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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雨”!
正在夜市上奔跑的舒雨听见了有人喊自己,示意了一下任姿停下来,两个人顺着声音找了回去。
两人顺着声音走到了一小家烧烤摊上,烧过魔雾般的白烟来到后面小桌摊边,看见了正在撸.串的姜嘉禾。
姜嘉禾一个人在吃串儿,盘子里的串没有多少了,但桌子上全是签儿,看见舒雨她们来了,她赶紧把口里的东西咽下去,迎道:“来坐,我还以为你没听到呢,吃串不”。
“我是谁啊,我这么耳聪目明的,你以为跟你那老眼老耳一样,我怎么可能听不到。遇见姜嘉禾,舒雨就不自觉的开了吐槽模式,相处十分随意。“我吃冰棒呢,不吃串了,你要吃不?什么事,麻溜说”。
“吃啊,怎么不吃”。姜嘉禾抽了一张木桌上的纸巾擦了下嘴,就赶忙向着舒雨过去了,主要向着舒雨的雪糕过去。“正辣着呢,辣死老娘了”。
“去你的吧,就你还老娘,小屁孩”。顺着姜嘉禾过来,舒雨回身来接过任姿手中塑料袋的另一边耳朵,提过去给姜嘉禾选。边从任姿手里接出来边跟任姿说:“任姿,我们就施舍给这小屁孩一根”。任姿笑了笑没说话,夜色太暗,舒雨没看见任姿笑里的勉强。
就着旁边暖黄不明的灯光,舒雨提着,姜嘉禾翻找着雪糕冰棍,选了一会却还是没选着。舒雨翻了个白眼,示意姜嘉禾提着,自己伸手进去找,凭着刚才的记忆翻出来了一袋雪糕人,“是这个吧”。
说的话是个疑问句,话语却都是肯定,姜嘉禾惊喜的接了过去,拆了包装袋,一口咬下了雪糕人的巧克力.色.奶.味帽子,回味了一下口中冰凉的感觉,这才道:“小舒子这事办得不错,哀家有赏,特赐你明日跟哀家出宫”。
莫名有种肉包子打狗的感觉,生无可恋的接回来自己的雪糕袋,舒雨道:“说人话”。
“去溜冰不”?姜嘉禾拿着自己的雪糕人对着路灯光看了看,小心翼翼的顺着巧克力色的边咬雪糕。
“溜冰?去哪儿溜”?舒雨还没回答,任姿先问了出来,有点咄咄逼人。
“是啊。不知道,明天再看吧”?姜嘉禾顺嘴咬下来了雪糕人上半部分的最后一点巧克力,回答道,十分的理所当然。
“去么?我突然特别想去”。在姜嘉禾的世界里,是不需要多打算什么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了。明明刚才只是话对话说到这儿了,但是现在突然觉得这个答案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啊。去,必须得去,当是昨天黑色星期五家长会之后的放松了。
“我知道去哪儿”!短暂沉默中,舒雨掷地有声。看着两个人向自己望过来,舒雨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挺直背脊,一脸严肃神情“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揭露自己的身份了”。
黑人问号脸,这个人有病吧。姜嘉禾咬了雪糕人一脸白眼,任姿手拿小布丁一脸冷漠。
预料中的迎合并没有出现,只有冷场般的尴尬,接受现实的舒雨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我爷爷奶奶是开溜冰场的”。
其实舒雨爷爷奶奶之前也不是开溜冰场的,事情还得从舒爸爸和舒妈妈离婚开始说起。
舒爸爸和舒妈妈离婚,受到伤害的人里除了舒雨,便是舒爷爷舒奶奶了。信奉牵了手就是白头的两个老人家很是受伤,一辈子平平淡淡圆圆满满的过来了,临了临了,圆缺了一个口。
这个口,还是自己儿子亲手打破的。本来爱情的事两个人平淡分手也没有什么对错,只是舒爸爸率先开始了第二春,而且还在了外省定了居,于是妥妥的背了锅。
老了,圆口缺了,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了,孙女也离开自己身边了。两老口冷冷清清,最后在一群孩子溜野冰的时候拍板,开了一个溜冰场。
“啊~我最亲爱的舒雨同学”!刚才还是一脸白眼的姜嘉禾一口将雪糕人叼在口中,两手伸过来热乎乎的抱住了舒雨手臂。
商量好了第二天的时间,怕冰糕化了的舒雨任姿和姜嘉禾就匆匆告别了。
回到了家,顾云娴还没有回来。舒雨将冰糕冻在了冰箱的上层冰冻里,转身回头过来挂上了嘴角的笑,摩搓着两手,对着沙发上的任姿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天不早了,该睡了,你知道今天在哪儿睡吧”?
