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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昼去夜消,皇城又一场大雪过后,除夕夜到了。
依着旧例,帝王原本应当于除夕设宴,但燕稷懒得在欢喜时节同旁人做面上功夫,干脆以让臣民早日还家做借口免了宫宴。臣子对此莫不感激,燕稷心安理得应下,背后笑眯眯同谢闻灼感叹,到底还是太年轻。
午夜饭后,燕稷抱着手炉同谢闻灼和邵和一起出了门,街上四处点缀大红灯笼,高台处挤满了穿着新衣的百姓,脸上喜气洋洋,期待着之后的烟火盛会。
大启每年除夕晚都会于京城燃放烟火,帝王会在城楼和百姓一同燃放烟火,祈来年民生顺畅,四时安平。
宫城准备的烟火确实华美至极,燕稷登上城楼抬头看去,天边映如白昼,无数光点散在四周,璀璨夺目。
谢闻灼站在他身侧微微笑着,燕稷回头看他一眼:“站在高处看烟火,总觉着要比在下面看更美丽。”
“确实如此。”谢闻灼低眉看过来,眉眼在烟火映衬下更添了几分温柔和深情,燕稷在他目光中稍稍晃神,回神后低下头,看到下方除了出来游玩的百姓,还有许多背着行囊归来或离去的行人。
燕稷看着,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东西,又抬起头:“明日就是大年初一,在外的人都归了家,太傅也不是京城人士,这等时节不打算回家看看么?”
“……”谢闻灼低眉沉默许久,才低低开了口:“陛下……臣没有家。”
燕稷一愣。
谢闻灼声音依旧平淡:“臣自幼无父无母,在南洲吃百年饭长大,七岁那年遇到师父,从此同他四边云游,那时到底还能有个回去的念想,可自师父离世,就再没家了。”
燕稷看着他平淡的表情,心突然疼了一下,半晌,伸手握住谢闻灼的手:“从前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给你一个家。”
他没用朕,一双桃花眼深处满是认真。看着他的神情,谢闻灼温和笑了笑,反手握住燕稷的手:“好。”
烟火过后,已经到了深夜,但是京城人声依旧未能散去。燕稷平日宅在宣景殿难得出来一次,原本想多走走,但因着大雪后天气寒冷,走了一会儿便被谢闻灼哄着回了宫。
二狗子见他们回来很是开心,抖着耳朵跑了过去,燕稷垂手摸摸它的头朝内殿走去,二狗子跟在他身后,一只爪子刚碰到内殿的门,便被谢闻灼无情微笑着关在了外面。
二狗子伸爪在门上挠了几下,委屈嗷呜一声,声音透过门传到燕稷耳中,燕稷笑了笑:“你这欺负小动物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掉?”
谢闻灼神情坦然凑近他耳边:“臣喜欢欺负的不仅仅只有它,其实还有……陛下想不想知道是谁?”
噫。
老流氓。
燕稷已经接受了自己撩不过太傅的设定,看他这样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从前自己觉得太傅是高岭之花,真正是眼瞎了。
前高岭之花谢太傅眉头微挑:“陛下怎么不说话?”
燕稷眯起眼睛:“你别撩朕,朕可是个正经的断袖。”
这话说出来,不等谢闻灼反应,燕稷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见他笑了,谢闻灼神情更加缓和,俯身伸手将燕稷散在额边的发拨到一边:“正经的断袖?”
燕稷后者脸皮嗯了一声,而后就感觉唇被温软的感觉覆了上来。
谢闻灼细细舔吻他的唇瓣,末了轻轻一咬:“现在呢?”
燕稷一本正经继续点头。
谢闻灼轻笑一声,重新低头吻的更深,又问:“现在呢?”
被这吻撩拨的有些心猿意马,燕稷摸摸鼻子,之前装出来的正经有些绷不住:“再这么撩,小心朕把你赶出去……怎么这么不正经?”
