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暗夜高烧,梦吐心声

行云流水531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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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更半夜,陆川渐渐被身上酥麻的感觉唤醒,混身滚烫,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下都像是埋上了一根细针,每动一下、每与被褥磨一次,都是一种散便全身的触电般的刺痒。身体与被子这间的空气变得很热,整个人仿佛被放进了一只慢慢加热的烤箱里。然而,手和脚却是冰凉的。他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当他睁开双眼想要看看手机里的时间时,却只感觉双眼像被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薄纱,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在眼前模模糊糊,屏幕上的字跳动不止,费了很大的劲才好容易看清那凌晨3:14的时间。

    陆川心里暗叫不好:我发烧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病倒呢?一定是中午晒太阳,晚上吹凉风的结果。不应该啊!往常不管经历什么样的风吹日晒,我这身板都是没问题的呀?怎么今天就倒下了呢?完了!完了!接下来的行程怎么办?

    陆川借着还算清醒的意识,快速地想着怎么退烧的办法。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在自己带的药里,有哪一种可以退烧。这大半夜的,也无处找药,也没法去找人。熬吧!发烧不怕,只要能出得了汗就行。可是现在身体正是越来越热的状态,离出汗还远着呢。估计体表温度已经超过39℃,没准还要再升高。口渴,可身边无水。他咬着牙,在枕边背包里摸索了好一阵,只摸到了一只小二锅头的酒瓶,里面还剩有少许白酒。陆川慢慢拧开了瓶盖,找到一张面巾纸上略微倒出一些上去,慢慢在自己的额头、腋下和脖根等处擦着,重重的酒味虽然一时难以将同屋的其他人呛醒,却强烈地刺激着他的鼻腔。本就口渴得很,再闻着这52度的酒味,更加重了对喉咙的刺激。万般无奈之下,陆川一闭眼,大大地闷了一口酒。然后就把头埋进被子,强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又闷了一口。他这么做,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只能希望能通过喝酒,逼着自己出汗。之后,便陷入了晕晕沉沉,似梦非醒的幻觉之中。

    他在高烧中不知不觉昏睡过去。朦朦胧胧之中,他感觉自己正身处在一片映衬黑暗背景上的光影之中,就如在漆黑无边的宇宙里直面太阳一样。那光圈里泛射出刺眼的白光,晃得他睁不开眼。那光圈里好像正有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召唤着他。那声音在说什么?一点也听不清,可冥冥中就是觉得那是在对自己说,在说什么呢?

    “来吧!到我这儿来!”这个声音好熟悉,好亲切。他心驰神往,好想飞向那个光圈。可身体受到的禁锢却限制了他的精神。他低头看看手脚,明显的没有被任何绳索羁绊,可是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法动弹一根手指。整个人就如同被同样漆黑无形的浓稠的胶液牢牢粘在原地。他张大嘴想要向那声源这处大声呼喊,想肯求那个声音帮助他重获自由。而那个声音却仿佛在说:“你来吧,我在等你!争脱,要靠你自己!被封印住的只是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依然自由!”

    他奋力地争脱着,最后,他的灵魂竟然像一只破壳而出的蜻蜓一般,嗖地一下,从头顶至胸口撕裂的一道长长的豁口处飞了出来。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真的彻底自由了,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牵挂,感觉不到丝毫重量,整个人就如何飘浮在空中的一缕尘埃,无形无色,无声无息,可以任意飘向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哪怕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哪怕身边空无一物。此时,那个声音再次想起:“来吧!你自由了!快来找我吧!”

    他轻盈地向那个声音飞去,面前的光影越来越大,光照越来越亮。当即将飞近之时,他发现光圈里有一个美妙而熟悉的身影正在注视着他。“这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看不清她的脸?为什么看到她那模糊不清的样子,我会有种曾经拥有过的感觉?她是谁?她为什么要召唤我?”

    近了的时候,他隐约已经看清发出美妙声音的那个身影。噢?那不是悦玲么?怎么?怎么她会留出一头长发?怎么她会变得如何清秀?怎么她会在这夺目的光影里?怎么会是她在对我说话?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只能看到她的唇动,却听不清、听不真她所说的话?噢!玲,你什么要躲在那个光圈里,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噢,不!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为什么要那么早的离开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玲!我好想你,你知道么?你看到我为你流的泪么?你看到我为你受的伤么?玲!你为什么要再让我看到你?你知道我没日没夜地让自己忙碌的原因么?那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出名,我只是想让自己一次次地麻醉,那样我就可以不去想你了!可是,玲!我告诉你,所有的方式我都用了,喝酒、抽烟、工作、拒绝任何人,拒绝任何靠近我的女人。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不去想你,我以为我已经忘却了所有的痛苦。可是,玲,你知道么?我越是这样,心里就越痛苦,我越是想要忘记你,却越是想要再次拥抱你!你知道么?我摔了你送我的瓶子,可是我又把散落在地的那些纸星星一个一个地捡起,捧在手里放声痛哭!你知道么?你最后留给我的那只桔子,我一直放在枕边舍不得吃,每晚都要握着它睡去,直到它全部腐烂也不肯丢去!你知道么?我重新串起了我们的手串,可怎么也找不到那一颗最重要的珠子,那上面有我亲手刻上去的“781026”,这是你的生日!你知道你曾经是找的那条丝巾,其实一直在我的床头,我经常闻着它,回忆你的发香,我本来想再给你戴上,可是那一天后,你却不再找它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再找它了?难道你忘了它么?难道你不再需要它了么?要知道,那可是我亲手为你挑选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啊?为什么最后,却只有它留在我的身边,你却离我而去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玲!难道你已经感觉不到我对你深深的爱么?难道你的心里真的对我再没有一点点的感情么?为什么在车站最后一别,你走的是那样绝决!为什么你没有给我一个转身拥抱你的机会呢?你知道么?那一刻,哪怕你再晚消失一秒钟,就会等到我的道歉的,你为什么不多等这一秒呢?你真的就没看见那个在车站广场上发疯一样到处寻找的人么?你难道就没听到那声声撕心裂肺般的呼喊么?你可曾知道,那一刻你的离去,彻底带走了我的灵魂,下一刻,我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我感觉不到冷和热,感觉不到饥和渴,感觉不痛和痒。我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唯一留下来的,就是悔恨。我不只一次地想像着你离去时哭泣落泪的种种样子。我想知道,那一刻,你真的哭了么?哪怕只有那么一小小一滴眼泪也好啊!你可曾知道,当我借酒浇愁时喝了多少酒么?你可知道我是怎么为你喝酒喝到胃出血么?你可曾知道,当我独自一人在病房里输液时,曾经想到结束生命么?我以为经历这些年,我活过来了,我以为我已经清除了对你的所有回忆和悔恨。可是,我无法一直骗自己,我根本不可能忘记你,根本不可能割舍掉对你的爱。这段感情已经深深刻在了我的灵魂之中,是终定要随着肉体的灭亡而灭亡的。

