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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白着实不记得这个人在什么时候见过,只是依稀觉得有几分眼熟。她有些犹豫,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却听得今夕毕恭毕敬的俯身作揖,“多谢当日林大夫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林慕白仲怔,自己救过的人太多,一时间还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救过这样一个花样男子。
见着林慕白还在想,到底何时见过面。今夕深吸一口气,这才道,“当日清河县,是在下第一次见到林大夫。当时下着雨,林大夫带着自己的徒弟——”他看了一眼林慕白身后的蔷薇,“不是这位,是另一位姑娘。是林大夫救了我,让我把腹中积食都吐了个干净,这才捡回一条命。”
说到这个,林慕白才突然记起来,那还是在遇见容盈之前的事情。
清河县,下雨。
这般回想,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一眨眼竟是小半年,清河县也回不去了。犹记得当时自己什么都忘了,过得却是此生之中最平静的日子。那些年月,虽然平淡却也真实,她自食其力救治乡亲父老,无忧无虑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好。
可是现在呢?
除了尔虞我诈还是尔虞我诈,虽然不断的在接近权力的至高点,可事实上又等于回到了最初的道路。她不是没想过要挣扎要离开,可她离开儿子和丈夫实在太久太久,能重新想起来过往的一切,便已经没有勇气再离开他们。
低眉苦笑,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原来你是那个人。”
“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已经死了。”今夕再次作揖。
“我无心救你,不过凭着医者本分罢了!”林慕白瞧了蔷薇一眼,而后淡淡的开口,“你也不必记着,这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缘起缘落,都是劫数一场。你命不该绝,所以才有我的出现。能活着便是不易,好好珍惜吧!”
最后那句话,今夕其实心知肚明。
他此刻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林慕白这般聪慧的女子想来是知晓的。
那时候他也试着去找过林慕白打算报恩,可惜身无长物,又——是故只是看了一眼林氏医馆的林慕白,便匆匆离开了。后来他在上京途中听说林慕白随恭亲王府的船队去了云中城,再后来便没了她的消息。等着再有消息传来,他已是容景宸的人,而她——却成了恭亲王府的侧王妃。
今夕也不恼怒,只是站在一旁淡淡的笑着。
目送林慕白离开的那一瞬,却将眼底的光渐渐的冷了下来。
耳畔响起早前听说的那些话语:不是说恭亲王最是痴情不悔吗?为了恭亲王妃一病六年,疯癫成魔。如今却因为一个半身残废的女人,如痴如醉,将结发妻子早已抛诸脑后。
更有甚者,有人说:看这恭亲王殿下如此痴狂的模样,兴许早年的痴情不过是伪装,而今这女人手段高明,将这层伪装也彻底撕下。你侬我侬,真是羡煞旁人,也为九泉之下的恭亲王妃唏嘘不已。
深吸一口气,今夕恢复了淡然神色,一个安安静静的坐在栏杆处,望着林慕白消失的方向定定的出神。
红颜绝世难寻,落雁花羞宫廷。
何人相忆青冢,遥遥不知归路。
微光里,若璞玉雕琢的人儿,若雾笼清月,透着一股子迷蒙之色。
林慕白去了卧房的时候,御医正在跟容景宸汇报容盈的情况。她也没做声,在外头停了停,也听了听。
御医说,“恭亲王殿下原就有旧疾在身,血脉阻滞,如今强行运功,以至于血滞更甚。如今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下官等只能竭力一试,尽力保住殿下的性命。”
容景宸问,“那么,他这一身的武功呢?”
闻言,御医轻叹,“算是彻底废了。”
“废了?”容景宸陡然凝眉,“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他只是个寻常人?”
“是!”御医道,“殿下以后的身子不会太好,即便醒来将养一段时日,也只能做一做寻常男子能做的事情。至于那些激烈的运动,怕是行不得,否则身子熬不住。”
容景宸眯起了眸子,“父皇最疼爱的就是老四,你们这般折腾还治不好他,不怕父皇降罪吗?”
