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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登春还想再问时,夏完淳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襟,杜登春满腹不解的离开,走了一段路忍不住道:“存古,你干吗不让我问下去?”
“九高,你没见那汉子已经起疑了吗,再问不但不会有结果,还有可能将我们暴露。”
“怕什么,我们有皇上的钦命在身,皇上让我们明查暗访,暴露了大不了由暗访改为明查,谁还敢对付我们不成?”
此时杜登春一腔热血,恨不得马上就将盐政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向皇帝报告,生怕晚了被别人抢先。
夏侯淳知道没有这么简单,盐政之事朝廷又不是第一次巡查,以往都是无疾而终,必定受到盐商或者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阻挠,甚至可能当地官府也参与其中,若是把招牌一亮对方就会老老实实的,那早已轮不到他们来查了。
“我们有朝廷大义,明着对付我们虽然不敢,可是派上数十人保护却有可能,到时我们还怎么查?”
夏完淳的话让杜登春哑然,半响才道:“那我们怎么办?”
“别急,我们到淮安才一日,先找一个客栈住下来,慢慢再查访不迟。”
“慢慢查访,存古,虽然皇上没有限定时日,可若是让别人抢先查清上报,我们岂不是白来一场。”
“不会白来一场。”夏完淳自信的道:“盐政败坏非一年两年,而是数十年积累之功,真若有人能短时间查清,我夏存古只会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们查的越细致越好。”
“那好吧,听你的。”杜登春无奈的道。
两人很快寻到一家客栈住下,这间客栈不大,胜在干净精致,只是价钱有点让人咋舌,一间不大的客房每日食宿费用高达半枚银币,杜登春饷银一月是八枚银币,夏完淳是十二枚,以他们现在的薪水,两人加起来才刚刚够付房费,略有胜余。
住下之后,杜登春有点愤愤不平:“就这个破店,一天要半枚银币,若是在松江,这样的店半枚银币至少可以住三天,简直是抢钱。”
杜登春的父亲杜麟征是崇祯四年进士,与夏完淳的父亲夏允彝同是几社六子之一,家中有良田数百亩,每年可收租税五六百石左右,家道只能说殷实,谈不上富裕,对于半枚银币的房钱有点耿耿于怀。
“算了,这已是好了,前面几家更贵,一间上房一天就要二枚银币,我们还真住不起,我身上还有四枚金币、七枚银币,你身上带了多少?”
杜登春有点难为情的道:“我身上只有一枚金币,三枚银币。”
夏完淳稍有一点意外的打量了杜登春一眼,现在是弘光二年的七月,他们从家中回到军营已经过了二个多月,军营中除了每月二天休假外根本没有什么花费,他们领了差事出来时又预支了三个月的饷银,每个人身上有五个月的薪饷,这一路过来都是夏完淳花钱,他只不过才花了十三枚银币,而杜登春的军饷虽然比夏完淳要少,可是五个月也有四十枚银币,如今他身上只值十三枚,真不懂杜登春比自己还超一倍的钱花到哪里去了。
只是碍于好友的面子,夏完淳不好询问,道:“这样算来,我们现在刚好有六十枚银币,够付四个月房费,好在客栈还提供免费的伙食,除去其他开销和回去路费,应付三个月没有问题,我们就以三个月为期,要在三个月得到结果,若是三个月还调查不出问题,我们搬出客栈露宿街头也要继续调查下去。”
杜登春张了张嘴,他原先想最多一个月就回去,这三个月预支的薪俸其本上是他们这次差使的补偿,若是真要在这里住上三个月,朝廷补偿的钱要全搭进去不算,来往的路费还要自己垫付,只是想想毕竟是夏完淳出了大头,杜登春也无法可说:“好吧,三个月就三个月。”
接下来,二人每天早出晚归,时常在街上,码头来往奔走,计算淮安每天盐货的进出量,打听淮安各个盐商和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情况。
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设在扬州,都转运使为从三品高官,历来是天下有数的肥缺,淮安运盐使司衙门由一位同知负责,为正四品,比都转运使低一级,以往一些官员争不到都转运使,宁愿降一级也愿意争都转运盐使司同知之职,可见这个同知的诱惑力。