“嗯……”。心在瞬间被提了起来,任姿细蚊般的应了一声,低头有些脸红。
“嗯,知道就好了。下面那个是小房间是我的房间,今天你就在我房间里面睡,我和我妈睡”。
“……”。
放松?失望?傻傻分不清楚。
翌日。
第二天一大早,叼着早餐的舒雨和任姿就和同样叼着早餐的姜嘉禾汇合,直奔溜冰场而去。
溜冰场。
千禧年里的南方里小城,是没有冰的。所以尽管是叫溜冰场,溜的却是旱冰。
舒爷爷舒奶奶的溜冰场,是在商业区里,自然,不是门店商铺里,而且穿过门店商铺,找到铺与铺之间的一小条向下的楼梯,走下去便是了。
现在的溜冰场,还没有后世里的那么多花样,套着什么慢摇吧酒台。旱地溜冰场,就是单单纯纯的一个溜冰场,三四百平左右。
进门之后,大概两米左右的地方是普通的地砖。大门左手边靠墙的是一壁无门储物柜溜冰鞋架,一双溜冰鞋一个柜子,然后鞋架靠右的地方是个柜台,柜台的一大半都用来放卡座功放机了。剩下另一半当收钱口,卖票卖些零食和水。大门右手边就是一排一排固定的椅子,用来休息和换鞋。
过了这两米左右的地砖,才是真正的溜冰场。溜冰场用的是纯色橡胶地板,四周都是用铁栏杆做的围墙围了一个圈,接角的地方用棉布贴心裹了起来。
溜冰场的四个角墙上挂着四四方方的音响和.射.灯,正中央的屋顶上也还有一个大圆的霓虹灯。整间溜冰场,还因着舒爷爷舒奶奶的审美原故,场顶边周上还有垂下来的假绿腾塑化。
还有因为是生意是地下的缘故,溜冰场也不是一望而平的,中央是故意做出来的几个小滑坡,给炫技的人用。而其他地界里,还有整个商业建筑的大四方支撑柱子,被海绵垫严严实实的包住了。
一行人跟着舒爷爷舒奶奶问了好,舒爷爷舒奶奶特别高兴舒雨回来,更更更加高兴舒雨带了朋友过来,比看着舒雨拿的水果糕点还要高兴。原因无它,舒雨带朋友回来了,这就是长久以来的一块心墙终于被推倒了。
人一高兴起来,拦都拦不了,高兴的舒奶奶挎着包刹不住车的出去买菜了,而高兴的舒爷爷则是不停的塞东西给舒雨,最后还是想起来是来溜冰是来玩的,装着东西不方便,这才有些遗憾的停下来。
不过虽然不能装在舒雨身上,但是舒爷爷找了一个大袋子,使劲的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那劲头儿,要是溜冰场能叠巴叠巴叠小点,舒爷爷都恨不得直接把溜冰场塞到给舒雨的这一大袋东西里。
打了招呼舒雨三人才过来换鞋,溜冰鞋是可调节的四轮双排溜冰鞋,还没有后世的缤纷色彩和高科技材料。单纯的铁质,耐脏色,小重小重的,大人小孩都可以穿,也不用脱鞋。
因为都直接是来溜冰,几个人的鞋都是简单布鞋,调节好,脚放上去,前脚掌固定,后脚腕系紧,这就齐活了。
三个人起来,扶着铁栏杆进场,刚进场,溜冰场里的音乐就换了一首歌。
舒缓的前奏之后,温柔的女声。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
“哟,行啊,舒雨,你爷爷奶奶欣赏品位真高,这才刚出多久的歌,我都还没找着卡带呢”。
“那是,也不看谁爷爷奶奶,至于卡带,那只有一盒没办法咯”。舒雨也不解释,这也都是做生意需要,一群小年轻,放的歌当然要年轻了,至于找卡带的任务,舒爸爸会自愿上赶着做的。
“可以复制一盒”。任姿滑了两下溜冰鞋,适应了一下,回头来说。
“复制,哆啦a梦吗”?舒雨不解问。
“双卡录音机,可以翻录”。任姿回头解释。
“啊哈哈!天不绝我,我要去录一盒”!姜嘉禾猖狂道。
“噗,你去哪儿能找到能录?”舒雨看不得她猖狂打击道,舒雨自己也模糊记得有这个东西,但是依稀记得是80年的东西了,现在估计只有收藏的人家才有了。姜嘉禾也反应了过来,一脸萎靡不振。
“我家有,我会”。天使降临人间的声音拯救了两个可怜虫。
“任姿呐,我的救命神仙,你说你要什么,姐都能给你弄来”。对于见风倒的姜嘉禾已经不抱希望,舒雨问向任姿:“录那个东西会不会特麻烦,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没事,其实我自己也想录一盘”。舒雨期待中打击姜嘉禾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舒雨脚一动翻开白眼,滑远去。姜嘉禾也朝走远的舒雨翻了白眼,谢过任姿去中央炫技了,而任姿朝着舒雨追了去。
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那里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直到视线变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
让我们……
“你觉得我幼稚么”?任姿赶上舒雨道。
“幼稚”?舒雨不是很明白。
任姿有些着急。“录歌啊”。
“噗,你怎么会怎么想”。舒雨差点滑倒,笑了一下,而后看了看着急的任姿解释道:“你一点也不幼稚,我自己都还抄过歌词呢,用本子用笔,听一句暂停一句抄,听不清楚的还要用铅笔去转磁带去倒带重新听,你这个算幼稚,那我这个做法不更是幼稚”?
