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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给大夫人请安的时候,见到三夫人,她丝毫没有因为昨晚的事而突然对她热情起来,依然是那样不冷不热地和璧容打了个招呼,让璧容有些始料未及。
晃神地琢磨了一早晨,这件事不外乎两个原因,要么就是三爷没和她说,要么,就只能说她遇事宠辱不惊的功夫练得已经炉火纯青了。
认亲那日当晚,云娘就跟二夫人、三夫人一块离开了,慧娘留下住了两日,便和来朔州谈生意的丈夫一起回去了。
不知不觉就即将迎来了十二月,阖府上下都为着即将来临的新年做准备。太夫人的意思是今年有新媳妇进门要大办,趁着来拜年,把璧容介绍给大伙认识,大夫人听了没点头也没摇头。
听闻京里唱戈阳腔有名的“同辉社”一路走场不日将来朔州,太夫人立刻要人拿银子去下帖子,请他们过年来家里唱几天堂会。
昨个儿忻州那边送来了年礼,还是年掌柜的长子亲自押送的,沈君佑便留他问了问各县铺子的情况。除了往年的布匹、吃食以为,年掌柜还送来了三顶织锦缎帐子,璧容挑了一顶琥珀色万字不断头的送去了太夫人那,一顶品红色花鸟图案的送去了大夫人那。
看着剩下的一顶石青色松竹梅三君子的帐子,璧容不觉好笑,这是打着送年礼的名给他自己送福利啊。
花了两天的功夫把房子简单地修缮了一下,夏堇和秋桐亟不可待地就换上了新帐子,两人一嘀咕索性就当做提前扫尘,帘幔,床单被褥、一应桌旗椅垫全部换上了新的。璧容也不理她们,由着两人折腾。
“夫人,我可是打听了,咱们府里的规矩是各房夫人每月三十两月钱,每月月初发放,每年可做四季衣裳二十四套,咱们随时年底来的,可按例应该一次补给咱们才是,如今这都要过年了,大奶奶怎么提都不提一句!”
秋桐听夏堇忿忿不平地抱怨着,笑着道:“你忘了咱们爷是做什么生意的啦!来的时候整整捎了两箱笼的衣服,连只手都塞不进去,夫人从进门还没穿过重样的呢!”
夏堇撇着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别的房都有的东西凭什么就缺咱们的,我就是气他们不把咱们二房当回事!”
秋桐忍不住陶侃她道:“你这算账的本事可比铺子里的账房还能耐呢,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小哥命这么好,娶你回去当管家娘子!”
夏堇羞红了一张脸,报复性地朝秋桐伸出手去抓她的痒,秋桐又是笑又是叫唤地满屋子躲闪,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说:“夫人,你看夏堇都等不及了,你可得快些给她找个人家。”
沈君佑才进院子就听见屋里的欢声笑语,心情愉悦地走进来,:“出什么好事了,也说给我乐乐。”
“二爷。”夏堇和秋桐停了逗弄,恭敬地行了礼。
璧容见她们一副拘束的模样,便挥手让她们下去了,拿起茶壶给沈君佑斟了杯茶,笑道:“秋桐戏弄夏堇,要我给她说婆家呢。”
沈君佑接过了茶,听了也笑起来:“刚让她们给你做丫鬟的时候还觉得小不放心呢,没想到这就要考虑着给她们说亲了,回头我让年掌柜也帮着看看。”
璧容心里想着事,未经思索就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口:“爷不打算留下一个吗?”
沈君佑一愣,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璧容。
等璧容反应过来时,懊悔地狠骂了自己一句,抬头看着他幽深的目光,心里一瞬间七上八下的。
“你想让我留下吗?”沈君佑深沉地问道。
想吗?璧容反问着自己,可是想与不想由得到自己说了算了吗?他若是有这个心,自己难道还能像个妒妇一样反对不成?
沈君佑见她苦涩着一张脸迟迟没有张嘴,心里不由得多了一抹怜惜,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忘了,我这个名声娶妻都难,哪还有会人争着要给我做妾呢。”
若是有呢。璧容在心里偷偷地问了一句。
沈君佑仿佛知道了她内心的想法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洪亮而坚定地说:“沈君佑一生有汝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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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十日按例,各房要去太夫人处请安。大奶奶说大夫人这几日因为年关琐事累着了,特意叫她代自己跟太夫人请声安。
四奶奶一进门,就围着璧容目光灿烂地咋呼起来。
“呀,二嫂今儿这身衣服可真是好看,这皮袄上的盘扣居然用一个个五福络子做的,还有这襕边的颜色配的也好!”说着,四奶奶转向大奶奶,嗔怪道:“我说大嫂,家里请了新针线妈妈你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怕我们抢着去做衣服不成!”
