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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好些了吗?”祭煜问了一声。? ?
我迟迟睁开眼睛,神智清醒了许多。“我记得昨天我又烧了是吗?”
“嗯。”祭煜起身走到水盆前,将搭在水盆上的巾帕湿了湿,然后撩起垂在内间床榻前的帘幔,将巾帕递给我,“擦一擦脸吧,你的病情一直都不算稳定,几次反复,加上昨天忙了一天肯定是吹了些凉风的,这一出汗,病情肯定要恶化的。”
我坐起身来,接过巾帕。“我睡了多久?”
“一晚上而已,不用担心。昨夜是府中婢女守着你的,我不过算着你该醒过来了,就让那婢女先回去休息一下,接替她来看着你。”祭煜很客气。
“那便好。”我松了口气。他只一句话,既安抚了我以为担心昏睡太久耽误正事的不安,也解释了他恪守礼法,并未做出越矩之举。
“霍汐姑娘,你这病实在厉害,祭煜翻遍卷宗也没有找到可医治之法。”祭煜的话里,听得出有些内疚。
我停下了将要起身的动作,“那若依祭煜公子所言,我这是患了何病?”
祭煜锁眉深思,“祭煜前日曾向萧氏村子的那位村长打听过,据村长所说,姑娘这是相思成疾。可是祭煜以为,姑娘的症状远比村长所说的要严重些,从外看,姑娘能言善辩能笑能行并无大碍,可姑娘的脉象异常虚弱,阴血周作,张脉偾兴,恐怕有外强中干之嫌。远不止相思成疾而已,姑娘眼底晦暗,若仔细查看,毫无生气,祭煜担心,姑娘的病虽因心起,却连带伤了五脏,内疾过重,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他的医术虽不如萧珏,但以他的年龄而言,能有这样的造诣已不简单。果然,心事都是瞒不过这些学医的。我叹了口气,已没有再隐瞒的意思,“其实公子大可不必为我的病如此费心,公子理应明白,我的情况并非全然是因为宓姬所伤,所以公子不必觉得有愧。”
“霍汐姑娘……”在一阵缄默之后,祭煜解释说,“祭煜救姑娘,并不只是因为当时徊晏捉拿宓姬误伤了姑娘,只是这样的说法,如果传出去也不会伤及姑娘的名声。祭煜不能否认,初见姑娘之时,祭煜确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甚至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祭煜无意为难姑娘,但确实面对姑娘时所有的担心、牵挂等等,都是祭煜从未有过的。但是姑娘不必有任何负担,祭煜虽然倾心于姑娘,但也明白分寸,救姑娘也不只是因为祭煜的爱慕之心,今日即使不是姑娘,换做了任何一个人,祭煜都会全力相救。”
“公子真是好气度,倒让霍汐自惭形秽了。”我苦笑释怀,“不瞒公子所说,霍汐着实介怀与公子的相处,只因公子与我家那位实在相像,每每与公子接触,都会令我想起我家夫君。”
“噢?竟有这样的事?”祭煜惊讶。
“公子可还记得我说过,我昏睡了三百多年才再度醒来。”我侧过头向帘幔外看去,他想了一下,便点了头,我才接着说,“三百多年前,我受妲己娘娘的请求,与家人追查朝歌城中连续几起少女被杀案,破案之日我被凶手所掳,命悬一线。虽然将凶手推下马车,但也因此受伤。未曾想这一睡便睡了三百多年,一切于我如昨日,但梦境之外早已物是人非。我的夫君,儿子,哥哥,家人全部不在了……于我,这才是最大的打击,我竟连一分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在村子里初遇公子,公子的音容样貌皆与我家夫君如出一辙,我当时沉浸在伤痛之中过度纠结我夫君死后为何连他的尸身都要交代人焚烧殆尽,连个念想都不给我留下。乍遇公子,我便问了公子一句话……”
“你是说,你那时问我,如今我的这双眼睛看你可还清楚?”祭煜恰巧记得这番话。
“正是。”我说。
他轻笑,“当时听姑娘这么一问,我是立时有些茫然的,不知怎的就答了再清楚不过。稍后,自己都觉得诡异。”
我叹气苦笑,“这是我和我家夫君曾经说起的一个玩笑,我夫君曾因故伤了眼睛,虽然经过一些年治疗,已经可以看得见东西,却总也不是那么清楚的。有一次我同他玩笑,说起下一世如何相认,我便说,我会问他看我可还清楚。我夫君笑言,那他便会答我,再清楚不过。”