想想那副场景,任姿也觉得挺逗乐的,忙问“真的么”?
“怎么不是真的,你怎么还会觉得是假的”。舒雨这回真有点好奇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成熟”。
随着任姿的话舒雨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幸而,出现的姜嘉禾拯救了她。
“哈哈,你们要不要玩,快来牵我的衣服”。一小队人首尾相连的牵着衣服路过舒雨任姿,最后姜嘉禾招呼到。
“来就来,谁怕谁”!舒雨示意任姿先去,自己断后,任姿丢开了刚才话题上去,舒雨随后。
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永不分离
时间太快太慢,没人能控制,最重要是现在,开心就好。合着歌,伴着灯,牵着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所有人,组成了一个大圆圈。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那里
在那里
一曲歌很快就结束了,下一曲遥控的节奏响起,随着男声的港语开场,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彷佛带点唏嘘……
伴着不知道是谁喊出的“嗨起来”!刚才的大圆圈马上四分五散,每个人合着应答的鬼哭狼嚎里自嗨离去。
舒雨也跟着气氛怪叫了一声滑向一个角落里去,擦了擦额头的汗,四处寻找姜嘉禾和任姿,任姿没找着,却看见了要滑过来的姜嘉禾。
转了转眼睛,阴险的笑挂在了舒雨嘴边,她打算要去吓姜嘉禾一跳。转头看了看前方的一个靠墙的大柱子,舒雨觉得柱子和墙壁之间应该可以塞得下自己,又是角落又是柱子的,十分适合。而且可以直着从这边进去,从另一边出来,掩藏最佳。
打定好主意,她就朝那个角落过去。伴着暗色的灯光,舒雨越滑越近,就差一点就要到的时候,突然灯光跳成了明亮的黄色光,照进了柱子里,只见柱子里已经有了两个人。
柱子的另一个出口边,有两个男生,一个男生背对着舒雨想走,另一个男生从后面把想走的男生狠狠的抱在了怀里,并且试图去亲他,即将亲到的时候,被背对着的男生狠狠的推甩在了后面墙上。
事情在灯亮灯灭中发生,那个背对着的男生离开,亮色光之后,变成红色的暗光,静静的打在留下来低着头的男生脸上,看不清神情与面容。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我我我……不知道你是谁”!舒雨倒退了一步,赶紧道。
低着头的男生慢慢抬起了头,一脸微红,却目光坚定不退让。“舒雨,是我”。
“我…那…我什么也没看见”!
脸微红的男生听见了舒雨的话,脸变成了深红。不管尽管这样,他还是站了起来,慢慢向舒雨走了过去,边走边宣誓道:“我早晚有一天会亲到他的,光明正大的”!
看见对面过来的人,舒雨的脑海记忆里全是姜嘉禾张扬的神色与八卦神情说的话。“你知道前段时间年级发生的那件事么,就是一个男生强吻另一个男生的那件事!在操场上的看台啊,全校都看见了!”
光怪陆离的光斑乱打在不断走过来的男生身上,舒雨看着对面的人,不自觉的开口问:“你知道现在同性恋在哪个名单里么”?
男生停了一下脚步,答道:“精神病”。答完之后又是继续不停的走:“那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么”?
“我也不知道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这么正式的场合,舒雨当然得诚实的答,舒雨没有遇见过什么离不开的人,遇见的时候可以各种好,离开的时候也就是离开,没谁是离不开的,不能失去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大概觉得是这样吧”。男生一边说着一边站定在舒雨面前。
“你好,我叫刘珈煜,一个喜欢男生的男生”。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吧,不去逃避欺骗自己,甚至不去逃避欺骗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喜欢这个事实。
“强吻人的那个男生被劝退转学了,就是什么非常六加一的那个,啊呸,不对,叫刘珈煜”!
现实与记忆重合。
舒雨低头沉默,而后开口:“你好,我叫舒雨,一个无辜的吃瓜群众”。
愣了一下,舒雨又风马牛不相及的说:“其实,我觉得同性恋快要从我国精神病里踢出来了的,你再多等等”。
刘珈煜愣了一下,笑了道:“好的,希望它快点被踢出来”。目光有些暗。
“很快的”。舒雨保证道。
很快很快的。
2001年4月20日,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正式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