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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赵政霖款步走来,他一袭玄衣,双手负于身后,高大挺拔的身姿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赵政霖不是有要事在身,他半个月前就不得不离开了西域,又怎会出现在废园?
刹那间而已,柳明溪的脑海中已然恍恍惚惚地转过了无数似是而非的念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知道的事,慕容征也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慕容征未必不知道。
慕容征这段时间表现得颇为反常,他出乎意外地一改平素的云淡风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动辄搂搂抱抱,还不止一次地亲吻她,更深情款款地说出了他喜欢她,他要娶她之类的话语。
柳明溪知道慕容征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莫明其妙的话,她也知道赵政霖的人定能找到她。可她却不知道,跟着他们的竟是赵政霖本人,并且正好让他亲眼看到了这样的场面。若说这其中没有慕容征的手笔,柳明溪是绝不会信的。
柳明溪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做这么多,真正的用意只是为了逼得躲藏在暗处的赵政霖现身。
对于她而言,赵政霖像是独行于荒原,狡诈残忍的凶恶野狼,他是矗立于冰天雪地中,威严狂霸的彪悍雄狮,他也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冷酷神祗。
他做出再阴毒狠辣的事儿来,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慕容征却不同,他清华如月,美若谪仙。他是温柔拂面的春风化雨,他是遥不可及的苍穹星辰,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也是完美无缺的,一直都让她仰望。
柳明溪不曾想到,他也会耍这样卑鄙的小手段,小伎俩。
柳明溪心中有隐隐的不安,也有淡淡的失落,还有些微的释然。
赵政霖在他们不远处站住了脚,隐隐绰绰的月色映照出那张漠然的脸,白璧无瑕。
柳明溪缓缓抬眸,她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也正细细打量着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毫无遗漏。
柳明溪身上穿着和慕容征一模一样的白衫,头上簪着一模一样的白玉发簪……当他的视线掠过她红肿的唇瓣时,脸色愈发暗沉了几分。
柳明溪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身子愈发僵硬得厉害。尽管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她不必感到理亏,却仍莫名感到心虚无比,甚至有种浑身毛骨悚然的感觉。
赵政霖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跟我走!”他眼中充斥着刺骨的阴寒,在这股阴寒的背后潜伏着的是暴虐的、嗜血的疯狂。
独属于他的威严和戾气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柳明溪浑身一震,她将十指狠狠收拢。
下一瞬,慕容征已上前,以保护者的姿态拦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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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溪不知道赵政霖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听到多少,看到多少,但从眼下的情形来看,她明白,只怕自己身上长满了嘴都已说不清了。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周遭坠入一阵绝对的静寂中。
在如同死一般静寂的对峙中,柳明溪想了很多很多。她早就知道,尽管赵政霖口口声声说心悦她,动情时也曾不顾后果地说过要娶她之类的话语。
柳明溪明白,或许他真的有些喜欢她,却也只是留恋她尚且年轻娇美的身子罢了。
这点单薄的欢喜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也持续不了多久。
若是她不幸与他所追求的利益,或是他的野心相冲突,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次舍弃她,就如他当年所做的一般无二。
柳明溪更知道,赵政霖身边的人,譬如说翼,有多么不待见她,甚至于嫌弃她。
事实上,赵政霖身边的人,除了锦风以外,似乎从来没人在意过她的感受,更没有人真正想让她留在赵政霖身边。
倘若她还在人世,翼定然不会傻到将那只锦囊交给赵政霖,以免又帮她争了宠。
倘若不明就里的赵政霖就此认定了她的背叛,他们或许会趁机怂恿他杀了她,以绝后患。
倘若她横死在此,翼或许会将那个锦囊给赵政霖,或许,他还是不会。
她无法改变自己,更无力改变他,惟愿赵政霖有朝一日获悉真相后,他能念在旧日情分,让他的人暗中照料一诺和柳家二老。
如此,她便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从赵政霖现身,到柳明溪在心中理出了头绪,并想好了自己的身后事,其实也只在刹那间。
柳明溪心中满是绝望,她下意识地垂眸,想要避开那双阴鸷冷酷的眼眸。她也不再挣扎,乖顺地立在原地,任由慕容征护在她身前。
看到柳明溪藏在慕容征身后,丝毫没有移步的意思,赵政霖的千言万语全数梗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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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溪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乖顺,不仅刺激了赵政霖也刺激了慕容征。
慕容征知道柳明溪每一次跟他走的原因仅仅是为了那个孩子,而非其他。
他也知道柳明溪来到湖边,只是不想与他共处一室罢了。
慕容征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知道,柳明溪先前一直在躲避他的触碰,可赵政霖一出现,她就放弃了挣扎,以及这意味着什么。
柳明溪固然不打算与赵政霖重修旧好,但她还是在乎赵政霖的,或许她丝毫都没有投入他人怀抱的想法。
事实上,她只是在无意间拿他作了挡箭牌,他却偏偏甘之若饴。而他如今惟一能做的,只是装作一无所知,继续利用那个孩子,让她一直跟着自己。
赵政霖冰冷的目光,仿佛带着不容忽视的杀意,他语气森然,再度开口,“放开她!”他的唇瓣似抿非抿,唇角似勾非勾,凝出淡漠的凌厉感。
慕容征面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他扯唇笑道:“不知诚王殿下以何名义让我放她?”
