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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心跳的非常快,攥紧拳头,努力让笑容显得自然,“我……我刚才在换衣服。”
叶殊城神色微顿,好几秒,笑了一下,“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反正我都看过了。”
她紧张的掌心都在冒汗,慌张低头别过脸,“那又不一样……”
他盯着她,眸色很沉,笑意不达眼底,好几秒,轻吐一口气,“我去做饭。”
说完就转身走了,苏念腿发软,浑身都有些虚脱,慢慢靠了墙,摸到额角发现全都是冷汗。
——其实还是怕的。
洗漱过后,她心情平复一点,才出去。
有饭菜香气一点点,由着厨房飘过来,抽油烟机的一些声响,还有炒勺和铁锅撞击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脚步停在厨房门口,却没有进去。
已经十二点多,这好像一个寻常的,无比安逸的春天午后,她和他赖床睡大半个早上的懒觉,然后他给她做饭……
她脸色黯然,脚步退回来,去了阳台抽烟。
尼古丁的涩意浸入心肺,也没能缓解心底里的焦躁,心脏都像是失重一样,她眼眶发涩,使劲揉了揉,一遍又一遍做深呼吸。
叶殊城做好饭出去,就见她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
他唤了一声她名字。
她缓缓侧身回头,烟在唇间牵扯出一缕轻纱样的白烟。
他走过去,随手就取掉了她嘴里的烟,眉心微皱,“你现在烟瘾很重?”
她面色无谓,撇撇嘴,“和以前一样啊。”
他笃定道:“可你最近抽烟确实比以前多。”
她沉了口气,“你管我?”
他深深看她一眼,“我是想管,不能吗?”
她咬咬唇,好一阵,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眸子微微眯起。
“成年男女,各取所需,”她垂眸漫不经心道,“上过床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更多。”
叶殊城没说话,瞳仁紧缩。
可她旋即又仰起脸,冲他笑的明媚,“我觉得以我和你之间的过去,最好不要谈更多了,对你我彼此都比较安全,就像你说的,偶尔见见面,说说话,喜欢的话就一起过夜……不要把事情变得那么复杂,我不喜欢。”
他面色微微发白。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一字一句都从他心口碾压,让他不能呼吸。
她又看他一眼,很快转移话题,“饭好了吗?我去看看,饿死了……”
说话间人已经向着厨房去,步伐急促的简直像是在逃。
叶殊城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手中那支烟燃到尽头,他在烟灰缸熄灭了,去餐厅。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两个人都不说话,叶殊城没有什么食欲,草草塞了两口就不吃了,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她吃饭。
她被看的有些不自然,“……你怎么不吃了?”
“没食欲。”
他摸过纸巾擦了嘴。
“胃不好的人,更要注意饮食。”
他扯扯唇角,“你在乎吗?”
她一愣,“啊?”
“你不在乎,我毁掉自己的身体也好,怎么样都好……”他自嘲地笑了笑,视线却还贪恋地凝着她的眼睛,“我刚才突然想到,我死了你会不会有感觉。”
她还攥着筷子,心口狠狠抽了一下。
抿唇,好几秒,低下头,她没有回答他。
他苦笑着低头,“罢了,是我咎由自取,不怪你。”
她攥紧了筷子,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来。
不能信他,相信他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他突然转了话锋:“余总下周什么时候回来?”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和我说周四到。”
他扳着手指数天数。
今天周五,剩下六天。
“他回来以后……”他顿了顿,“我和你,还能见面吗?”
她放了筷子,也没了兴致吃饭,“他不喜欢我和你接触。”
他并不太意外,身子往后仰,靠了椅背,“你听他的话?”
“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她抬头看向他,表情是认真的。
什么是“最困难的时候”……
——他和陆容安订婚的那个时候,他把她扔掉的时候。
纠结过去那些事情不是什么明智做法,他默了几秒,“所以现在,我们算是……”
他努力斟酌用词,最后问:“单纯的各取所需?”
她眼帘低垂下去,“你说是就是吧。”
他好半天没说话,最后起身,“你吃吧,我想抽烟。”
说完就径直离开,在客厅里面点了烟。
苏念也没了什么食欲,视线扫过餐桌,两个人的饭而已,他做了四菜一汤,都挑着她喜欢的做,却都没动几筷子。
她觉得好浪费,他其实很少做饭。
她硬着头皮又往嘴里塞,味同嚼蜡,最后连塞也塞不下,眼泪就在眼眶打转,一把扔了筷子。
收拾完出去,他在客厅抽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将卧室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对着屏幕敲击键盘,她慢吞吞走过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扭头看一眼,“你要走?”
