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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一场同性恋爱,走一条不被世俗接纳的路,会有很多道坎,最大的一道宴好已经跨过去了。
宴好迫不及待地给江暮行打电话,要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喂,听得见吗?喂喂!”
“怎么了?”
江暮行说话的声音很清朗,不像是睡觉被吵醒。
宴好大脑死机两三秒:“你还没睡啊?”
江暮行不答只问:“什么事?”
宴好一想到他还没睡,可能在等自己,心底就喷发出强烈的情感:“我想跟你视频。”
不多时,宴好趴在电脑前,看屏幕里的男朋友:“你把房间的大灯打开,凑近点啊,再近点……你手包创口贴了?怎么弄的啊?”
江暮行调整摄像头:“切菜伤的。”
“我一走,你菜都不会切了?”
宴好的眉心蹙了蹙,自言自语一句:“看来我以后走哪都要带着你。”
“念叨什么呢?”江暮行单手支着头,“晚饭吃了?”
“一会吃。”
宴好撕咬着嘴皮:“现在国内是凌晨两点,你怎么没有睡?”
江暮行道:“睡不着。”
宴好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愣了下文:“那你为什么连睡衣都没换?”
江暮行语气平淡:“没洗澡,换什么睡衣。”
宴好愕然。
江暮行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微曲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桌面,分明立体的面部轮廓笼了层光晕,柔和万分。
宴好痴迷地望着江暮行:“你很想我啊?”
“我是在想,”江暮行说,“国庆布置的那些作业你能完成多少。”
宴好:“……”
闷骚死吧你就。
“那个,就是……”
宴好够到一颗苹果糖,垂眼撕开浅绿色糖纸,悄悄话一样的音量道:“我把我们的事跟我爸妈说了。”
话落,他偷偷用余光瞟江暮行,没见到诧异的表情。
果然知道他要这么做。
下一刻宴好看到江暮行停下了敲点桌面的动作,也将支着头的那只手拿了下来,两只手的指缝交叉在一起,十指交握着放在桌前。
江暮行摆出一个郑重的,严谨的倾听姿态。
只是十指的指腹用力按了下手背,那一秒的小动作,暴露出了他沉稳以外的情绪。
宴好吃着糖,迟迟没吭声。
江暮行的耐心逐渐枯竭,眉头皱起:“说话。”
“不知道怎么说……”宴好抿嘴,“我妈喝了好多酒,我爸抽了好几根烟。”
说着就两手捂住脸,像是在抽泣:“他们就很震惊,觉得我不应该会是这样子,不应该喜欢上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男生,是不是哪里错了,但他们没有打我骂我,只是跟我谈,一直谈……”
江暮行低沉着嗓音打断宴好,面无表情:“过了。”
宴好从指缝里看他:“什么过了?”
江暮行口中吐出一字:“戏。”
宴好拿开捂着脸的手,没有抽泣的样子,也没狡黠调皮的笑容,他只是垂头看桌上的糖纸,好一会才呢喃:“谁让你明明很想知道却不问的。”
江暮行胸口一窒。
宴好抬起头:“我说的基本都是真的,我爸妈确实是那个反应。”
江暮行的面上没有变化,下颌线条却不动声色地收紧。
“他们一开始是反对的,也不能理解,十八岁的一场恋爱,谁也不知道能走多远,更何况我们都是男生,一旦被学校发现,不是早恋的一通批评那么简单,而是同性恋,会引起很可怕的舆论,会遭到歧视,会被嘲笑,极大可能会被开除,风险太大,毕业了进入社会,路只会更很难走。”
宴好嘴里的糖一点点融化,甜丝丝的:“可我说你是我的信仰,所以我爸妈最后还是同意了。”
停顿一瞬,宴好红了眼眶,嘴角却翘起来:“我妈说性别是遗憾,扣的分却不多,因为你自身非常非常出色,我爸说今年过年要一起,你得表现好一点,不然没有红包……”
没等宴好说完,一直半阖眼眸的江暮行徒然起身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摄像头外。
宴好看不到他了,情感到顶就冷不丁地卸了下来,哭笑不得:“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啊?江暮行?班长?男朋友?”
片刻后,江暮行回到电脑前,鬓角跟额前碎发有些潮湿。
面上瞧不出什么。
宴好的视线追着江暮行滚动的喉结,自己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口干舌燥的,糖果都救不了他。
江暮行肯定是去洗脸调整情绪了。
宴好想象不出江暮行激动又开心时是什么样,他总是克制,大概是成长经历让他习惯了那样。
外表有多冷漠,内心就有多炙热。
“你什么时候跟你妈妈说?”
