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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何老弟,爽不爽?”
那个国字脸的武官让狱卒打开牢门,大着嗓门笑哈哈的嚷着:“你老弟的命真硬,这斩刀都楞生生架到脑壳子上了,居然还能从阎王手里给夺回来,啧啧。”
“命硬不硬倒不敢说,不过兄弟你那一脚伺候的可真够劲道。”
何长缨看到这个家伙,就条件反射的感觉菊花一紧,其中的滋味简直是太他马马的不足为外人道了。
“哈哈,你陆老哥我可是从HN潭家沟出来讨嚼头的,一双大脚能开砖裂石,不是你老哥我吹——”
何长缨看着一眼粗线条,似乎听不懂人话的‘陆老哥’,不爽的翻了翻白眼,见他牛-逼的居高临下眉飞色舞的喷了自己一头一脸的吐沫星子,就连忙踉跄着站起来穿衣服。
“你肩上的刀伤,嗯?”
那个英俊倜傥的年轻武官看了刘大成血肉模糊的右手骨节,瞳孔就猛然一缩,目光就扫到了那根染着血肉皮沫子的栅栏上面。
能使这么大的劲儿自残着打狱牢栅栏,似乎不应该是贪生怕死之辈,到像是心中有壮志未酬,怒火焚烧中的愤懑发泄。
吴威扬不禁想起了自己狠狠打在泗水印尼警局楼梯栏杆上面的那一拳,不也是血肉模糊,锥心刺骨!
吴威扬深深的看了何长缨一眼说道:“走吧;你手上的伤需要包扎,而且你也需要换一身衣服。”
“中堂大人怎么说?”
何长缨猛地扭头望着这个武馆,这才注意到了他头上戴着喇叭式的大金红缨官帽,顶戴上面嵌着水晶顶珠,蓝色云纹武弁上缀着一块熊罴补子,腰间的皮带上挎着一支泰西的左轮手枪。
居然是一个正五品的武官。
何长缨这才想起来,自己既然是淮军精锐的哨官,那么按理说也应该是顶着营千总的头衔。
这可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正六品的官衔,如果不论文武,可比那些七品知县还整整高了两级!
这时候,一辈子都没能混进公家的队伍,不能享受作威作福装大爷的快感,反而自从毕业了以后就处处小心翼翼的装孙子的何长缨,觉得这个穿越,似乎也不是那么悲催的难以忍受了。
“这事儿先不急,等包扎了伤口,我已差人去街面上买马褂长袍,换上了以后咱们找处馆子说事儿。”
吴威扬不想太刺激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何长缨,把这个话题先岔过去。
“买马褂长袍干什么?”
何长缨有些没听明白,虽然身上这身普通兵丁的号衣确实不适合自己哨官的身份,可是只需要到营务处重新领一身六品的武弁服不就得了,还需要到街面去花钱买平头老百姓穿的衣服?
“何老弟你已经不是俺们仁字军的人了,大人收到总督行台的条子,让你回肥西闭门思过读书;唉,以后你陆老哥我缺银子花差,就不能找你老弟玩骰子救急了。”
旁边那个陆姓的武弁一脸的连连叹息。
“什么?”
何长缨听得心肝一跳,苍白着脸失口惊叫道:“闭门思过!”
夏天的雨来的猛,下的大,不过往往去的也快。
在近午夜时分的时候,渐小的细雨被一大股东南吹来的海风卷过,整个北塘的上空又是一片星辰璀璨。
在整个北塘的一间小客栈里,何长缨转辗反侧了半宿,即使是喝了满满两大碗大清朝的绝对没有化工污染的高度纯粮高粱酒,他还是没有一丝的睡意。
身穿朱青色绸缎长袍,上身套着黑花绸缎圆领对襟马褂,头戴六瓣瓜皮小帽,足蹬高腰布靴,刘大成推开房门走到了这个小客栈的后花园之中。
通永镇总兵吴育仁做事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在得到总督行台的条子之后,也不管何长缨身上的刀伤,身上更是身无分文。
直接以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逗留为理由,让他的亲兵头子陆铁腿先把何长缨‘教育’一番以后,再直接轰出大营。
还好在刑场上听了何长缨那几句模糊英语的吴威扬,一时心动跟了过来。
吴威扬不仅让营医给何长缨包扎了伤口,差手下亲兵给何长缨新买了衣物,而且还大方的请他喝了一顿离别酒,临别把他安顿在这个小北塘唯一的客栈里面歇息。
如果换了一个人这么做,陆铁腿是万万不允许的,作为吴育仁身边的亲兵头子,貌糙心细的陆铁腿怎么能不明白老大人的心思。
只是何长缨这小子在北塘的两年时间里素来大方,手脚阔绰,赢钱就请众赌友喝花酒玩女人,输了眉头都不带皱的,‘姥姥的’骂几句就一笑揭过,很对陆铁腿的脾气。
所以这次既然吴威扬这个老大人的亲侄子出面来保何长缨,陆铁腿也就乐见其成的毫不干涉了。
酒桌上吴威扬含蓄的三言两语交代完,何长缨就听明白了。
总督行台把自己的话定性为,为了逃脱斩刑,故意谎报军情;不过念在懂洋文,就革去军衔剥掉官衣,撵回肥西闭门思过读书,希望能知耻而后勇,发奋读书以文报国,芸芸——
何长缨心里大叫冤枉,自己确实是为了逃脱杀头,但是说的事情可是比铁板钉钉还要千真万确。
不过既然以被上官盖棺定论,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无趣了,三人之间又是交情泛泛,所以只是喝酒说些无关的风月。
何长缨站在一株枣树下,仰头看着这一百二十多年以前的北中国的洁净夜空。
怎么办?
不是以后怎么办,未来怎么办,怎么打败东洋人,泰西人,让我中华名族重新崛起于世界之林,这类遥远空泛的何长缨根本都没有心思去想的事情。
而是明天的早饭怎么办?
还有回那个什么肥西何家的路费,和一路的吃喝怎么办?
何长缨想了又想,晚上陆铁腿这个大嗓门嚷的很清楚,‘大人说了,胆敢踏进军营一步,仰或想私下和军营官弁勾连,乱我军心,直接以闯营论处,乱棍打死!’
何长缨在肩膀挨了一刀以后,再回军营借钱,他算是没有了这个胆子。
可是不这样,又去哪里能弄钱呢?
在这个时代的津门,大锅伙,小锅伙,旱锅伙,水锅伙,这些大小混子们拉帮结派划分地盘,各种杂垢势力遍布津门。
讨饭,卖艺,收粪,打渔,包括在码头上下个苦力,都要经受这些混子们的盘剥管理,交保护费。
况且津门到肥西这么遥远的路程,何长缨估计自己在码头上当苦力回家的路费还没来得及挣够,东洋倭寇的士兵就打过来了。
“这真是穷途末路啊!”
一时间,何长缨长吁短叹,惶惶然竟找不到出路。
“嘤嘤——”
这时,一道细微的女子的啼哭声,突然传进了何长缨的耳朵里。
这道细微的女子的啼哭,虽然被这个女人尽力的压抑着,却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晚后花园,显得尤为醒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