她“嗯”了一声,“我得去公司。”
这房子里面气氛太压抑,再呆下去,她觉得要窒息。
他合上电脑熄灭手里的烟,站起身,“我送你。”
她一怔。
见他要去拿外套,她突然出声,“不用了。”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她。
她抿唇,似乎是考虑了一下,“昨晚是开我的车来的,我开回去就可以。”
话音落,拿起包,逃命一样要走,他紧追了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回头就见他拧眉看着她,表情十分复杂。
唇动了几番,他才艰涩出声:“我不问了。”
“不问了,也不催你了,”他嗓音干涩,“我们就像你说的那样就好。”
偷来的幸福也罢,能多偷一天是一天,能多偷一秒是一秒,他没办法现在就放手。
她鼻尖发涩,眼圈有点红,一瞬不瞬凝视他,“你知道我不可能再喜欢你了吧?”
他面色惨白,点头,“我知道。”
她又说:“你也不要喜欢我,也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说让我误会的话,你知道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会信。”
他攥紧拳头,“我不会了。”
她点点头,深吸口气,抬手覆在他心口,轻轻按了按,“我们就这样。”
他扯着唇角艰难笑笑,重复她的话,“我们就这样。”
她也笑了一下,刚后退一步要拉开距离,又被他一把拽过去抱在怀里。
他抱的很紧,遂又低头去寻她的唇。
他吻她,有些急迫的纠缠她的舌头,像是什么情绪找不到发泄点,在有限空间里肆意流窜。
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没有说完的话,都堵在心里,像是大山压顶却无法逃离。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
昨夜的一场暴雨将整个城市荡涤的焕然一新,明媚阳光下,路边绿化带春日里的绿叶熠熠生辉,苏念离开酒店后心底里的郁气才散了一点。
叶殊城送她到恒易楼下,照例说:“六点来接你。”
她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下车,回头挥挥手,见车子走远,收回视线往公司里刚走几步,抬头便对上一脸惊讶的乔晔。
乔晔目瞪口呆,手指着车子离去方向,“苏姐,刚才那个……是叶总?”
苏念像是做贼,四下看了一眼,拉过乔晔的手把人拽一边,竖起手指做噤声状,“小心点,万一被公司里别的人听见了,我跳黄河都洗不清。”
乔晔还没回神,“什么情况?你怎么会又和他在一起?他可是当初……”
乔晔本来想说个“当初甩了你的人”,结果话到嘴边绕了绕,“他可是竞争公司的总裁啊!”
苏念早就看穿乔晔心思,犹豫一下,解释:“我和他也没什么,就是普通朋友,我们的接触不牵扯工作的。”
她不想说太多,乔晔比较咋呼,事情没有头绪之前,说什么都是多余。
乔晔蹙眉,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难道就那么原谅他了?”
她愣了愣,淡淡笑,“纠结过去的事情没什么意义。”
“可那时候他太过分了啊。”
乔晔抱怨一句,叹气,“再说余总很明显也不想你和他接触……”
顿了顿,“余总之前老说你该找个对象,我看你也该找了,叶总那种男人,看起来光鲜,但是对你不好,有什么用?他心里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你,当初就不会把事情做的那么过分!”
苏念心口紧揪,表情无法自然。
这就是她和叶殊城的过去,且不论她自己怎么想,在别人看来,他用最糟糕的方式抛弃她,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果。
而很可笑的是,她在这一夜前前后的时间里,不止一个瞬间,有过动摇。
她面色讪讪道:“算了,不说他了,我们上楼吧。”
两个人进了电梯,乔晔有些迟疑,小心翼翼问她一句,“你该不是还打算和叶总在一起吧?”
苏念攥了一下拳,摇头,“当然不会。”
乔晔松口气,又问:“那苏姐,你是……站在恒易这边的对吧?”
苏念一怔,旋即面色有些难看,“我当然是站在恒易这边的,我是恒易的员工,而且余总是我爸爸,乔晔,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乔晔脑袋缩了缩,“我就是担心嘛……”
“有什么好担心?”
