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猴嬉笑可藏锋 通天岔怒自寻恨

猫中不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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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狮鼻猿眼的丑怪少年领着几个寒酸的年轻汉子在打谷镇几个穿梭,便抬着被骑士误伤的高大汉子到了一个破旧的庙宇中。

    那庙不知供奉哪路神佛,不过四五张餐桌大小;正对着门摆着一个布满灰尘的神桌,而后是一尊木架子搭着的泥佛,倒是莲台是古铜的。泥佛的两侧各自还摆着两个稍小的佛像,也是黄泥堆成,身下莲台更是肮脏的看不出材质了。而四面墙壁只是泥砖堆砌而成,久经风雨之后,便是那泥砖也仿佛褪了颜色一般,看上去下褐上黄,破败不堪。

    庙虽小,五脏全。狮鼻少年将那高大汉子往神桌上一放,便颇有些气喘。随着高大汉子压在神桌上,神桌便是一阵吱吱呀呀的乱响,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有气无力的抗议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随后也就认命似的安静了。

    “通天大王,那小子伤了我们我家五弟,我们作何计较?”狮鼻少年正喘着粗气,当下身侧一个鹰钩鼻的瘦小少年似模似样的弓下身躯,仿佛手臂上有两个修长的衣袖一般甩了甩手,向他发问。

    “格老子的,有甚计较。那白脸好大威风,骑着那一坨黑炭在镇口耍威风咧。还伤了五弟,端的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先看明白这白脸什么时候出门,再做计较。总是不能轻饶了他。”狮鼻少年猿眼一转,神情顿时狞恶起来。

    鹰钩鼻身躯更是弓下,平静的说:“大王,自家结义的兄弟,老五虽然向来脑子不好用,但是一身神力,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我们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只是老五虽然懵懂,我们做大哥的可不好不晓事。今日那小白脸让老五在镇口落了老大面子,以后大姑娘小媳妇谁肯高看他一眼?虽然老五现在脑子不明白,但是我们总不能让他绝了后吧。我看今日之事颇有蹊跷,不若待老五醒来,我们细细问他,寻思个万全之策,以老五的力气,他却未必抵不过那白脸。到时候镇上人也好看看我们五妖王的威风。”

    狮鼻仍似嗔怒,当下又一个衣着破败骨瘦如柴但却手长过膝的年轻汉子抢出,一把将手放在狮鼻的胳膊上。那狮鼻正岔怒,一个转身就要扭开,那汉子却手臂顺势一拉,将狮鼻抱住。当下言道:“大哥,二哥说的有道理啊。我们当年结义,发下毒誓荣辱与共,生死齐心,今日怎好落了五弟面子?”

    狮鼻“通天大王”扭了几下扭不开他三弟干筋骨瘦的手臂,却也无可奈何,转头又望着一个还未发声的年轻汉子。

    那年轻人长得矮小,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脸却如同猿猴似的长满绒毛。满脸藏污纳寇之间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珠不住的转动,颇为灵动。

    见到结义大哥眼神愤怒的向自己求救,那矮小年轻人眼珠子乱转了几圈,颇为猥琐的嘿嘿的笑了几声,双手往胸前一搭就笑骂道:“你这老大真不晓事,我等四人,通天大王,追风大王,神臂大王,还有我这灵猴大王,哪个能打的?不等老五醒来,我们如何寻人晦气。那白脸军队里打出的功名须做不得假,我们这几两肉怕是连人家胯下那匹黑畜生也制不住。”

    狮鼻被猴子笑骂几句,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挣扎的就要打,长臂三哥赶忙死死的抱住,连声笑骂:“你这猴子好不晓事,这等事我们做哥哥的尚且只敢放在心里,你如何敢来撩拨大哥。”

    狮鼻只是要打,被长臂抱住,一二来去挣脱不得,便大声痛骂了起来。那灵猴大王咯吱直笑,一个纵身就跳到庙里侧翼的小佛像莲座上,骚眉搭眼的冲狮鼻挤眉弄眼。

    狮鼻几下挣脱不开,骂着骂着也就笑开了。转念一想又颇抹不开面子,轻轻挣动几下示意长臂放开他,冲着灵猴大王便笑骂:“你这猴子,迟早拨了你的一身皮。”

    几个年轻人正玩闹间,石敢当,也就是曾经的老五醒了过来。那老五天生神力,虽然几个年轻人每日过的朝不保夕,依旧长得一副长大身躯。俗话说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老五虽然自小呆傻,倒是颇有一股蛮力。那老大敢号称“通天大王”在镇上厮混,倒是大半倚仗老五的力气。

    那日骑士一枪点向老五,常人的反应自然是躲的,也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但是老五自小呆傻,哪晓得伤痛,见人要打他便是悍勇的迎击过去,只是恰好被突然开启的虫洞里冲出的石敢当的灵魂冲入脑海,一瞬间便晕了过去。