赵政霖不容置否道:“就凭她是我的妻,也是我孩子的娘。”
柳明溪和慕容征闻言俱是一愣。
慕容征了解柳明溪的心意,她一心只想找处清静地安居乐业,并不打算跟着赵政霖,因此柳明溪绝不会告诉赵政霖那个孩子的存在,否则她根本不必求助于他。
柳明溪心中茫然,她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赵政霖居然也知道了一诺的存的。
莫非他是从她失去消息的那两年查出了蜘丝马迹?
还是说他从杜鸣生身上顺藤摸瓜发现了一诺的存在?
又或是翼真的将那锦囊中的小纸条交给了赵政霖?
最后一种可能,柳明溪是不信的,且不论翼能否读懂那张纸条,也不论他会否推算得出一诺的存在,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不同。她知道翼有多么憎恶她,她若不死,翼难消心头之怒,自然不可能让赵政霖知道一诺的存在。
所以,柳明溪宁可相信赵政霖是自己查到的。
她并不打算一直瞒着赵政霖,若是可以,她也希望一诺能像别的孩子那般,既有爹,又有娘。
只不过,他们如今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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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征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他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诚王殿下可真风趣,您的小世子明明安然无恙地待在诚王府,而他的生母正是京城第一才女,安如玉。”
柳明溪心中猛地一咯噔,是啊,赵政霖定是不在意一诺,他才会肆无忌惮地站在这里,将一诺的事大肆宣扬般地说出来。
想到这里,她先前因为赵政霖千里相随而带来的那点动容霎时烟消云散。
柳明溪蓦地抬眸,冷冷地迎向赵政霖的视线。
殊不知,她那双满含恨意的大眼和悲屈激愤的表情和极大地刺激了赵政霖本就紧绷的心弦,他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借以稍稍平复心情。
“你可以带走她,也可以随意处置那个孩子。”赵政霖一字一句冷冷道:“只要你们承担得起那个后果。”
慕容征的神情微微一僵,呵,他差点忘记了诚王赵政霖是何等难缠的人物。
看来,赵政霖跟踪他们的时间比他以为的更久,他分明什么都知道了,却懒得继续跟他们斡旋,而是直接动手,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底气。
慕容征不无嘲讽地一笑,“诚王殿下可知,男女之间相处,最重要的是两厢情愿,诚王殿下一味的强取豪夺,实在令人不耻。”
赵政霖胸口堵得厉害,他神情阴郁,目光犹如寒冰,“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需要你这样的外人来操心。”
慕容征回以嘲讽一笑,“诚王殿下与诚王妃之间的事,我自然不准备插手,但明溪很快就会与我成亲,望诚王殿下也莫要插手才好。”
赵政霖眸中的暴风雨越加猛烈,亟欲将阻拦在他和她之间的碍眼东西撕成碎片。他哂道:“厚颜无耻如你,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彼此彼此。”慕容征反而将柳明溪搂得更紧,“我与明溪定会早日喜结连理。”
赵政霖睚眦欲裂,“找!死!”
“锵!!!”
长剑激越的出鞘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响亮。
柳明溪知道赵政霖的身手,不敢想象若是他真的伤了人,后果会如何。她的心越跳越快,“噗噗噗……”仿佛随时都会跳出她的胸膛来。
柳明溪高呼一声,“住手!”适时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几乎是在同时,数十,不,上百道黑影已然将他们包围。
柳明溪知道慕容征既然选择在此落脚,那么暗中跟着他们的人大抵不会太少,但是她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赵政霖,他似乎自投罗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