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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就是人称西域霸主的明家家主,明怀阳,柳明溪的身子顿时僵住。
她知道,因为长得像某个画像上的人,所以慕容征让她扮作他的未婚妻。也是因为长得像那个人,所以慕容征才用锦衣玉食供着她,养着她,费尽心思宠溺着她。
同样是因为她长得像某个人,连明怀阳都对她另眼相看,小心翼翼地对待她。
但她十分确定,她不会是他们以为的那个人,她既不可能是慕容征的未婚妻,也不可能是西域霸主的女儿,更不可能是赤莲城圣女的后人。
试问,她若是慕容征的未婚妻,又何必任性妄为地非要嫁给赵政霖,还被他休弃?
她若是西域霸主和赤莲城圣女的女儿,他们又怎会放任她自小生活在大周,活得这般窝囊,却始终不闻不问?
可她也曾被无数刺客追杀,屡屡命悬一线,至今都还没有搞清楚,要杀她的究竟是何许人,以及他们有何理由非杀她不可?
在她心底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不,她的父亲是视她如珠如玉的柳江龙,而不是对她不闻不问的西域霸主!她一直,一直……就只是柳明溪而已!
柳明溪死死咬紧了下唇,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刺痛感让她暂时摆脱了纷乱的思绪,她抬眸四下观望,正好看到了不远处那一抹几乎已经融入夜色的晦暗身影。
即便是在空旷的屋顶,空气中都好像带着若有似无的腥腐之气,令人无法忽视。柳明溪没想到,天山老人居然也会来此。
回想一个月前,在月胧山那晚,柳明溪并不明白在她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确实是从心狠手辣的天山老人手中毫发无伤的离开了。
赵政霖并未细说,事实上,他从不对她作任何解释,也从不与她商量任何事情。对此她也早已习惯,所以她很识趣地不再问也不作他想。
如今想来,他们之间的约定或许跟医老有关,又或许二人之间还达成了别的,不为人知的交易,譬如说关于慕容征。
要知道天山老人不正是当初在月胧山埋伏他们的人?他定会知道慕容征的去向。
赵政霖在她面前却作出一副全然不知该从何查起,只得走一步算一步的模样,这若是柳明溪,那肯定是真不知道,不得已,可他是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的赵政霖啊!
譬如说,他这回就是有备而来的。
柳明溪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或许那正是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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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天山老人和明怀阳甫一对上的同时,赵政霖就准备趁机带着柳明溪离开。只不过,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是了。
他们刚刚来到厢房的屋顶就发现整个明府霎时灯火通明,海澜院的这处偏院也同样被点亮起来,一同被点亮的,还有他们所在的这处院落的屋顶。
明家被称为西域之霸,那可不是浪得虚名,而是从刀光剑影中杀出来的。
明家的护卫,尤其是青澜院的护卫也显然不是吃白食的。
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也不知那些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看起来倒像是他们早就守候在此。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将整个青澜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的手中握着火把,将赵政霖和柳明溪团团围住。
赵政霖对于行军打仗、埋伏陷井最是在行,他一眼就看出来他们行走间的步伐颇有章法,显然是按照阵法来走的。
明家果然不简单,难怪,方才连他都不能觉察到这些人的存在。
为首那人赵政霖也认得,正是明怀阳的心腹,明十七。
最为快捷的方式就是杀了他,阵法自然告破。
单论身手,赵政霖绝对在他之上。
不过,眼下他还带着柳明溪,只能用单手持剑,更何况,明十七这边至少有百人。
如果他敢强行突围,一旦行差踏错,便会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不愿意让柳明溪受哪怕一星半点的伤,所以他需要时间来破解该阵,找出生门。
情况有些不妙,他的手臂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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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霖依旧站在屋顶,他的寒眸微微眯起,身姿挺拔,巍然如山,隐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散发开去,令在场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一阵难耐的滋味。
柳明溪离得最近,她倏然绷紧的心脏急速收缩,下意识伸手抚住心口的位置。说起来,她已有多年没有见过赵政霖气场全开的模样了。
形势已然剑拔弩张,而赵政霖面上的神色冷峻如常。
在一片火光中,另一边屋顶的天山老人终于望向了他们这边,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干枯的身形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那双堪称惊悚的大眼睛四处打着转,似乎还在盘算着什么。
他整个人宛如冰凉而剧毒的蛇虫,蜇伏在阴暗之处,伺机而动,令人忌惮不已。
别人有可能会被这两人的气势震到,这些人中却不可能包括明怀阳,他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强势,“我说了,她哪儿都不许去!”
