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蓖芷回去后,扶瑄难熬地整宿辗转反侧,美人便在偏房,可他却寤寐思服,无能为力。
五更叫过,鸡鸣初报,扶瑄心知这夜是熬不过去的,檐下天色已泛了白,愈至夏令,天白地愈早,阳气炼熏,却搅地人愈是怔仲不宁。
这一夜,扶瑄比以往任何一夜思虑得都要多,他反反复复将此事道破后所有的情况在心中盘算一遍,到底最要紧的,还是初梦的反应,本来隔着层纱,做何事都留着些许自尊与余地,一旦道破,初梦这般敏感之人,独独怕她第二日便从这乌衣巷里消失逃离了。扶瑄又斟酌许久,关于怎样道破好叫她更易接受,亦是演练了许多遍,末了,他忽的拍床而起,不管了,说便说了!
扶瑄沉下一口气,趿着鞋下了床,瞧了瞧铜镜中他那憔悴面容,到底还是清理了一番,又自柜中取了一套新衣换上,重束了冠,才去郑重见初梦。
“公子真早。”
扶瑄方走至初梦偏房门口,那门恰巧同时开了,这声干干的“公子真早”刺破清晨沉寂润湿的空气,周身花香草绿间,那虫喧鸟鸣已是来报晓了,倒显得这声干巴巴的问候格外突兀,一道突兀的还有扶瑄那提在半空中正欲叩门的指,初梦望着他,虽整肃了一番容颜,但底子里还是透着颓唐之色,神色寡淡,而初梦她自己比之扶瑄,也好不到哪里去。
“姑娘真早。”
两个心照不宣之人,全然了然对方的心思,可便是干巴巴地立在门口,没了说话。
一时间,二人之间静得连心跳也听得清。
扶瑄清了清声,初梦便知他此来有话要说,既是期待,又隐怀惴惴忐忑,便不开声,静候着扶瑄启那玉唇。
“有一事,我欺瞒你很久了。”扶瑄迟疑再三,终究选了这么一句话开场,他心觉这样显得是他抱歉,好叫初梦心中少些愧疚。
“嗯?”
“其实……自那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已心有所感,而之所以欺瞒着你,此刻才来道破,也因顾虑太多。”
“嗯。”
“其实,我已知晓……”
初梦和扶瑄的心揪紧在一处,一个惶恐地听着,一个惶恐地说着,二人的眸子睁地亮亮的。正当此时,长公子屋苑内却忽然冲进来一群侍卫,一行七八人踏着雷霆之势,转眼已将二人团团围住,扶瑄亦是惊楞住了,那为道出的半句话只叫侍卫盔甲与兵器的雄浑之音盖了过去,初梦也是惊着了,但扫眸一瞧,这批侍卫全是乌衣巷中看护,便更是迷惑了。
维桢自侍卫中上前而出,许久不露面的她仍秉承着她一贯的华贵姿态,紫亮的光泽缎袍似鎏金辉珠,衬在身覆银鳞胸甲的侍卫之间,烘托地格外璀璨。
“见过维桢小姐。”初梦忙行礼道,但瞧这侍卫的架势,心感不妙。
“维桢,这是为何?”
“扶瑄兄长你莫管了,此是赵姨娘的意思,维桢替赵姨娘来长公子屋苑走一遭,捉拿这吃里扒外的女探子,便不劳扶瑄兄长费心了。”维桢道完,又朝侍卫大喝一声,“还愣着作何,将这女探子捉去赵姨娘那儿,余下之人,给我搜!”
“我看谁敢?!”扶瑄亦是一声喝,侍卫方起的碎步嘈杂瞬时又凝滞住了。
“扶瑄兄长,此是赵姨娘的意思,维桢只来替她办些事,兄长有何需陈情的只管寻姨娘去说,切莫为难维桢,叫维桢难做呀。”
“此处毕竟长公子屋苑,初梦是我谢扶瑄的人,无根无据,凭何来抄检我处?”
“那根据正是在初梦房内呢,兄长稍候,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维桢话及此处,初梦已是思绪飞转,忽的灵光一顿,那秀美的眸子又沉为黯然,大抵是那事了。
“维桢小姐,既然赵姨娘传唤,那初梦自然不辞,与小姐一道走一趟。”初梦说罢低首敛眉,又抬头望了扶瑄一眼,目光浅哀,似在抱歉。
“初梦!”扶瑄急唤了声,却留不住她的步履。
侍卫见此情状,也不敢“捉拿”,又见初梦态度端好,便与她让了条空道,跟从在她身后去了,又有一队侍卫即刻冲进了初梦偏房,将那带锁的不带锁的,犄角旮旯之处一一开箱倒笼,妆盒,衾袱碰得作响,丝毫不因扶瑄在此而收敛着,扶瑄在屋外听着声响,沉着脸色,维桢忙陪笑道:“扶瑄兄长,维桢想来,初梦姑娘也应是无罪的,可偏巧有人去赵姨娘那处告发了,为正肃听不徇私,只好叫维桢来查了,兄长莫错怪了我。”
少时,侍卫果真带着一个包袱出来了,交与维桢,维桢迫不及待打开包袱一瞧,果真是一卷字轴,又展开字轴,那墨字上写得明明白白,内容书得是何已无人关心,只是那落款——“桓皆”二字,十几对眸子看得真真的,无从抵赖。
扶瑄亦是睖睁着眼,不敢置信,他日防夜防,竟不想还是出了这般纰漏。
“无怪乎方才初梦姑娘走得这般从容呢。”维桢笑道,直瞧着扶瑄愣神而得意,又扬声道,“如今人赃俱获,初梦姑娘果真与敌家王侯司马锡门下的桓皆公子私通,这还了得,当真是要罚的!扶瑄兄长大公无私,容维桢来抄检,有劳了。”
维桢得了字卷心满意足便要去回话,扶瑄也一道跟了上去,却又叫维桢身后的侍卫拦下了,维桢回眸,笑容倩楚:“扶瑄兄长,赵姨娘前言,倘若真寻着了什么,便不必请兄长一道过去了,兄长只在这屋苑里好生修养便好了。”
“我屋苑的人出了事,我为何不能去瞧?”
“此是赵姨娘的意思,请兄长莫要为难维桢,想必兄长也是聪慧之人,赵姨娘不许兄长去,也怕是兄长替初梦姑娘求情呢,余下的话,也不必维桢说得更明了了吧?”
“我只求维桢妹妹一句明白话,初梦何时能回来?”
“这……这可未知呢,需看赵姨娘的意思了,兄长也知,未婚女子私通属藏污纳垢,已为大户世家所不容,轻则杖责,重则逐出乌衣巷,而她私通之人又是当下时机如此敏感的桓皆公子,究竟她是否为南岭王府安插在乌衣巷内的女探子,本此利害之事自然应报于老爷知,可兄长也知,眼下两府老爷正去河南视察,府中当尊赵姨娘为长,她自会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