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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全是女眷,沈君佑留在这多有不便,告了安便说去外间和三爷他们叙叙旧。
大夫人前脚刚出去,那个叫贞姐儿的小姑念佛就松了口气,颠颠地跑到了太夫人的跟前,撒娇地磨蹭着她的腿讨中午吃的海棠糕。
大奶奶看着女儿没规没距的模样冷着脸呵斥了两声就要拉她到自己身边好好坐下,却被太夫人拦下了,“你婆婆好容易走了不看着她了,你又跟着起哄!不过是要吃片海棠糕,又不是吃不起!”
大奶奶不敢驳斥太夫人的话,又想着贞姐儿天天跟在婆婆身边学规矩,婆婆又一向严厉,她平时见了心里也有诸多不忍,无奈地叹着气道:“老太太就惯着她把,看看到时候哪家敢娶这么尊菩萨回去。”
太夫人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们沈家长房嫡出的大小姐,父亲又是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看看到时候来求亲的是不是要踏破外头的门槛!”
大奶奶听了,眉目间尽是得意,但她也不是个爱张扬的人,含蓄地接受了太夫人的夸赞,跟底下坐着的璧容、三奶奶摇着头笑道:“就没见过这么夸自己家孩子的老太太。”
众人听了都跟着笑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深驼色净面短袄的婆子端了个印着红鲤鱼图案的甜白瓷高脚花碟进来,;里面摆有海棠糕、栗子糕、梨片糕……很多样式。
贞姐儿笑的眉眼弯成了一条线,甜甜地叫了声:“太奶奶真好。”就跑了过去。
太夫人见了也很是开心,连说了两句:“慢点,慢点。”又转头问了身边那个略小一点穿茜红色小袄的女孩:“珠姐儿想不想吃,去跟姐姐一块儿好不好。”
叫珠姐儿的小女孩看了一眼大奶奶,才过去跟贞姐儿一块坐下。
大奶奶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吃的热闹,忙又问了三奶奶身边的宏哥儿,“宏哥儿是不是也想跟姐姐们一块啊?”说着,就朝他伸了手。
三奶奶身边那个六岁大叫宏哥儿的小男孩看也没看一眼,不屑地道:“那都是女孩子吃的东西,我才不吃呢!”说完继续低着头专注于撕手里的布。
大奶奶讪讪地收回了手。
不知怎的璧容突然想起了当初的天业,只是天业是为了不和侄子侄女争,而这个叫宏哥儿的骄子想了什么自己就不知道了。
三奶奶怕大奶奶心里落下砍,忙歉意着道:“大嫂别介意,这个猴子专门爱跟人对着干,在家里我说东他就偏要往西,弄得三爷没少打他。”
太夫人听了蹙着眉心生不悦地训斥道:“宏哥儿还是个孩子,哪能不犯错,老三怎么好打他呢!”
大奶奶也笑着摆摆手,表示自己丝毫没有在意,“孩子嘛,可不就是这样。我们宏哥儿是男子汉,调皮些也是正常的。”
太夫人笑笑,冲宏哥儿招了招手,亲切地道:“宏哥儿到太奶奶跟前来玩。”
宏哥儿丢了手里撕烂的布头,笑呵呵地迈着小腿一溜烟跑过去,扑倒在太夫人的腿上,仰着一张小脸道:“太奶奶,我想要华妈妈早上拿的那个锤子。”
大奶奶听了不由一愣。
太夫人摸了摸宏哥儿头,笑着道:“你个眼尖的鬼机灵!”说着就让身边那个穿驼色妆花袄的华妈妈进屋去拿。
璧容不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玄机,不动声色地抬眼瞧了一圈,大奶奶脸色有些微变,尽管她掩饰的很好,可嘴角却泛着点冷。三奶奶依旧规矩地坐着,微笑地看着太夫人跟前的儿子,只是眼角比刚才多了几分飞扬。
不一会儿华妈妈拿了锤子出来,璧容瞧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紫檀木做成的美人锤被打磨的圆润光滑,锤身雕着精细的荷花纹络,把手上嵌了宝葫芦状的象牙,一看就是精品。
宏哥儿立刻伸过小手拿过来,在大迎枕上好一通乱敲,太夫人不但没有生气还笑着夸赞他:“我们宏哥儿真有力气啊,以后长大了去做个大将军,给家里争争光!”