柳明溪心中一动,她如梦初醒般,想要挣脱赵政霖的桎梏。
赵政霖的反应自然比她快得多,他只是牢牢扣住怀中略微挣扎,想要趁乱摆脱他的桎梏的柳明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寒着声问道:“你不想走么?”
柳明溪半眯着眼,一字一句冰冷道:“你能找到他,必定也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她并没有说他是谁,但是赵政霖当然知道,她说的前一个他是天山老人,后一个他则是慕容征。而且她猜得不错,若是他想找慕容征,那当然可以,可他并不想。
赵政霖选择了沉默以对。
柳明溪想到这段时间来,为了请求他去救慕容征,她刻意的顺从和百般讨好,可结果呢,他根本就是在戏弄她!
“你果然骗了我!”她的泪水已然失控,找不到慕容征,她就无法找回她的一诺,柳明溪低吼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有多重要?”赵政霖神情晦黯莫名,“还是说,在你心中,是个人都比我重要?”
柳明溪一滞,她此时已经气极,哪还有心思去管他眼中所透露的那丁点不安与感伤,也不愿意解释,她是在为迟迟不能找回一诺而伤心。
柳明溪忽地哂然一笑,意味深长道:“彼此彼此!”
赵政霖像天上神祗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睥睨着她,目光冷酷阴寒至极,似要将她万箭穿心碎尸万段般。
柳明溪只觉得如同一阵寒气自脚底开始弥漫,渐至全身,几乎能让她窒息崩溃。
对峙良久,他似想到了什么,神情稍缓,他的口气却仍不容置否,“你跟我回去!”
柳明溪双眼微眯,冷哼一声,不屑道:“您是不是当我真傻啊?”
柳明溪此时也已豁出去了,她丝毫不顾及他仍箍在她腰间,正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细腰勒断的铁臂。
她渐渐泛起青白的脸上不无嘲讽地一笑,幽幽道:“诚王殿下,您倒是说说看,您算我的什么人,以及您准备让我跟您回哪里?”
赵政霖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目光阴鸷冷酷,尖锐森厉。
“您这般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可是诚王殿下,我却再也不想被您玩弄,我,再也不想见您了。”话已至此,她不打算再理睬他,而是明怀阳求助道:“伯父,我不想跟他走,请帮帮我!”
她的话音刚落,全场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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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溪这番话一出口,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场的除她以外都是男人,对于小女儿家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大多不甚在意,若是关于别的人闲事,他们或许听都懒得听,可这人却是大周的诚王,赵政霖!
赵政霖是什么人?他是大名鼎鼎的战神,惟有他保持了连续十余年不败的战绩。
四年前是他带兵荡平南疆十八部,一年前也是他带兵大退瑞颢国大军三百里,如今他还是大周的西南主帅,手握大周近七成兵力。
而且众所周知,大周已觊觎西域七城良久。
他为何会来月城?这其中的原由,还真是不得不让人多想呢。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可是他们不可多得的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怀阳兄,这样多不好。”见势不妙,天山老人也选择了退让,“照我这个旁观来说,不如大家各退一步,让他将这个女娃子带走,”
“这还叫各退一步?”明怀阳森然笑道:“把她留下,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怀阳兄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天山老人阴恻恻地说道:“不是有句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么。”
明怀阳觑了眼他,没有作声。
天山老人修炼邪术,有着相当于百年的精深内力。
天山老人还擅使毒,任明家有再多的人都不可困住他。
可他也是有顾虑的。
明家的势力之广,说是遍布整个西域也不为过,若是他真的敢在月城使毒,那么,不论结果如何,他的天山也将受到明家的疯狂报负,是以,他连提都不能提一下。
不过,若是将柳明溪留在明家……那可是很多人不愿看到的场面。
要不然,他怎么会好心到来这里当和事佬?
