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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门扉,不过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就开了,原以为石屋之中必定幽暗,谁知道入门来,竟是光亮一片。
灵越仰头望去,原来石顶之上,放了一排明瓦,薄透晶莹,黎明的流光透过来,灿然生辉。
灵越的嘴角泛起悲凉的微笑,她一跃而起,将顶上的一抹青色摘了下来。
那是她在客栈被绑架之时留下的包袱,里面的衣服、银两钗钏、锦娘留下的书都在其中。
她翻开那本《古诗十九首》,入目却是:“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她心如刀绞,伏在书上,放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屋中的光亮更盛。灵越擦干眼泪,将书收了起来,忽然她睁大了眼睛……
原来她方才泪落如雨,书页被侵湿,隐隐约约露出图画来。
她轻轻地用手指摩擦,那图画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并非画在书上。灵越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划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出现在眼前,似是信手涂鸦,看了半天,也不出画的究竟是何物。
灵越心念一动,见桌上有一杯残水,她摊开书页,小心地将水涂在上面,果然过来片刻,又露出一张图画来。
难道其他书页也是如此?
她如法炮制,果然又找出七八张薄纸片来,拼凑在一起,竟是一张地图的模样,有山有河流,其中半山腰标注了一个墨点。
这到底是哪里?
灵越思忖间,纸片渐渐变干,上面的图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慌忙又将纸张打湿,图画又重新显现出来,连绵起伏的群山,墨迹鲜明,隐隐约约像一条卧龙。
难道是蟠龙山?
灵越的眼前立时闪现出那夜陶婆婆驾着马车在蟠龙山上奔驰的情景。
莫非,陶婆婆是从蟠龙山上下来的?
墨迹又消失了,纸面上昏黄一片,恍若无物。
她盯着空白的纸片,心中暗暗问锦娘:
“锦娘啊,锦娘,这张图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我娘是不是就在这里?”
“阿越姐姐——”远处,阿莎的声音传来,“你在哪里?”
灵越忙将四张薄薄的纸片卷成细长条,放在锦娘留下的凤簪中,插到头上。这才提着包袱,出了石屋,钻出密密麻麻的藤萝,跃上月亮石下的山坡,对着阿莎挥手,“我在看月亮石——”
阿莎手里抱着一只小花狗,见了她,忙叫道:“我们要走了,你还下山不下山?”
灵越点点头,疾步奔了过去。
阿莎吓了一跳,“阿越姐姐,你跑得真快,一眨眼就到了我的眼前。这是我的小狗花花,你觉得它可爱吗?”
“可爱极了!”灵越对她笑了笑。不远处,阿莎的爷爷牵着两匹马,正在向这边焦急地张望。
“爷爷说,下午可能要下雪了,叫我们快点动身。阿美把小红马借给了我们,等会骑马下山。”
天空铅云低垂,宛如重山,压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阿莎和灵越共骑一匹马,爷爷独自骑一匹,脚程果然快了许多,过了晌午,便到了山下的小镇之上。
“阿越姐姐,我和爷爷要接着赶路去大理了,你去哪里?”阿莎好奇地问。
“我……”灵越站在路口,一时犯了难。
“你若没有想好去哪里,不如跟着我们去大理吧!大理可好玩呢!”阿莎央求道。
灵越正要答应,忽然一想,那少年经常出没大理,想必花间谷的人耳目众多,自己还是避开为好。
她摇了摇头,“我要去京城……”可是为什么,京城两个字一出,她心中却是一阵绞痛。
阿莎眼睛亮了,“京城?我从来没有去过京城呢!”
灵越笑了笑,她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阿莎的手里,“谢谢你和爷爷带路,阿莎。”
“阿越姐姐,我们白家人可不是捡钱眼开的人……”阿莎嘟起了小嘴,坚决将银子推回来,“不要低看了我们白家人哩!”
灵越只好作罢,转而将耳上的一对坠子送给她,“我留着这也无用,送给你做个纪念罢……”
这耳坠乃是长乐宫之物,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雕刻而成的两只小蝴蝶,栩栩如生。阿莎本就是爱美的小姑娘,哪有不喜的?她看了看爷爷,见他无反对之色,便收了下来,想了想,将自己手上彩色丝线编织而成的手圈送给灵越,“这是我自己编的小玩意儿,阿越姐姐可喜欢?”