苏念心底里涌起些火气来。
孟易平质疑她,现在就连乔晔也开始质疑她。
乔晔别过脸不敢看她,“女人要是遇到让自己栽跟头的那个男人就会失去理智,我觉得你现在和他斩不断就是不甘心,可是到头来很可能又把自己赔进去……孟易平说过你刚开始不愿意认余总这个父亲,所以……”
苏念憋屈极了,孟易平这家伙平日里看起来倒是一本正经的,谁能想到什么话都和乔晔说,电梯门开了,她最后瞥了一眼乔晔,“我的立场我自己清楚,我不会做被感情冲昏头的那种蠢女人。”
说完就走了出去。
心底有气,脚步生风,到办公室一把甩了门,坐在椅子上发愣。
烦躁。
起初是因为心不定,不知道要怎么做,可是决定做了之后,这种烦躁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严重。
还一再地犹豫,退却,止步不前,摇摆不定。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回想她人生里面其实这样迷茫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她都能做出判断和决定,管他错的对的,至少她方向是明确的,不会停滞在原地。
可她现在就是在原地踏步。
在酒店有个瞬间,她觉得算了,就这样吧,不拿什么数据库了,就这么和他一刀两断,还他个清静好了。
为什么仅仅听他两句话又改变心意?
她发觉自己手里哪里有什么主动权,到现在,依然会被他的一字一句左右。
有人敲门,她沉了口气,“进。”
孟易平推门进来,手里拿一份文件,到跟前了,放她眼底,“一早上找不到你,这是这周更新的大终端客户信息数据库。”
她动手打开,“完成度多少了?”
“按照目前规划的终端看,完成度百分之三十左右。”
孟易平拉开对面椅子坐下去,看着她,“我听说刚才叶总送你来上班。”
苏念一愣,很快就想到,肯定是乔晔说了。
乔晔那性格是不能指望保守什么秘密的,她郁闷道:“是又怎么样?”
孟易平提醒:“下周四余总会回来,到时候就算我想帮你隐瞒也瞒不住。”
“我知道——”苏念尾音拖长,有点情绪,烦极了孟易平催命一样给她施压,“我会想办法,尽量赶在我爸回来之前……”
顿了顿,“可你也不能把注全押在我身上,毕竟我和叶殊城接触有限,我现在作为恒易的业务总监,也不可能去R.S.,今天见到他房间里的电脑,但是设有密码,我不一定有机会拿到数据库。”
孟易平眸子微微眯起,说:“要不是你告诉我你是在帮恒易拿东西,我会以为你和他旧情复燃。”
她抬头与他对视,无比笃定道:“那种事不会发生,你想太多了。”
“是吗?”孟易平笑笑,“但愿。”
孟易平的笑大多都是皮笑肉不笑,苏念恍然发觉,认识孟易平这么久,好像没见过这个机器人一样的人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和这种人说话,真累。
恒易的大终端客户信息数据库建立的速度非常缓慢,她翻过一遍,越看越没信心。
而小终端签约虽然有进展,但是距离她给自己设立的目标还差一大截,眼看余昆就要回来了,她十分急躁,下午听说有业务员晚上约了饭局和一个几天谈不下来的目标小终端谈签约,她索性也跟了去。
饭局在市内有名的一家海鲜酒楼,抵达的时候已经六点,她满脑子签约,完全把叶殊城要去接她这事儿抛在脑后。
这个包厢是连KTV一体的,那个小终端负责人是个麦霸,来去几首歌都是嘶吼式的,不是《离歌》就是《死了都要爱》,震的苏念耳膜都在嗡嗡响,自己手机在包里响了几遍浑然不觉。
那小终端负责人唱尽兴了,也吼累了,才过来吃饭喝酒。
苏念假情假意给人鼓掌半天,这会儿跟着业务员打着擦边球往签约的事情上绕。
结果,才没说几句,那人说:“哦,签约啊,没问题,协议带了吗?”
苏念和一起来的业务员不约而同愣住了。
那个负责人哈哈笑,“你们什么表情,觉得我很难缠?”
苏念赶紧摇头。
对方继续,“其实我本来确实是有些犹豫,想再观察看看,你们也知道,之前我和寰亚本来做的是独家,寰亚这独家一撤,确实太突然,不厚道,我本来是想要再磨一下,毕竟那边以前独家协议的让利点还是挺大的,再说产品又差不多,结果今天那边叶总下午给我打电话说了些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苏念愣住了。
旁边,业务员还在好奇发问:“说什么?”