    天生呆傻的人或者部分后天植物人又有一个称呼,叫“离魂症”,虽然大脑看起来完好无损,其实身躯中并没有一个完整的灵魂,因此智力虽然某些方面更胜常人,但却无法表露出正常人的状态。

    石敢当当初冲入老五脑海中,因为老五并无完整魂魄,就那么迷迷糊糊的被石敢当占了身躯,此时醒来的,已经并非那四个年轻人口中的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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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石敢当占了老五的躯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看到几个丑怪的汉子嬉笑怒骂扭打成一片,心下一片茫然。

    正不知所措间那鹰钩鼻“追风大王”却看见他缓缓从神桌上爬起。

    当下一声清喝:“老五醒了,不要胡闹。”

    随着鹰钩鼻一声清喝,灵猴大王赶忙从狮鼻身上跳起来,摆出一副沐猴而冠的正经样。而狮鼻愤愤的爬起身来刚要怒骂,便被老三长臂按住,嘘了一声,凑上狮鼻耳侧轻声说道:“老五醒了,怎好胡闹?”。

    那狮鼻面色侥侥,也是不自然的正色起来。

    原来五人虽然结义为兄弟,但老五自小神志不清,手下哪有轻重,每逢众人嬉闹,老五也便窜进人群中打闹。可怜几位义兄虽然诨号惊人,但实在不过是吃菜喝汤的主,哪里经得起老五天生神力的三拳两脚,几番吃亏下来便不敢在这五弟面前放浪。

    “我,我在哪里?”石敢当只觉身躯说不得的沉重,勉力挣扎下神桌,便迷糊的问道。

    “天可怜见,五弟,你会说话了?”那灵猴大王一见石敢当问话,虽然石敢当脸上仍是一股呆傻气,却也大喜过望,眼睛通红的便一个跃身,窜到石敢当身侧,用力的握着他的手摇晃。

    “我当然是会说话的。”石敢当仍旧迷糊,灵魂刚入主这身躯,只觉得眼中一切景物虽然清晰可见,却又说不出的透着隔阂,仿佛隔着水下看天空一般。

    “嘿,格老子的,没想到那小白脸一枪倒是把五弟打开窍了。”狮鼻骚眉搭眼的看了看石敢当,又故作深沉的踱了几步,转身望着庙外唏嘘道:“格老子的,咱五妖王虽然纵横打谷镇,心下总有一桩不痛快,今日老五也大好了,这大好天地,哪里去不得。”

    鹰钩鼻嘿嘿两声,心下一晒,说道:“大哥,老五就算大好了,这镇口王寡妇家也是去不得的。虽然老五大好,不至于帮老大推门的时候出了动静,惹来镇上民兵。但我们五妖王却也不好如此下作。”

    狮鼻脸上一红,又故作豪迈的一笑,说道:“嘿嘿,天下虽大,我等哪里去不得。且到那边疆搏杀个功名,再回这打谷镇,到时候咱也骑个高头大马,就咱这容貌身段,哪样不比那白脸威风十倍。到时候别说那王寡妇,就是李寡妇张寡妇,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得巴巴的望着咱。”

    长臂无声哂笑了一下,便在狮鼻背后说道:“大哥所言甚是,只是以我等天纵之才,何苦去边疆受苦。在这小小打谷镇也是大有可为的。”

    灵猴大王见三哥说的客气,当下心中不耻,窜出寺庙便笑道:“兀那狮鼻,好个大言不惭。若非敬你是大哥,十个你猴子我也收拾了。贪财好色,不过是吃菜咽土的命,做那天高皇帝的心。那白脸打小便是喝奶吃肉,养的一身好膘肉,更有大把家将陪人熬练,你有几斤骨头,也想学人杀敌立功,白白送了大伙性命,枉顾我们兄弟义气。”

    狮鼻气的脸上通红,转身见鹰钩鼻一脸灿笑着只是不说话。又转头看向长臂。

    长臂抱着肩膀低头哈腰,嘴里却说道:“大哥,非是我胆小,以小弟愚见,大哥天纵奇才,呆在这打谷镇未尝也不能一展抱负。何必学那些肮脏武夫,去抛头歃血呢。兵凶战危,以小弟愚见,实在是大大的不吉。那白脸不过是家境殷实,家将颇多,在沙场上几个打滚,拿人性命换来的功名罢了,以大哥之才将来却未必不如他。”

    狮鼻却非无脑之辈,小小打谷镇哪里容得下几个乞儿出生的泼皮立下功名。长臂一番吹捧,狮鼻却越加愤怒,自己有什么天纵之才,嘿嘿,当我通天大王是傻子么?