音落,御医大惊失色,慌忙跪地行礼,“殿下恕罪,臣等实在是已经尽力了。恭亲王殿下一病六年,身子早就不如从前了,虽然现在恢复了神智,但是体内旧疾年久沉淀,已是定局。臣等能做的,只是让恭亲王殿下减少痛苦,早些醒转。至于武功内力嘛——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容景宸缓了面色,“老四不能出事,你们最好别骗我!否则到了父皇那里,小心我参你们一本,这掉脑袋的事,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是!”御医急急忙忙的退出去。
门外,林慕白面色微沉的坐在木轮车上发愣,不多时容景宸也跟着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门外的林慕白。
唇角微扬,容景宸笑得温和,“怎么林侧妃都听见了?很失望?”
“殿下难道不觉得失望吗?”林慕白抬头看他。
容景宸点了头,“大祁第一人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我自然会失望。只不过父皇会更失望,好端端的,就成了这副模样。说到底,是谁人之过呢?”
林慕白当然知道,容景宸在说什么。
没错,容盈是为了自己才变成这副模样的,但又何尝不是为了容景宸!为了容景甫!为了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人在朝堂,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有的时候还得下血本。
“是月氏之过。”林慕白含笑回答,眸光却冷到了极点,“殿下觉得呢?”
容景宸点了头,“也对,如果不是月氏,也许老四不会变成这样。可是林侧妃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言语若是激怒了月氏军士,也许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如果我能成为开战的理由,殿下觉得心里会痛快一些吗?”林慕白笑问,“两国交战,为了一个女子,即便做不到流芳百世,也能做到遗臭万年吧?”
容景宸愣了愣,没成想林慕白竟然如此伶牙利嘴。轻哼一声,容景宸拂袖而去,“你好自为之吧!容盈虽然病着,可是月氏国右将军之死也不能耽搁。明日他即便仍旧躺着,也该为这件事负个责任。”
“也许到了明日,会有转机也说不定!”车轱辘声响起,容景宸顿住脚步,回眸望着坐在木轮车上的林慕白,徐徐进了房间。
明日会有转机?
容景宸冷笑,会有转机还用得着等到明日吗?
刘瑜快速上前,伏在容景宸耳畔低语了片刻,容景宸面色陡然一紧,眸光骤冷无温,“当真?”
“是!”刘瑜点头。
容景宸迈开步子,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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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屋子里,蔷薇领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林慕白轻柔的抚着容盈微凉的手背,“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说睡就睡了?那我呢?”她将自己的面颊慢慢贴在他的手背处,“容景睿,说话不算话是要受到惩罚的。”
“什么惩罚?”床榻上传来虚弱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你说呢?”
“别禁欲。”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娇眉微蹙,她抬头看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档子事?”
他笑得有些苍白,“知道吗,帝王家的女子总比男儿活得更久一些。我们只有修儿一个孩子,我怕将来我走了,你会太孤单。多几个孩子,等将来你老了,能高兴一些。”
她鼻子酸涩,“我们还没老呢!”
他握紧她的手,“是我想和你白头到老。”
她不自觉的红了眼眶,“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你着什么急啊!”
“这该死的时局,该死的帝王家。”他感慨一声,躺在那里望着床顶,“不过这一次虽然冒险,却也给了我们一次生机。老三相信我废了,所以对我防备也会慢慢卸下一些,这样恭亲王府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你也不必再拿自己当赌注!”
“你该知道,就算你不来,你不出手,我也不会有事。黑狐在外头随时候命,她的箭法你该信任的。”林慕白凝了眸子,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我让你来,只是想让你拿我当借口,拿我肚子里的孩子当借口,为你扳回一局。你怎么就冒险了呢?不知道自己的金针还没取出来吗?”
容盈笑了,那双极是好看的凤眸,呈现着极为魅惑的弧度看着她,“你冒险和我冒险,有区别吗?我是你丈夫,是你的男人,你的天就该我来顶着,不是吗?馥儿,我知道你惯来早有准备,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有些事该男人来做。你只是我的妻子,只需要被我保护就行,其他的我来。”
林慕白点了头,“以前——”
“以前已经回不去了,我只想珍惜现在的你。以前的你扛得太累,我不想再失去你!”他握紧她的手,置于自己的心口上,“馥儿,让你再搅合进来,你后悔吗?”