宴好在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后就有点慌,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很急,我们现在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是,怎么说呢,我觉得……”
江暮行蓦地开口:“说过了。”
宴好呆愣:“啊?”
江暮行抄起几缕湿发往后捋,眉骨深刻:“我妈从疗养院偷跑出来那次,我就在病房里跟她说了。”
宴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么早?
江暮行又语出惊人:“她看出来了。”
宴好倒吸一口气,该不会是他偷看江暮行的时候,暴露的吧?
江暮行轻描淡写:“是我的原因。”
宴好蒙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江暮行对他的心思,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江暮行妈妈就已经看出来了?
宴好试着回想了几遍当时他进病房,到离开,那段时间的一幕幕,江暮行都很正常,没任何异样,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知子莫若母。
宴好心里头有开心,也有失落,表白被抢先了,出柜也被抢。
还好喜欢没被抢,是他先喜欢的江暮行。
宴好这么想了,不知道怎的,就莫名其妙地自我怀疑,应该是他……先喜欢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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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妈妈是怎么想的?”
宴好嘎嘣嘎嘣咬碎糖果,秀气的五官在镜头里放大,眉心小痣漂亮得不像话:“她有没有说你?”
江暮行揉揉额角:“她尊重我的选择。”
宴好一时百感交集。
国庆这一趟之前,他查了很多资料,出柜很艰难,很多都伴随腥风血雨,能让好好一个家天崩地裂,但他还是有七成的把握能得到爸妈的谅解。
事实也是如此,爸妈没有剥夺他爱的权利。
宴好担心江暮行家里的情况。
江暮行的妈妈精神方面有问题,不能受刺激。
宴好做好了要打一场硬战的准备,没料到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收尾。
至于谈话的过程,江暮行是不会跟他说的,如果要说,刚才就已经说了。
宴好深呼吸,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他跟江暮行都很幸运,所以要一直走下去,走到走不动了为止。
“你去睡觉吧。”
宴好平息了会:我要去吃晚饭了。”
江暮行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把他看得面红耳赤了才说道:“作业记得做。”
正在等着听情话的宴好:“……”
“知道知道,保证把带过来的都做完。”
“等等!”
宴好在江暮行关掉视频的前一刻叫住他,快速伸出右手,曲着中指跟无名指,竖起拇指,食指,小手指。
在镜头前晃了晃。
视频关了,江暮行的模样在宴好的视野里消失,连同发红的耳根。
宴好傻兮兮地笑了很久。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去撩拨谁了。
那手语是在网上学的,小手指是I,拇指跟食指是L,拇指跟小手指是Y,依次是I,L,Y。
一次全摆出来,就是ILOVEYOU。
“我爱你”的国际手语。
宴好不怎么熟练,在楼底下是第一次做出那个手语,明明紧张的心往嗓子眼绷,手指很僵硬,还要一副自然随意的样子。
江暮行知道手语的含义,那就好。
宴好不自觉地一个人对着空气比起手语,想练的更熟练些,末了对自己说一句:“傻逼。”
嘴上这么说了,还是又比了两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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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好熬夜写完作业,一觉到天亮,人逢喜事精神爽持续了一个早上,在看到汪霏霏时就消减大半。
汪霏霏是来道歉的,见宴好不搭理她,笑脸就挂不住了。
阳光明媚,宴好在花园里浇花,穿的一身白色运动服,黑发被微风吹动,干干净净的少年样,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汪霏霏不禁感慨,现在的宴好是一点都没阴郁的气息了,不是坠入爱河,是死在了里面,什么时候出来还真难以预测。
“小好,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宴好哼着歌,没理。
“我其实是关心你。”汪霏霏今天是国内的打扮,很淑女,也没什么妆容,五官少了几分艳丽,“高三是很关键的一年,我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到时候受伤害。”
宴好用手背蹭开戳到眼睛的刘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汪霏霏被他比昨天还要严重的疏离刺得脸一白。
“你也太小气了吧,就因为我昨天的一两句话,你跟我这样?”
宴好:“你是来干嘛的?”
汪霏霏:“道歉啊,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
宴好:“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汪霏霏:“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玩笑话都不能开?”