    心下一怒,面上反而平静了下来,转身走到石敢当面前一扯。石敢当见这几个丑怪之人一阵说话,心中仍旧是一片迷惘,只知自己大约是成了这说话之人的五弟。见他伸手来拉,便浑浑噩噩的跟着这狮鼻往外走。

    鹰钩鼻默不作声,长臂见状低呼了一声:“大哥!”

    这几个兄弟谁不知对方脾性。见大哥怒急反笑拉着五弟要走,便知这通天大王要出去惹事。只是几兄弟自小结义,情深义重,此时见狮鼻怒急之下,也不愿动用武力阻拦。低声喊了一声,也只得作罢。

    且说那狮鼻拉着石敢当在镇上左弯右绕,石敢当只觉眼中景物逐渐入了心一般,不再隔着水面。当下心中不禁感叹,好景!

    这打谷镇建来约有百十年了,自破庙走出之后只见家家户户青砖为墙红泥成瓦,一条清澈的小溪恍如玉带,左环右绕的将它们怀抱着。而每间四合院似的小屋之间隔开七八步,中间坐落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花,随风摇曳。那花不过铜钱大小,花开六瓣,中间一色的白蕊,花瓣下是一根细长的绿色,若影若现的藏在不知名的芦荟叶似的植物中。

    那破庙正建在山顶上,而出了破庙往下自山腰起便是各色四合院似的青红小屋,一眼望去水环山山抱水,白云衬着黄色的小花轻轻摇晃,只如仙境。

    石敢当有些呆住了,前世自然风景区自然是去的多了,所谓古镇也是常见,只是如同这般充满灵气和仙气的,倒是从未见过。心下只想,若是在此等好景之下用这白云下酒,抽上几根烟,真是神仙也不做了。

    狮鼻却不管不顾,见石敢当走的慢了,眉头一皱便喝道:“呆子,怎这般慢法?”

    石敢当心中只觉得这狮鼻亲切,虽无缘由,却也不愿随意与他争辩,于是便加紧走了两步,踌躇的说:“往日不见得这景色这般好看。”

    狮鼻闻言转过身子,眉头一皱,仿佛要发怒,却又生生忍了下来。走到石敢当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嘿。这景色却是大大的好看。”

    说罢,通天大王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又说道:“四弟只当我志大才疏,三弟面上不说,心中怕也是如此想的。格老子的,老子若是生在好人家,便愿意这般胡混么?格老子的,三弟四弟只知我等没甚本事,却哪里知道,不抛头歃血的拼个功名,我等穷人一辈子只能吃野菜啃黄土。老五,你脑子大好了,是好的,知道这景色漂亮了。但是这屋子漂亮跟咱有半个铜子关系么?嘿,咱也是这天地生的,凭什么那些白脸就可以搂着漂亮小媳妇住着红瓦房,咱几个就得吃菜咽土?你说,这世道公平不公平?咱兄弟几个结义的时候我定下五妖王的名号,就是要我们兄弟几个他日里绞的这世道昏天黑地,绞得这世道变成穷人吃肉,富人倒也去咽咽土。”

    石敢当听了这一席话心下一阵愕然,只觉得头皮发麻,却又说不出的难受。心下也不知狮鼻说的对或不对,长叹了口气,轻轻的从背后半抱了一下通天大王。低声叫了声:“大哥。”以示安慰。

    通天大王又叹了口气,说道:“嘿,绞的天下大乱说来也是痴人说梦,至于穷人吃肉富人吃土,更是妄想。我原想借这次白脸衣锦还乡怂恿大伙去边疆搏个功名,总好过窝在这小镇里吃菜咽土。我知二弟心思细密,三弟颇有城府,四弟机灵多变,而你天生神力。我便不信以你四人没有一人能功成名就。到那时若有人富贵,必不至忘了我五妖王的名号,我等余下的弟兄九泉之下,也可含笑。男儿大丈夫,岂可安居于破庙之中!”话音一落,狮鼻一拳击在山壁上,嘭的一声,只见通天大王拳上已经布满鲜血。

    “贼老天,我好恨!”通天大王仰望苍穹怒吼了一声,声音凄厉,如同离群的孤狼。

    石敢当见狮鼻状若疯狂,也不知如何安慰。心下一叹,也是用力一拳击在山壁上。

    嘭,石敢当只觉尚未用上力,那通体青石的山壁居然被这一拳击的碎裂开来。

    无数碎石飞溅,洒了石敢当与通天大王一脸。

    “好,那白脸一枪不但让你大好了,这力气也更大了,真是祸兮福所倚!”狮鼻一脸淡然,眉上被碎石擦出伤口,鲜血如同溪流一样从额头流下,也自不管。

    信手一抹,通天大王又转身往山下镇子的中心走去。石敢当心中疑惑,也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