是个怎样有手段的了,她是闻名而来,冲着这痴情男子,她越是撩拨,彦王爷越是坚定,她便越是心生向往志在必得,若是彦王爷当真动了情,抛弃结发妻,那厮必又觉得所谓痴情皆是谎话,玩腻了扭头便走,丢下彦亲王与王妃一对受伤的。这事到头来,最无辜的便是王妃。尤其是此时彦亲王心思不明朗,还只当那秋白是红颜知己,想着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之交,这事情便愈发纠结。

    郅澌看着周公以蹙眉,心里知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一笑,好似雨过天晴,“圣人真真是不诓人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五哥哥的娘该偷偷高兴才是。”

    “好啦好啦,晌午了,你们再不出去就不合礼数了,我们这些个亲王给你撑脸面也撑够了,小丫头出去也要知道分寸。”顺亲王提点着。

    郅澌眼望着他,点点头。

    要说这周公以皇太子的身份,往日里可是十二万分的低调,不拿派头不摆排场,故而虽说三年前轰轰烈烈抗了回婚、这些年里替皇帝执笔阅书,可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头百姓,没人觉得这位太子爷是个欺辱不得的,换言之,他没甚威严可言。罚了贺璋一回跪的事现如今风风火火地传开,人们有些咂舌,说不出哪里似乎是开始隐隐地不对劲了。今日更是张扬,如若是不够格从宣德广场登船,那不管你什么品级,都要走偏门。所以说,今日这顿饭,吃得好些人心里糊涂,吃得好些人心里憋闷,顺气的倒是没几个。

    郅澌从榻上直起身,那七位先去了影壁那头的游廊等候,周公以抬手招了两个小婢子上前,把郅澌这一身月白云纹右衽云罗长裙,连同绣折枝茶花滚着银丝雀羽边的薄如蝉翼的丝质外罩给她归拢整齐了,头上青丝高挽了个飞仙髻,惦记着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公以也实在不敢过分,这一打眼端庄却也俏丽,珠翠不点本身是极为清水出芙蓉的,公以不甘心,从自个的收藏里挑了个好不仙风道骨的纤长古白玉簪斜斜穿出,发髻上几点累金丝嵌白玉云纹金钗,耳上搭一副不大不小的攒金丝东珠耳坠子才肯罢休,低头看脚上踏着一双月白地色金线绣重莲的绣鞋,他很是满意。

    “当真是个有钱的,旁的不说,这簪子的年头怕是比周国建国的时日还久出许多许多吧?再有这薄如蝉翼的丝罩衣,透明一般,动起来还是波光粼粼,怕是有市无价的稀罕玩意……”

    “澌儿,这该怎么说呢……”周公以含笑抚着额发,苦苦思量,“你穿这些很是好看,价钱这东西……我买得起你便穿就是了。再者,凭着我的品味,你若是穿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简直是丢我的脸嘛!”他诞皮赖脸地道,郅澌倒是无所谓这金钱上的事,他给她便收着就是,谁的不都一样。

    这院子里好不热闹,这处宅子本身是个官署,没甚景观可看,公以想着郅澌多数时候都会在宫里陪着他,也没怎么大收拾,只是命人移了些花花草草的来,仔细着把窗户纸青纱帐慢都仔细换了,那些不入流的桌椅板凳也是一味换了新的。那些个大人们此刻正对着院子里那粗糙不堪入目的廊檐下的两株南面进贡来的稀罕水仙啧啧称奇,那边又有人叫嚷起来什么北边稀罕的树种,另一边,又有人对着厅堂门外的一对人高的古瓷瓶子惊讶地合不上嘴,几位军侯呢,坐在堂上用着上好的哥窑茶盏,品着贡来的拔尖的冻顶乌龙,再看两眼屁股底下坐的黄花梨的太师椅、手边上酸枝小几,各个巧夺天工,心里小算盘这儿扒拉五百两,那儿加个八百两,算个半天,真金白银在自己眼么前儿就开始打转……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定定站在隔开前堂和一旁书房的多宝阁上,瞅着那几卷本该藏于东宫不示人的稀世孤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只是看看这堂间除了古玩字画名家墨宝,他们周国太子殿下千金难求的字画更是错落点缀,连堂屋前的那一双楹联,苍劲舒展的笔锋,除了周公以,又有谁能仿得出?便是这样,那头奴才唱喝,太子与几位爷陪着这位郅澌大人好不容易从后堂,这才姗姗来迟。

    那一身没了规矩的衣服说来是男儿长袍也无不可,可现下穿在这个挽着飞仙髻、插着古白玉簪的小丫头身上,偏生就像是脚踩祥云的九天仙女,衣袂飘飘。周公以眼瞅着自己造的势,心下很是满足。人来的如此之多,再坐一桌当然是不合适,两张圆桌摆在堂屋里,皇室子弟带着郅澌坐了一桌,内阁的大臣同国公府与军侯府的子侄又是一桌,院子里坐的,都是些二三品的朝臣。周公以抚了抚掌心,端起酒盅,遥遥恭贺吾皇万岁、国泰民安之后,这宴席才算开始。

    那些个小太岁说的不错,他们这些佛爷坐在一处,谁能翻得起什么浪来?贺琳端坐在那桌首位,神色倒也泰然,同身边的几位大学士有来有往地聊着些,倒是贺璋小娘那头的一个外甥,此刻不长眼先自个当了那个出头鸟。