宴好:“有些事不能开玩笑。”
汪霏霏:“好,那我再次跟你道歉。”
宴好越过汪霏霏继续浇水。
“我当年上高中的时候,高一谈了一个,大头贴情侣用品一堆,高三说分就分了,我们班谈的也都在毕业前后散伙,我只是站在自己的经历,和别人的故事的角度上发表了一个看法。”
汪霏霏振振有词:“我没见过有人能从高中走到民政局,所以我说的,是我个人的认知。”
不觉得自己有错。
或者说,就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宴好的好心情都没破坏掉了,实在是懒得说这些。
汪霏霏杵了几分钟,觉得没劲就挎着小皮包走人,背后响起声音。
“霏霏。”
汪霏霏骄傲回头,脸上的笑意还没浮出来,就听到宴好说了一句:“未婚妻结婚照什么的,不要再跟别人提了,我不想小时候的一点事传到我对象耳朵里,他生气了,很难哄。”
宴好眯眼:“看在我们认识挺长时间的份上,劳烦你别让我为难。”
汪霏霏难堪得气急败坏:“你鬼迷心窍啦?”
宴好笑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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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霏霏坐上车就拨了一个号码:“阿姨,我是霏霏。”倪清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文件,挥手让她出去:“是霏霏啊,找好好玩了吗?”
“刚走。”汪霏霏说,“他作业多,我就不打扰他了。”
倪清叹气:“那孩子现在可刻苦了,不听劝。”
“是很刻苦。”
汪霏霏附和一句,用随意的语气问:“阿姨,我听说小好谈恋爱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家境怎么样,人品方面会不会……”
倪清把文件往办公桌上一丢。
汪霏霏的话声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
“我们家好好看上的,那就是最好的,”倪清喝口咖啡,“我跟他爸都会全力支持。”
汪霏霏噎了好几秒:“阿姨,我是觉得高三了,对方要是真的喜欢小好,就该为他着想,不会在这时候跟他谈恋爱,耽误他的学习。”
倪清的语调温和,却饱含凌人的气势:“这没什么好操心的,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汪霏霏有种被扇耳光的错觉。
“霏霏,阿姨这边忙,先不聊了。”
倪清说完就挂,儿媳怎么样,他们可以说,别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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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好回国当天,宴明城跟倪清都腾出时间陪他吃饭。
“护肝片要按时吃。”
“补脑的也不要落下。”
“张妈的菜谱我会修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饮食均匀。”
“别跟小江吵架。”
“吵没事,但必须吵赢,我宴明城的儿子不能吃亏!”
“另外,牛奶要记得喝,拉伸的运动多做做,我宴明城的儿子不能低于175!”
“……”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
宴好就跟个底层小员工一样,边听边应声,不敢违背。
“那我也说点吧。”宴好见爸妈说完了,就站起来,端着一杯蔬菜汁敬他们一杯:“宴总,倪总,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啊。”
宴明城跟倪清差点喷酒。
“还有个事,”宴好站着说,“我没跟江暮行说我是今天的航班,我说要在这边多待两天。”
宴明城一副要掀桌的架势:“我说儿子,你才多大年纪,就要搞花里古哨的那一套?”
“爸,这你就想多了。”宴好一脸正色,“我扯谎,只是因为江暮行晕车晕得很厉害,我亲眼见证过。”
“从公寓到机场打车要二三十分钟,对江暮行来说很痛苦,来回一趟,痛苦双倍,我能自己回去,没必要让他来接。”
“可要是我不扯谎,他就肯定会去接我,航班很好排除。”
宴明城跟倪清对视一眼。
倪清:儿子怎么这么变得体贴?哪学的?
宴明城:天生的,随他老子。
倪清:……
她好奇地问儿子:“好好,你为什么不说多待一天。”
“一天江暮行不信,两天才信,我让他明天帮我请假。”宴好坐下来,“还说是爸要教我生意上的事。”
他咧嘴一笑:“所以爸,江暮行如果找你打听情况,你要帮我兜住啊。”
宴明城一个眼角都懒得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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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好踩着国庆的小尾巴回到国内,站在公寓门口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还有不到一小时,高三的国庆假期就结束了。
宴好没拿钥匙开门进去,他敲敲门,拍几下,靠着墙壁打哈欠,风尘仆仆的,又困又累。
没过多久,门里有响声。
宴好立即来了精神,清清嗓子扬声道:“你好,你有一份快递需要签收。”
门开了,江暮行皱紧眉头看宴好,气息粗重,眼底有什么在聚拢。
宴好走进来,用脚踢上门,冲江暮行张开手臂,笑得眉眼飞扬。
“帅哥,你的男朋友到了,签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