“叶总说,市场要走向良性竞争才能保持常态,寰亚前期的让利是为了开拓市场,以后不可能那么做下去,这种情况下,建议我倒不如给自己多拓宽路子,非独家就可以多签约几家公司,他甚至还好心给我提了几家,不过里面在晋城做大了的,除了寰亚,也就是你们恒易了,所以我想着,反正这协议是五年的,而且也是非独家,就签了吧,我也不纠结寰亚那个独家的让利了,看叶总的样子,纠结不来。”
苏念笑容僵硬,而业务员笑开花,“叶总说的确实有道理,毕竟每个公司要考虑的都是长期发展。”
那负责人笑笑,“是呀,其实我都没想到,你们和寰亚应该算是死对头,结果叶总居然还推荐,可见叶总这人其实挺豁达的,挺有远见,是想要晋城这个理财市场好好发展下去。”
苏念眼角抽了抽,心想,哪里豁达。
可是很快,神色又黯下去。
接下来的签约水到渠成,几个人举杯庆祝,共呼合作愉快,然而苏念一直心不在焉。
那种烦躁的感觉在加剧。
她不过是昨天随口和叶殊城抱怨了一下工作而已……
这算什么?
她明明就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要他不要对她抱有希望了,他还做这种多余的事情,扰乱她心神。
真是多管闲事。
可是回头想想,这好像都是他惯用的手段,总是这么不清不楚,让她困惑。
苏念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酒。
倒也没醉,签约挺顺利,用不着拼酒,业务员送客户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在包厢,困倦地靠着椅子,表情呆愣。
脑子是麻木的,不转,包里面,手机铃声又响起。
她动作缓慢,摸出来,看到是叶殊城,才想起来,她忘了和他说晚上有应酬。
接起,听见他在那端语气有些着急:“你在哪里?”
她深吸口气,“吃饭呢。”
那端停顿几秒,“有应酬?”
“嗯,”她应声,揉揉眉心,“我忘了和你说,你把车子开你那边去吧。”
他问:“你喝酒了?”
“一点点。”
“我去接你。”
“……”她费力喘口气,“我今晚不想……”
那边似乎是愣了几秒,“苏念,我只是想接你而已,我可以送你回去。”
她叹口气,“好吧。”
遂报给他地址,挂了电话,她才看到手机上十几个未接全都来自于他。
还有信息,都是问她在哪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回电话……
她闭眼,努力让心沉下来,没用,怎么也静不下来。
最后颓然放弃,出去结账,站在饭店门口等。
眼前车来车往,灯红酒绿,她眼神空茫,春天的风里面挟着点点柳絮,也惹人心烦,她抓了一团,在手里展开来,又被风带走。
余昆很快回来,她只剩下这最后几天,没时间犹豫了。
以她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进入R.S.去接触叶殊城的工作文件,唯一的契机就是他在酒店套房的那个笔记本电脑,要获取密码难度很大,除非是在叶殊城开机之后的情况下离开。
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她必须花更多时间留在他身边。
可她不想。
和他在一起实在是……
她想起什么,一拍脑门,赶紧在饭店附近找药店。
72小时事后药真是伟大发明,给了一整天脑子都混混沌沌的她一颗定心丸,她在便利店顺道买了水,才折回饭店门口,合着矿泉水吞了药,车子已经驶过来,停在她跟前。
车窗被降下来,叶殊城眉心紧蹙看着她,“吃什么药?”
她觉得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儿,“你昨晚没做措施,我当然要想办法。”
话出口,才觉察不妥。
孩子是个话题禁区,连带着避孕好像都成了什么禁忌话题。
叶殊城手无意识攥紧方向盘,很多乱七八糟画面脑海中过。
——是她指着桶子说那是他的孩子。
他面色晦暗,低头,好几秒,不看她,淡淡道:“上车吧。”
因为头有点晕,她在车后座躺着,他发动车子离开,一边问:“很难受?”
她揉着太阳穴,“还好,就是……”
她叹口气,“老了,没有以前那么能喝了。”
他轻笑一声,隔了几秒,突然说:“药对身体不好,以后不要吃了。”
她一怔。
他又说:“下次我会注意。”
她没回应。
“说到老了……”他在红灯前减速,攥紧方向盘,问:“你已经跟了余总四年,都没能熬出结果,以后还打算一直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