“后悔都来不及了,不是吗?”林慕白苦笑,“都跟着你这么多年,孩子都大了,还跟我说后悔,是不是太矫情?容景睿,以后别为我冒险了,你不想失去我,可我也不想失去你。没有了我,修儿还是世子,还能得你庇佑。可如果没有你,恭亲王府和修儿都将无法存活。”
“你以前就说过,利害相较取其轻,吾为轻,君为重。何况那时候,尔虞我诈的事还少吗?兄弟阋墙,又不是头一遭看见,早就习惯了,也就无所谓后悔不后悔。”
她顿了顿,“不过经此一事你倒是可以把金针取出来了,以后就不必再冒险。”语罢,她温柔的扣上他的腕脉,“脉象虚浮,很乱。”她瞧了容盈一眼,“着实被这金针折腾得够呛,所幸你遇见了我。你该庆幸,我们如今不是敌人。”
他笑得惬意,“不但不是敌人,还是枕边人。馥儿,有你真好。”
她白了他一眼,“如今才知道,真是后知后觉。”
容盈点了头,“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以前从不轻言,后来想说却已无人回应。从那时候起我便祈求上天能给我一次机会,此生若重得馥儿,必当尽诉衷肠,不再遮掩。”他看着她,“这种感觉真好,喜不喜欢、爱或不爱,都要让你知道。”
林慕白垂眸,“别以为现在哄着我,我就能答应你。你身子还需,什么都不许想。”
他轻笑一声握着她的手,一道塞进了被窝里,“爷虚弱得很,需要静养。你陪着,哪儿都不许去。”
她娇笑着迎合,“遵命,恭亲王殿下!”
他闭上眼睛,“换个词。”
林慕白抿唇,“相公?”
他如同孩子般笑得纯粹,满意的点了头,越发握紧了被窝里的柔荑。就这样睡着,睡一辈子也是极好的,至少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仿佛有看见了,当日那个冲入雨中的男子,疯癫无状的抱着她,含糊不清的喊着“馥儿”两字。当时她应当是震撼的,只不过理智胜过了一切。
不由的低语呢喃,“其实就算我不是馥儿,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还是会爱上你。”很少有人能拒绝一心一意的爱情,曾经为你疯狂的男人。
何况还生得这样好看,就是出门有点不放心罢了!
她傻傻的笑着,一如当日他朝着她,痴傻浅笑。
傻乎乎的其实也挺好,傻子快乐多烦恼少,不像现在——她趴在床沿,如果当初能一直这样傻下去,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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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今夕的日子却有些不太好过了,从恭亲王府回来,容景宸就黑着脸。
过了晚饭时间,今夕便跟在容景宸身后,跟着他进了书房。
“你跟林慕白认识?”容景宸冷了眉目。
今夕当然知道,自己在清心园与林慕白的一举一动,必定会传到容景宸的耳朵里。然则有些事情你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像那么一回事。反倒是落落大方,才不至于引起他人怀疑。
“是!”今夕垂头俯身,“早前在今夕落难,是林大夫救了我。只是我没想到,今儿个会在恭亲王府相遇。既然是救命恩人,自然应当礼敬。”
“救命恩人?”容景宸冷笑两声,“她救了你的命?”
今夕面色微白,似乎真的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沅河决堤,我孤身一人四处漂泊,饿了就吃树皮草根和观音土,结果积食倒地,险些命丧黄泉。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日下着雨,我倒地不醒,模模糊糊中听得铜铃声和脚步声。如果不是林大夫,我想是没有人会救我的。谁会救一个垂死难民呢?”
说到这儿,今夕的语气渐渐的淡了下去,“除了她,便是殿下,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给予我性命,一个让我重获新生。我感激你们,让我重新活了过来,而不是成为乱葬岗上的冤死孤魂。”
今夕跪地,朝着容景宸磕了头,“多谢殿下。”
容景宸蹙眉,“起来说话!”