    “太子殿下这般体恤下臣,当真是让吾等感怀。却不知那天国舅爷在承荣堂怎得开罪了各位爷,罚了五个时辰的跪,现在还病倒家中起不来床呢。”那厮油头粉面,颇生了一副好皮囊,而他左手,正坐着那日望仙阁里引得郅澌直道有趣的贺恭荃。

    周公以看着奴才布的菜,夹出了一筷子蟹粉藕夹放进郅澌盘子里,端端道:“贺琳,刚刚叫唤的那是个什么东西?”周公以虽不常现身朝堂,但六部公卿他怎会不识得?这话丢给贺琳,便是想看看贺府可还敬畏天威,又是是怎么约束子侄的。

    贺琳一时有些怔楞,他知道太子现在早已是看着他们贺国公府不满的紧,但心下又不禁打鼓——应当只是个罚跪的主,如何能将他们这上门祝贺的人怎样,否则不是失了气度?两相为难,贺琳起身拱手道:“殿下恕罪,外甥年轻,心里惦念着他舅舅,嘴上一时没个轻重冒犯了殿下......”

    周公以淡淡地笑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象牙著,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发,道:“本宫看着,没个轻重的可不是那一张毛没脱全的嘴,是你们贺府两位大人的心罢?”

    贺琳心下一寒,却仍是想着,周公以毕竟年方十七不及弱冠,他能拿自己这个同样身为国舅的如何?嘴上难听几句也是无妨的,那日自家哥哥被罚跪的事已是大辱门楣,此刻如是再不争辩几句,那他们这五世国公府颜面何存?“贺府满门忠心可鉴,殿下如是这般疑心,可要伤了忠臣之心了。”

    “是啊,贺府满门......忠心可鉴,那本宫倒要问问贺琳舅舅,朝野当中,与贺府有亲缘的朝臣几何,位列如何,可能说出?”

    “这......”从四品的都说不全,五品以下的怕是打个照面他也认不出,这叫贺琳如何说得出来?

    “这便是你们天地可鉴的忠心?舅舅可要回去看好贺家祖坟,莫要天公一个响雷劈下来,正巧打在祖宗面门上。伤不伤你贺家根基本宫倒是无所谓,只是怕着说出去平白叫子民们笑掉了大牙。”周公以唇角轻轻扬着,眸光却是冷得吓人,只听他又开口:“贺恭荃?”

    “微臣在。”那人出席,躬身一揖,端端正正行个礼,接上了方才叔叔没答上的问题,“贺府在朝为官者数大不详,其中在京有品级者,国公二,二品尚书二,三品侍郎三,其余各部中,从三品五,四品六,从四品六,往下各级一十又九人,无品无级却身处要地如九门衙门、刑部天牢等十余所重地一共三十五人。在外为官的,各地知府巡抚暂且不表,但是九品县官便有三十三人。太子殿下如是需要,微臣这便详细拟个条陈。”贺恭荃端端正正一字一句地道,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甚好。饭后本宫题个‘国之柱石’的匾额,你替你叔叔拿回去,挂在你们国公府的门前,下头便一一写上你们贺家在朝廷做事的人的名字,一个都不许漏,进一个便给本宫添一个。”

    “那贺璋的外甥,”周公以搓了搓手指,下首那人跪在地上哆嗦应声,“他在何处任职,长官站出来。”

    工部尚书与工部侍郎一同站了出来,三人躬身行礼。周公以望着他们,又道:“三位方才可听到贺恭荃的大人的话了?”

    “回太子殿下,听到了。”

    “三位家中可有这般雄厚的根基?”

    “回太子殿下,没有。”

    “三位府中几代人里可有入宫为贵人的?”

    “回太子殿下,没有。”

    “那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教导下属不敬储君的?”周公以笑着,淡淡地询问。

    “微臣无能,”工部尚书大义凛然地跪在地上,他清楚知道周公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此刻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臣之罪,请求重罚。”说着便叩个头。

    “不慌,孙大人,”周公以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叫着刑部的尚书出来问话,那厮同样是个忠肠的,也不等问便开口道:“依本朝律例,臣属不敬陛下、太子、太后,中宫皇后者,轻者罚奉杖责,重者诛九族。”

    “那孙大人以为,本宫可否能替这位远亲求个情?”

    “臣以为,不可。殿下宅心仁厚,但不应枉顾国之法度。”

    “唔......那大人便继续说。”

    “是。王尚书统教不严,本应同罪,但本朝有律,年逾六旬且为官勤勉者,半罪,且王尚书为官清廉,累有功勋,此时肉身加罪,怕会引来物议如沸,臣以为,罚奉一年以示惩戒足矣。”

    “便听卿家的。另,子不教父之过,那厮既然来投奔他表舅,想来是没个父母的,用本宫车驾去把贺璋从府里接到广场上。贺恭荃贺大人,那便指你监刑罢,将堂上这两位一同送去广场。”公以淡淡道。

    两位?哪两位?王尚书已经免了皮肉之苦,何来另一位?贺恭荃倒是乖觉,这便让刑部的人将那工部小臣同贺琳一道押送宣德广场行刑去了。且不说那工部的小臣五十杖之下会不会在床上躺一辈子,贺璋贺琳一人领了十杖,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打散了,正恨恨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便听闻京中外省,陛下体恤贺家忠骨,将年过四十的尽数打发回乡养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