宏哥儿听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使劲爬上炕,站到太夫人背后道:“我给太奶奶捶捶背。”
三奶奶和华妈妈听了忙要过去阻拦,心想宏哥儿年纪小,手里没轻没重的,万一不小心把太夫人锤坏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太夫人嗔了他们一眼,嫌他们小题大做,笑着任由重孙子给自己捶背,时不时地还夸赞两句。
璧容打眼瞧了下三奶奶,她的笑比刚才又多了几分飞扬,想必是早摸透了太夫人喜欢孩子围在身边,自己做散财童子的心性。
屋子里突然没了动静,只剩下宏哥儿给太夫人捶背的咚咚声单调地有些烦人。
大奶奶咳了两声,叫身边的婆子给大家都换了茶,又挑开话题道:“家里还有个四弟妹,那可是个能说会道的。她娘家嫂子的三小子今个儿满月,跟四弟回去贺喜了,等晚上回来,咱们这四个妯娌可就都凑齐了。”
太夫人听了也呵呵笑起来,点着头道:“对,对,那也是个嘴皮子闭不上的,和照哥儿媳妇有的一比。”
大奶奶听太夫人揶揄她,努着嘴装作不满地道:“哟,老太太怎么又把我拽上了!得,您呐是有了模样好看性子温婉的新孙媳,就看我这张老脸不顺眼了,打今个儿起我不说话了还不成嘛。”
太夫人听了笑的更盛,颇为无奈地道:“你瞅瞅,我才说了一句,她回了我多少句。”
璧容掩嘴笑道:“那也是祖母惯出来的。”
大奶奶和三奶奶都是一愣,没想到璧容也会跟着开起玩笑来。
太夫人倒是眼睛亮了几分,指着璧容对一旁的华妈妈说:“还以为这个是老实的,谁成想又是个嘴利的,哎,我看呐,往后我只有被这四个小的欺负的份儿啦!”
华妈妈笑着迎合着太夫人:“那句话怎么说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咱们呐都老喽。”
从太夫人屋里一出来,大奶奶就亲切地挽了璧容的胳膊,道:“二弟妹长得跟我娘家一个堂妹挺像的,我瞧着就觉得特别亲切,等有机会一定得叫你们见见!走,上我院里坐坐去,顺道带你去认认侄媳妇,等到了明年呐你就要做二奶奶了。”
大奶奶说话八面玲珑,一句话常常把每个点都说到了,让人就是再想拒绝也为着面子张不开嘴。
可是两人这才刚见面不到两个时辰,这么亲密未免有些别扭,璧容朝她歉意地笑笑:“还得跟二爷去给父亲请安呢。”
大奶奶听了忙道:“怪我怪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那晚上吃饭时我们再聊,到时候你可记着坐我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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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佑的父亲今年周岁五十二,父子二人的面相有八分相似。穿着一身石青色团绣宝相花茧绸直缀,显得越发高大健硕,面白无须,天庭饱满,浓眉大眼,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比大夫人要年轻许多。
两人跪着给大老爷敬了茶,又请了安。
大老爷虽然听儿子说过这个小媳妇,可毕竟没有见到真人,借着喝茶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见她生的恬静温婉,举手间仪态大方,不由地欣慰几分,笑着叫他们起来,给了一个红木匣子做见面礼。
璧容见沈君佑点点头,才笑着道了声谢接到手里。
大老爷见儿媳妇凡是切都听丈夫的,脸色又柔和了几分,简单地问了几句,让她放心住下,明天待认了亲就正式成了沈家的媳妇。
奔波劳碌了一整天,刚坐了有一刻钟的功夫,璧容就觉得浑身累得要命。沈君佑见了便说他难得回来要留下与父亲说会儿话,叫她先回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待会直接去正厅吃晚饭。
璧容心里感激他的体贴,应声笑着跟大老爷告了退。
从大老爷院里刚一出来,就见夏堇找了顶两人抬的素帷小轿来,低声道:“我瞧大奶奶、三奶奶她们都是坐着轿子去这去那,凭什么咱们夫人就得自己走。”
秋桐听她还叫着夫人,忙扯了扯她的胳膊,叮嘱道:“你可要改口了,可不能在叫夫人。”
璧容无奈地看了夏堇一眼,不过自己也确实累的不愿意动弹了,也没问她打哪找来的就直接坐了进去。
沈君佑住的院子和老太爷的院子隔着中心的月泉湖,一个东一个西,紧邻着东大门的边上,比此前见过的三爷四爷的院子还显得偏僻。
这次不再有想象中的僻静竹林了,很普通的一个两进院子,一进去的黑漆如意门上挂着一块写着墨竹二字的扇形门匾,两边还有一副对联,写着:智仁雅乐,山水同深;竹柏旷怀,心神共远,那大笔挥就的飘逸草书看着再熟悉不过。
全妈妈一来就被太夫人留在了屋里,说五六年没见,眼下可是要好好叙叙旧。
璧容问不了话,只能派夏堇出去打听。好在夏堇和秋桐两家原本就是这边府里的家生子,两人又都是在朔州出生的,小的时候还有不少要好的玩伴,如今有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的,有在小姐屋里伺候的,还有的已然升了一等丫鬟,成了奴才中的主子。
几人一进了屋,夏堇就把自己一下午打听来的事情一字不差说给璧容听。
“贞姐儿在这一辈小姐当中排老大,是大奶奶嫡出的女儿,珠姐儿排老四,是跟大爷去了京里的程姨娘生的,从小养在大夫人身边,后来大夫人顾不过来,又放在了大奶奶那。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是二老爷和三老爷家的,因为都是庶子,老太爷死后就被太夫人做主分出去单过了。”
“三奶奶今天带着的是七少爷沈令宏,咱家小少爷排第六,三奶奶还有个女儿叫浣玉,今年三岁,排第八,比四奶奶家的秋姐儿大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