两人依依话别,却不知对面的茶棚里,一双眼睛抬了起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灵越。
灵越站在路边,望着阿莎爷俩绝尘而去,一闪身,进了旁边的成衣店。
这哀牢山下的小镇,店铺一只手便能数过来,成衣店也是独一无二。店老板是个和蔼和亲的中年妇人,穿着青黑色厚重的袄裙,领口和袖子上镶嵌着五色的花边,头上的青布帽子垂下几缕串珠流苏,倒是别致。
她见了灵越,忙笑着招呼:“原来是汉家的妹子,长得可真美!想买点什么呢?大袄,裙子,头巾各色都有,喜欢的话可以试试。”
灵越笑了笑,“我看你身上的衣服就挺好,照样给我一套吧……”
虽说绿绮给的旧衣服并不显眼夺目,她一身汉女装扮,但是在这异族众多的边陲之地,走来走去,难免引人关注,不如入乡随俗,扮作异族女子,反倒安全一些。
“原来姑娘喜欢我们彝人的装扮。”妇人笑着,从柜上拿出一套簇新的衣裙,灵越连忙摇头,“我喜欢你身上这套,可以割爱卖给我吗?”
“啊,我身上这件已经半新不旧了……”妇人有些为难,灵越道:“没事,我就喜欢这花纹,太漂亮了。”
“好吧!”妇人乐了,旧衣服也能卖出新衣的价钱,真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她喜滋滋地带着灵越进了里屋将衣服换过来,灵越往铜镜中一看,一个彝族的少女亭亭玉立在镜中,只是细看下去,少女的眼睛红肿,眼底下微微透出乌青,嘴唇早已冻得干裂,因为寒冷,不自觉地哆嗦着。
她不由得怔住了,这憔悴支离的少女这是自己吗?
她微微叹口气,“大婶,这门口的大道一头通往大理,另一头通往哪里?”
“另一头通往春城啊!”
“春城?”灵越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无端端想到一句诗:“春城无处不飞花。”
“春城,是个好地方啊!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我的大儿子就在春城呢!”妇人叹了口气,“可惜我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哀牢山,也不晓得那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春城离这里远吗?”
“有多远我不知道,我男人知道。”妇人说着,朝外屋喊了几声,过了一会,一个黑脸的壮汉走进了进来,两个人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妇人笑道:“春城有点远哩,骑马得要两三天,姑娘要去春城吗?快要下雪了,怕是要雇辆车,我男人倒是能送你去,价钱好商量。”
外面昏黄的天,大片的云低垂在天边。灵越思忖片刻,点点头,“现在就出发吧!”
马车摇摇晃晃在官道上一路疾驰,灵越掀起厚厚的布帘,看着路旁的枯木飞快地一路倒退,马蹄声声不绝,恍若身处一场旧梦之中。
梦中,她与路小山并辔而弛,长发飘扬,她以为今生不再孤独,终于能有人一起陪伴她浪迹天涯,谁知,在花间少年的蛊惑之下,她亲手葬送了一切。
此刻,他是否长眠在孤崖之下,可觉得寒风凄清,雪夜冰冷?
手指深深抠进掌心,她猛然掀开车帘,几乎是疯了一般叫道:“大叔,回哀牢山!”
“姑娘,不去春城了?”
“我……”她倏然住口,放眼遥望,哀牢山连亘不断的影子清晰可见。她根本不知道那座南诏王古行宫的确切入口,更不知道路小山被扔下去的是哪座山崖。
莽莽苍山,何处寻觅?
“姑娘?姑娘?想好了吗?”赶车的汉子催促道。
她颓然放下帘子,“去春城吧……”去春城,再转而去京郊的蟠龙山,或许能解开锦娘留下的谜团。
马车继续前行,然而没过多久,赶车的汉子发出一声惨叫。
马车突然狂奔起来,失去了控制,灵越心知不妙,她牢牢抓紧车厢上的坐板,静待一场变故。
一声长长的嘶鸣过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雪亮的剑挑起车帘,轻轻一划,便四分五裂,飘然而落。
灵越纵身而起,冲破车顶,居高临下,只见四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将马车已然包围。车夫已经不知所踪,直留下血迹斑斑。
“你们是不是花间谷的人?”灵越冷然的目光飘过他们的黑袍,其中的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主人已等候多日。”
灵越微微一怔,这声音果然是女子的声音,也有几分耳熟,好像在那里听过,
“哼,告诉你们的主人,我死也不会回去……”
“那只好得罪了……”那女子一招手,四人同时围攻上来。她们的身法灵敏,个个武功不俗,不啻于一等一的高手。
灵越心想,这样打下去,很快就要被人擒住,还是走为上策。
她身形飘然而起,不再缠斗,谁知那四个人似早有防范,手腕轻扬,袖中飞出五色丝缎,灵活如蛇,上下翻飞,犹如舞蹈一般,好看至极。灵越脚下一软,瞬即被丝缎缠绕住,层层收紧,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主人有令,需善待姑娘。我等此举,也是迫于无奈。”那女子低声说罢,吹起一声呼哨。不多时,一辆胡桃木色的马车从荒林之中疾驰而来,几个人一起上前将灵越抬进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