天山老人不知道的是,若是别家的事,他或许还能这么劝,可这次却不同。
柳明溪见对方一直都没有动手的打算,她脱口而出,“他真不是我夫君,他三年多前就已休了我,另娶高门贵女,连嫡子都有了。”
大周的诚王,明怀阳当然对他的底细略知一二。
他有妻室,且在三四前年,他确实休过一个据说小户人家,声名败坏的低贱女子。
想到这里,明怀阳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他望了望柳明溪,而她也正望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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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霖虽然知道,柳明溪所说的这些,都是她的真实想法,但是听到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时,他的一颗心仍然如坠深渊。
他默默地站在柳明溪身侧,凝望着她,眼眸冷酷得好似千年不化的冰川。
柳明溪已经不顾后果,她一鼓作气道:“他嫌我出身低,只想让我当外室女!”
“欺人太甚!”明怀阳睚眦欲裂,如同爆怒的狮子般,怒吼斥责道:“就算你是大周的诚王又如何?明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放了她!”
明怀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因为身份地位不如人而被休弃,而且在她被休后仍受人嘲讽和欺辱。
她的身份怎么会低?
他的娇娇是赤莲城圣女和明家家主惟一的女儿,她本该是整个西域至为尊贵的女子!可她却流落异国他乡十八年,还成了那人的外室,身份低微的外室!
不,谁都没有资格嫌弃她,谁也不能欺负她!
此时的明怀阳再也按捺不住升腾的怒意,他倏地抽出缠在腰间的金色长鞭,迎风一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声。
他那张黢黑刚毅的脸上布满凶狠冷戾之色,“大周的诚王是吧?就让我替你死去的父母来教训教训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衣冠禽兽!”
天山老人及时拦在他身前,劝道:“怀阳兄……嘿,怀阳兄,莫冲动,切莫冲动。”
明怀阳的武艺虽高,却也没有好到足以与天山老人比肩的地步。这两人,一个杀气腾腾,非要往柳明溪这边冲,一个好言相劝,却偏不让他离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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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赵政霖英挺的剑眉慢慢拧起,菲薄赭红的唇瓣轻抿出凌厉冷酷的线条,一双凌利的眼眸暗沉若渊。“你对我毫不留恋,一心只想离开?”
“是,若非有求于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柳明溪的双眸泛着猩红,鼻尖也红红的,她的语气却异常斩钉截铁,“不要说这辈子,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赵政霖一生坎坷,他所遭受的打击不在少数,可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身心俱创,全然无力招架,彻底溃不成军。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听起有些微的飘忽不定,“离开我,这真是你想要的?”他微微低垂着头,仿佛正等她作出最后的决定。
柳明溪决绝道:“是,我再也不想见你。”
赵政霖重新抬起头时,他的眸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森寒,“那便如你所愿。”他的声音冷硬平漠,仿佛不带任何情感,平铺直叙,干冷冷的,毫无起伏。
天山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甩掉了明怀阳,凑到他们跟前来,插嘴道:“小夫妻嘛,不都是床头打架……我说小友,你别走啊,等我,诶……”
柳明溪感到腰间一松,双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只是那人却不再管她了。
柳明溪眼睁睁看着那件月白长袍宽袖和下摆在她眼前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风中传来轻微的簌簌声,转瞬即逝,而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许久许久,她才意识到,他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