璧容今个穿了一件浅碧色如意领通袖长袄,湖蓝色镶蜜合色绣西番花襕边的挑线裙子。
说起来还是昨个夏堇和秋桐折腾箱笼,无意中翻出了这件她成亲前自己做的衣服,又得了沈君佑的夸赞,这才穿在了身上,没想引得四奶奶这么大的骚动。
大奶奶听了一愣,想着四奶奶这话说的奇怪,家里何时请了新针线妈妈了,突然她想起什么,脸上变得火辣辣的,强自讪讪地笑了下。
想起这事她就生气,二弟妹刚进门的时候,自己就跟婆婆提了给二房发月钱做衣服的事,婆婆却冷巴巴地瞥了自己一眼,反倒说她越来越没有眼力见了,哪个该巴结,哪个不该巴结都分不清楚了。
一句话撞得她哑口无言。
虽然一早就知道婆婆对二弟的厌恶,可好歹人家庄氏是新进门的媳妇,你在立规矩上刁难两下不就完了,旁人见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干嘛非要这样明着苛刻人家月例,生怕别人都不知道一样。
且不说人家二叔不缺你这点钱,若这二弟妹真是个不着调的,过年时就给你穿身旧衣服出来,别人见了还不是要说他们长房的不是。
如今这倒好,弄得她两面不是人,在三个妯娌面前替婆婆背了黑锅不说,还折了自己的面子。
四奶奶见大奶奶脸色不对,忙打笑道:“对了,二嫂,我听人说你原是苏州那边的,还做得一手好针线,莫不是这些衣服都是你自己绣的吧?”见璧容谦虚地颔首了下,不由得惊讶道:“我就说咱们朔州可没有这样手巧的,赶明我可得跟你去偷偷师才行!”
璧容客气地叫她得了闲尽管来找自己说话。
大奶奶趁机把话接了过来,歉意着道:“我这些日子天天替娘忙活着过年的事,竟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还多亏了四弟妹今个儿提醒我啊,二弟妹可千万要原谅我才是。虽说咱们针线房的手艺不如二弟妹,可这规矩到底是不能费的,明个儿我就叫人给你量身去。”
璧容忙笑着说了句不急,自己又不是没有衣服穿。
四奶奶听了调侃道:“咱二嫂可是个富太太,今个一身红,明个一身绿,我看二伯那些家底都倒拾在了她身上喽。”
几人这么哈哈着一打岔,好歹是把做衣服这篇给翻过去了。
四奶奶笑着坐到了璧容身边,虚心地请教着这结子怎么打的,还有没有别的样式的结子扣,什么颜色的裙子适合什么颜色的襕边。大奶奶好容易抽出了身,可是不敢再提一句衣服的事,问了句时辰,就说去厨房看看早饭预备好了没。
三奶奶恍若对刚才的事完全没听见一样,仍旧端坐在椅子上和怀里的玉姐儿摆弄着手里的九连环。
不一会儿,有婆子打了帘出来说大夫人起来了,叫她们进去。
从太夫人院里吃了早饭出来,四奶奶说要去秋芳斋给秋姐儿送点吃食,问璧容要不要一块到沅娘屋里坐坐,璧容想起自己从进门还是认亲礼上见过沅娘一次,便点头随她一起去了。
秋芳斋是沈府里小姐们住的院子,比起少爷们满十岁才分到西边的博冠斋里读书,各房的小姐却是一出生就跟了乳母住在秋芳斋里,直到嫁人。
沅娘的院子在东边最里间,门口有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叶子早已凋零,直愣愣地往前伸着干枯的枝桠。屋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沅娘见到她们显然是一愣,“二嫂,四嫂,你们怎么来了。”说着,忙从炕上起来穿鞋,又叫那个穿鹦哥绿小袄的丫鬟去沏茶。
“你别忙了,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四奶奶忙止住她,跟璧容坐在了左边的玫瑰椅上,问起了她的病情,“这次的药喝着觉得怎么样,这孙大夫是你四哥特地托同科从大同府请来的,说是以前治过这样的病。”
沅娘面带愁容地笑了笑,“四嫂和四哥说说,别再为我费心了,母亲已经很不愿意了……”话说了一半,沅娘突然想起二嫂还在这,不好当着她说大夫人的不是。
“二嫂也是自己人,你怕什么!”四奶奶想到这个小姑子一提起大夫人就畏首畏尾的害怕劲儿真是又心疼又生气。
沅娘知道这个嫂子一向是这样的脾气,何况还是为的自己鸣不平,忙道:“我这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不过这药喝了几日倒觉得比以前的好。”
四奶奶听了果然大喜,“那就好,那就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病这回种事可是不能着急。不行,我得去嘱咐嘱咐你们小厨房的婆子,给你煎药的时候可不能打马虎眼。”四奶奶一向雷厉风行,话刚说出口就起身出去了。
沅娘看她刚还说着不能着急,结果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经意间却发现二嫂在看着自己。
璧容笑着说:“四弟妹很关心你。”
沅娘听了笑着点了点头,“四哥四嫂一向很疼我,三哥三嫂也是,只是他们嘴上不说罢了,其实我都知道。”
“很少有人能真的一生平坦。老天爷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安排一些磨难来考验我们,好让我们记住自己生来的意义,只不过有的人是先甜后苦,有的人则是先苦后甜。”
沅娘乍听的璧容这一番话,心头不由得一震。
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吗?告诉她如今这一切苦难不过是为了迎接日后的幸福。
沅娘抬起头,睁着一双幽深的眼睛地认真地看着她,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不同来,较好的面容,明显清秀的衣裳,和普通女子并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很难想象,那样的话会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