“原来是这样。”祭煜许是觉得有趣,不自觉笑出。“姑娘竟是将祭煜当作了转世的那一位。其实不瞒霍汐姑娘,昨日姑娘在家父面前镇定自若,应下这桩案子的时候,祭煜还以为,姑娘是因为对我有情意才会答应的,不知姑娘……”
他没有说完的话,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
我没有回答他。
“姑娘重病在身,却还答应替府中查清凶案,祭煜很是感激。只是,既然今日已经坦然说到了这里,便想要请问姑娘,即便是将祭煜当作了转世的那位,可否愿意接受祭煜?”他的坦然令我惊愕之余,一时间更是不安。
我考虑了一会儿,“霍汐虽然感激公子相救,可应下府上的案件并不是为了报答,于霍汐而言,只是因为怀疑这件案子里藏有阴谋,枉害无辜之人,即使重病也不能阻拦寻找真相解开真相的宿命。而对于公子,我虽然一早便有些怀疑你与我家夫君的关系,但我尚未能接受他已离我而去的这件事,即便你真的是他转世,我也不能现在便接受你。他是我这一生最不愿意轻易放下的人,他还在我心里,不能被替代,我如今惦念亡夫,看公子自然难以避开亡夫的影子,纵然怀疑你像他,也难免事事妈你们做个比较。若真的有缘,以后的路还长。现在我只想尽快解开府上的杀人之谜,我很担心外逃的宓姬,早一天解开,便可少一人遇害。”
“姑娘所言正是。”祭煜倾身,“不知接下来,姑娘有何打算?”
我静缓了下情绪,“我记得初次见到宓姬的时候,曾听徊晏大人提过,说宓姬是害死了什么人才会逃出去的。”
“霍汐姑娘说的是,弋姜夫人?”祭煜反问,“如果说是被宓姬害死的人,那便是弋姜夫人了。”
“公子曾说过,那位夫人可是公子父亲的侧夫人?”这一些我还是记得的,“能否请公子再告知一些细节,好让我有个了解,先前宓姬说自己被陷害是怎么回事。”
祭煜点了下头,他一抖长袖,说道,“这位弋姜夫人,原是伯姜夫人的亲妹妹。伯姜夫人也是我父亲的侧夫人,三年前从齐国嫁到府上,弋姜夫人起先只是伯姜夫人陪嫁的滕妾,不过后来,伯姜夫人为人冷淡,个性高傲,不怎得父亲的喜欢。倒是弋姜夫人,和蔼可掬,聪明伶俐,遇害前几日,刚刚诊出怀有身孕。父亲喜出望外,特向君上请旨,将这位滕妾封为侧夫人。”
滕妾?“那你父亲,应该很是宠爱这位弋姜夫人的吧?”
“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祭煜沉默了片刻,略显得有些不自在,“据说,弋姜夫人怀有身孕之时,曾做过一个梦,梦见了一条大鲤鱼扑进了她的怀里……”
大鲤鱼?若说是胎梦的话,那么一条大鲤鱼也是很好的预示了,这鲤鱼素有吉祥的寓意,更何况,扑进怀里的大鲤鱼代表了她所怀的孩子的话,那么只要跃过龙门,这鲤鱼便可以成为龙……望子成龙,确实好兆头。
“父亲膝下,独有一女,听闻弋姜夫人做了这样的胎梦,父亲很是欣喜,自然……”祭煜说。
“独有一女?”我很诧异,“祭煜公子你难道……”
“祭煜只是父亲和母亲的养子罢了。”他虽然这么说,却听不出来有多少遗憾。
祭煜对他的父亲也是毕恭毕敬,恪守孝道,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同他父亲的其他子嗣去争。“霍汐冒犯,请问祭煜公子,你的父亲一共有几位夫人?”
“三位……”祭煜犹豫,又纠正说,“现在只有两位了,一位是我的养母,是父亲的正夫人,为父亲生有一个女儿,不过母亲的身子不是很好;另一位便是伯姜夫人,伯姜夫人的娘家是齐国的一个世家,她与弋姜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弋姜夫人遇害后,父亲很是伤心,便令人严查此案,最后查到了宓姬身上。”
这郑国大夫的正夫人上了年纪,容颜不在,虽有威严,但是并没有子嗣。按照祭煜所说,这位正夫人只是为郑国大夫生下了一个女儿以后,身体不好,恐怕就不能再生育了,于是他们收养了祭煜作为养子。二夫人性情冷淡,不讨郑国大夫的喜欢。三夫人得宠,可是怀有身孕,所以这郑国大夫又瞧上了府里的舞姬,宓姬。他刚想要把宓姬立为妾室,结果怀了身孕的三夫人被杀,而有嫌疑的就是这位正得宠的宓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