    可是!可是!玲,为什么当我再次真真切切地见到你的时,却无论如何也爱不起来,本来是朝思暮想的你,那一刻却只感觉到无比陌生?为什么?明明在我心底依然强烈地爱着你,可为什么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却只有恨,浓浓的恨?为什么?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我到底在恨你的什么?恨你的背离?恨你走时的绝情?恨你忘记我后再不想起?恨你离开我后那般快活的生活?不!不!不!其实这些和我对你的爱来讲,真的都不重要!我可以接受你曾经的背叛,只要你真心回来,我还会依然如故地疼你!只要你还像以前那样依偎在我身旁,哪怕你的那归巢的倦鸟,我也会揽你入怀,给你家一般的温暖。可是,那个我所深爱的你去哪儿了?为什么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你和我心中的那份思念融合在一起?

    光环中的人影,扭过了头,冲着他笑。开始的笑,就如果两个人刚刚相识,刚刚交往,刚刚开始甜蜜时的幸福而满足的笑。那种笑,令人陶醉,令人痴迷。他一边向着光影飞,一边像猴子捞月般地想要留往那无法触及的笑容。而当他想到分手后的种种痛苦时,那天使般的笑容却瞬间消失,整个背影散发的光也随之变得清冷惨白,让人感觉像是跌入了千年冰窟。那人影模糊的眼神冷漠而无情,咄咄逼人地像是要把他拒之千里。

    估计此时,体温已经临近40度,持续的高烧早已令他失去了理智,完全被虚幻所控制。他开始无意识地哼哼,身体也在不住地发着抖。虽然额头上趟出一串串豆大的汗珠,手脚也犹如浸泡着冰冷地水里,丝毫感觉不到丁点温暖。在他的脸上,淌下大颗颗水珠,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虚幻中,他还在向那已然笑容无存的身影飞去,却不敢靠近。他想要离去,却又不知面向无尽的黑暗,该飞向何方。突然,在黑暗中,另一个光圈闪动起来,好像一颗火球正在飞临他的头顶。在那个光圈里,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骨瘦如柴的病人,手上缠着长长的输液管,插着针头的手,正在向他一摆一摆地摇动着。

    这又是谁?这么虚弱?这么孤苦伶仃?他也是在召唤我么?那是哪里?是天堂么?

    他最后望了一眼还在光圈里的玲。转头飞向了那张病床,他想知道,是不是上帝在向他招手。近了!近了!

    啊!他吓了一跳。那病床上的身影,双眼已经深深地塌陷到眼眶里,颧骨高高耸起,整张脸只比一只骷髅多了五官。他不禁浑身一擅。这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可怕!

    他再仔细打量,这个人为什么越看越眼熟?是我认识的人?是谁?朋友?家人?老师?对手?噢,不!不!不!谁都不是,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认识他呢?

    噢!啊!这哪是别人!这不是就我自己么?他吓得全身抖动。噢!对,没错,那脸部的轮廓,那脖下的黑痣,那左手食指尖的刀伤创口,这不就是我自己么?太可怕了!怎么会是我自己?难道这就是我最终的结局么?难道我的弥留之际,就是这般凄苦可悲么?是什么摧垮了我的身体?我这是躺在哪里?黄泉路上?太平间?养老院?噢,不!我不敢想!

    不对!床上那人的面容变了,那又不是我了,是一位老者。他在向我笑,笑得那样慈祥,那样安宁!噢!那是老爸!是病床上的老爸!对!对!对!我确定,那是老爸,这样的笑容只能是老爸!噢!老爸,此时此刻,你不正躺在病床上么?我都不知道你是否恢复了神志,知道你是否可以正常进食。老爸,是你在想我,知道我病了,特意来看我的么?老爸,你自己都重病在床,还在惦记着远方这不孝的儿子,让儿何等惭愧!

    他飞到了父亲的病榻前,又膝下跪,捧住老爸颤巍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老爸,你好些了么?我不再离开你了!

    老爸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他哭了,带着深深的愧疚,无声地哭了!

    二锅头终于起了作用。在高烧过后,周身的汗终于被逼了出来。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股股地冒着虚汗。本就潮湿的被单,已然被汗水浸透,粘粘地贴在身上。他感觉全身毫无力气,头依然昏昏沉沉,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每个毛孔里都像是被埋入了细针,每动一下都像是万针刺身一样的痛。

    在清醒的时候,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心里暗想:谢天谢地,终于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