如今淮安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姓田名鲁生,天启二年间进士,田鲁生原本只是都转运盐使司的一名判官,从六品,他走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的门路,弘光朝成立不久,卢九德因为联络四镇,拥立福王为帝,一时灸手可热,田鲁生一咬牙,将多年攒下的家当都拿了出来,给卢九德送上十万两雪花银,一下子边升数级,换得了这转运盐使司同知的职位。
如今田鲁生正坐在自家花园中,悠闲的中听着台上两名女伶尹尹呀呀的唱戏,自从当上淮安都转运盐使司同知以来,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已经变是发福起来,原本精瘦的身体象吹气球一样,体重比起二年前至少重了一半,若是两年没有与他见过面之人,哪怕是最熟的朋友也肯定不敢一下子相认。
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中蹑手蹑脚的来到田鲁生耳边,低声在田鲁生面前道:“老爷,知府衙门今天来了两名陌生人,即线人讲,好象是从朝廷派下来清理盐务之人。”
“朝廷派人来了,真不清闲。”田鲁生眉头轻皱,脸上丝毫没有惊慌之色,有的只是不耐烦,虽然当上了盐使司同知,他却没有忘本,这两年,每年都向卢九德送去五万两银子,有当朝的秉笔太监做靠山,他不相信自己会被人拿下。
“老爷,以往朝廷派人过来,老爷早就知道了,这次却一点风声也没有露,若不是我们在知府衙门安排了人,现在还要蒙在鼓里,老爷,还是小心一点好。”
“哼,许鸿远这个又臭又硬的石头,有银子连享受都不会,本官送给他的银子竟然全部用来修筑城墙,偏要与本官作对,真是碍事。”田鲁生气恼的道。
“老爷消消气,许鸿远虽然与老爷同级,不过,老爷远有卢公公撑腰,近有淮安伯照拂,要碾死许鸿远就象是碾死一次蚂蚁,若不是淮安伯顾念着与许鸿远有守土之情,许鸿远不死也被撵走了。”
淮安伯指的是总兵刘肇基,多锋南下时,刘肇基死守淮安十余日,挫了清军锐气,为后来羽林卫在马头庄全歼多铎大军立下功勋,战后因功授予刘肇基淮安的爵位,留刘肇基依然镇守淮安。
刘肇基出身辽东,自入关以来,天下崩坏,他和部下转战多处,几乎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年,如今在淮安终于安定下来,没想到却被田鲁生拉下了水。
“嗯,将此事通知给淮安伯,同时密切派人注意知府衙门,只要这两人出来,马上将他们请到盐运使衙门,注意是请,不许动粗。”
“老爷,小人明白了。”管家轻轻的退下,田鲁生依然坐在椅子上,重新听起曲来。
淮安是兵家重地,明初时,明太祖一口气在淮安设了四个卫,镇守华安的卫指挥使因功封为淮安侯,他看上原先的淮安府衙,淮安知府不能与这位淮安侯相争,只得另起灶炉,重建淮安府衙。
如今淮安府衙历经二百多年,几毁几建,已是占地三十多亩,房屋数百间的大院,大门面南临街,站在淮安府衙外面,一眼就可以看出府衙的气势恢弘,前有七丈长的照壁,东西两面各有牌楼,立柱全部由粗大的金丝楠木制成。
府衙后面是一座花园,亭、池、楼、阁样样俱全,在闹市之中却是幽深静远,站在花园里边,让人尘垒皆消,被命名为偷乐园,嘉靖年间淮安知府张敦仁为此还作了一篇《偷乐园记》流传于世,到天启二年,当时的淮安知府宋祖舜认为偷字不雅,改名为余乐园。
如今淮安知府许鸿远正在余乐园里接见两名自称是皇帝钦使的客人,住进如此奢华的知府衙门和园林非许鸿远所愿,只是这是数任前就留下来的衙门,他总不能为了表示清廉,有现成的衙门不住而另建衙门。
望着眼前这两个一口一声要自己调兵捉拿盐使司同知田鲁生的朝廷钦使,许鸿远一阵头痛,朝廷怎么派了两个愣头青过来,若不是他们的令牌和公文皆是真,许鸿远几乎要怀疑有人冒钦使。
派兵捉拿盐使司同知?不要说城中有淮安伯数千兵马,单就盐使司的巡查盐丁也远不是淮安府衙役能对付,自己若是真要派衙役去捉拿盐使司同知,恐怕刚出衙门,衙役就会一哄而散。
“本钦使手中有足够多证据,盐使司同知田鲁生贪脏枉法,二年来至少收受贿赂数十万两之巨,许大人却迟迟不肯派兵,莫非与田鲁生是同谋?”见许鸿远迟疑,其中一人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