“是,臣不正经。”谢闻灼从善如流,微笑着直起身体:“那么陛下可愿意和不正经的臣前去沐浴?”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颇有种约那啥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正经人家能说出来的话。
燕稷哼一声,表面上不愿意身体却很诚实,伸出手去:“走吧。”
在浴池闹了许久,出来后上了榻,燕稷躺在被褥里不久便昏昏欲睡,等到谢闻灼熄了灯四周覆上暗色后,就彻底陷入了沉睡。
他睡得很沉,梦里一片宁和,只是在一片朦胧中感觉到有人轻轻覆在他的耳边,声音带着浓浓的眷恋:“这是你第二次说会给我一个家,我记着了,所以……”
“你千万不能再忘了。”
……
因着前一夜睡得太晚,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燕稷眼睛稍稍睁开,感觉依旧疲倦,翻身刚准备继续睡,身后突然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压了上来,而后脸颊就被湿漉漉舔了一下。
燕稷顺手把背后的二狗子抱过来用胳膊压住:“别闹。”
二狗子受宠若惊,耳朵抖了抖,当即不再动,开心享受和饲主同床共枕的美好时光。不久后谢闻灼走进来,看到趴在燕稷身边的二狗子后笑容一顿,走上前:“陛下,起身吃点东西吧。”
燕稷皱眉把脸埋进被褥,谢闻灼无奈笑笑靠过去,一手将燕稷半抱起来,另一手十分熟练的把二狗子赶了下去。
被这么一闹,燕稷不醒也没办法,起身老老实实洗了漱,到外殿吃了些东西后,谢闻灼去了小厨房做点心,燕稷带着二狗子去外面走了一圈,刚回来便听到宫人禀告,贺戟求见。
他这些日子经常会来,倒不像之前那样喜欢逼婚,只是简单说一些琐事。燕稷听他说完,犹豫了一会儿,开了口:“贺将军最近有见过傅相么?”
“见得不多,似乎是他近日被傅老丞相催促婚事,脱不开身。”贺戟道:“不过依着傅相的性子,再忙也会抽时间过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燕稷手指一顿,随即笑了笑:“许是因为太忙了吧,没事,朕只是一时想起,问问罢了。”
贺戟颔首,没再多问,又待了一会儿便行礼离去了,燕稷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角落未融的雪,低头发呆。
傅知怀自上次从宣景殿狼狈离去后,燕稷就再没见过他,从前除夕夜傅知怀都会带着一罐桃花酒过来与他秉烛夜谈,今年却什么都没有。
不习惯是有一些,更多的是惆怅。
他经历过这么些世的冷暖,心中对同傅知怀的年少情谊很是珍惜,但从那日看到傅知怀的眼神后,燕稷就知道许多事情已经不如之前纯粹了。
没办法的事。
燕稷的心里叹口气,同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魏现在他身边站定:“陛下。”
“魏先生看着有些憔悴,昨夜睡得不好么?”燕稷回头看他一眼。
“昨夜草民去宫外看了烟火,惊叹于烟火美丽,在外待得久了一些,回来后又想将看到的景色画下来,睡得也就晚了些。”
“魏先生喜欢烟火?”
“心中甚是向往。”魏现笑:“草民长在边远之地,平日里难以见到这般景致,及冠之年登上了城外高山,遥望见京城烟火,从此便喜欢上了在高处看烟火的感觉。”
燕稷认同点头。
“而且站在高处看烟火,对有些事情也能想得更加清楚。”
燕稷好奇抬头:“那不知魏先生昨夜在烟火下都想了些什么?”
“草民想到了之前听到过的一个故事。”魏现开了口,说出的话燕稷很熟悉,和他之前同谢闻灼说过的自己上一世的故事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也就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说完,魏现停顿一下,继续道:“陛下对此事怎么看?”
“看法?”燕稷无所谓笑笑:“不知魏先生有没有听过,先撩者贱?”
魏现愣了愣,摇头。
燕稷垂眸,看着外面破碎在雪地里的梅花,淡淡开了口:“这件事说到底,本就是争夺中顺其自然的结果,原本就没有对错可言,并且还是败的那一方先在背后做了一些事,那只能说是……”
他抬起眼,伸手拈起窗边落花,一双眼睛淡到极致:“成王败寇,咎由自取罢了。”
咎由自取。
短短四字,却让魏现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攒在了一起。
燕稷嘴角轻轻勾起,坦坦荡荡看向他。魏现眼底血红之色一闪而过,咬着牙抑制下去,许久,沙哑一笑:“或许吧。”
说完,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又恢复了往常模样,风度翩翩行礼:“陛下,其实草民今日过来,是来向陛下请辞的。”
“嗯?”
“草民进京为端亲王门客,当时便说临近年节就要离去,后来受陛下赏识入了宣景殿,才待的时间多了一些,昨日收到家书,父母在家中甚是挂念,且草民觉着自己并不适合京中生活,便想归乡了。”
“魏先生可是想清楚了?”燕稷问。
魏现认真点了点头。
“先生打算什么时候离京?”
“明日一早就要动身。”
“如此仓促,看来先生是心意已决,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多做挽留了。”燕稷点了点头:“祝先生归路安平。”
“多谢陛下。”魏现道:“草民还有许多东西未曾打理,便先回去了。”
燕稷嗯了一声,挥手应下,魏现再次行礼,转身回了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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