“是!”今夕起身,眉目温顺。
“这么说,你们此前也算是有交情。”容景宸眸色微转,唇边的笑意渐渐扬起,“你也该明白,毓亲王府和恭亲王府来日必定是敌对的一放,那么你会站在哪儿?如果我让你去杀林慕白,你也肯吗?”
今夕微微一怔,竟是答不上话来。
容景宸冷笑两声,一改习惯性的温和,“自己去雅苑待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雅苑是什么地方?那是毓亲王府的后院,就跟冷宫一样。去了那儿就是关禁闭反省的,不给吃不给喝,直到被放出来。只不过去了哪儿的人,算是九死一生了。能被放出来的,少之又少。
听得这话,今夕知道自己的犹豫惹怒了容景宸。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他知道这是容景宸的脾气。是故也没有反抗,更没有替自己辩驳,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而后退出了书房。
雅苑清清冷冷,分明是夏日,却有种阵阵发寒的冷意。
没有烛光,没有人,身后的门已被落了锁。
萧瑟的院子里,枯木落叶,没人打扫,连虫鸣鸟语都没有。安静得就像乱葬岗一样,只能用荒芜和死寂来形容,连风都在嘲笑他的落魄。
今夕淡然处之,静静的坐在院子里,抬头去看满天繁星。
天上那么多星星,哪一颗是她?
菩提开繁花,苍苍无人问。
白衣叹蒹葭,红尘已无她。
苦笑两声,今夕一声叹息,他知道容景宸在怀疑自己,所以这一次他也是刻意为之。很多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教人疑到了极点,如何能释然?若毫无破绽,那才是破绽。没有心的人,容景宸会信吗?
自然不会!
所以嘛——犹豫了一下,便成了有心之人,有情之人。
太自然的淡漠,会变成硬伤,偶尔的多情才能给人留下把柄。一个人只有握住了别人的把柄,才会有信心去操控别人,更有信心相信别人的绝不背叛。
他在等,等着容景宸的亲自前来。
推开陈旧的门,瞧着破落的窗,风过窗棂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夜里,那不堪回首的记忆与过往。
房间里只有木板床,只能将就一下了。
躺下去的时候,他莫名想起了林慕白,那个双腿不利于行的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恭亲王围着她团团转,不惜为她独闯月氏大营?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下半夜的时候,有温暖的怀抱袭来,他知道是容景宸来了。也不做声,只是往他的怀里挤了挤,而后继续闭着眼睛睡觉。湿润而温暖触觉,很快摄住了他的唇瓣。那种蚀骨之感快速袭来,那双不安分的手开始在身上游走。
今夕低低的应了一声,却已被他解开了腰带,欺身压在了身下。
而后便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换得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到底,是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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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说,人生之所以会有痛苦,源于两样:舍不得和放不下。可人有七情六欲,注定会在舍不得和放不下之中煎熬。
比如容景甫,好一番**巫山,气喘吁吁过后,唯见身下女子面颊绯红,艳若桃李。飞舞眸光迷离,无力的躺在那儿,望着压在身上的容景甫,温柔浅唤,“殿下!”
容景甫觉得自己有些魔障,分不清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苏离、是苏婉、还是飞舞?指尖轻颤的抚着身下的女子,如是痴凝的望着她。
飞舞微微一怔,却在容景甫的眼睛里看到了别人的影子。她不知道容景甫如今想的是苏离还是苏婉,可她知道那绝对不是自己,一定不是。如玉的胳膊轻柔的抬起,攀上容景甫的脊背。
飞舞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爱着谁。
侧躺在飞舞身边,容景甫瞪着一双眼睛,想了想突然翻身下了床榻。
“殿下?”飞舞疾呼,“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
容景甫也不说话,只是穿了衣裳便走出了房门。飞舞愣住,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失心疯了?着了魔中了邪吗?
思及此处,飞舞急急忙忙的起身,也顾不得身上酸疼,快速穿了衣裳急追而去。心想着,可别出什么事。只是飞舞没想到,容景甫哪儿都没去,只是去了北苑。
人去楼空的北苑,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空旷,格外萧瑟寂凉。
站在漆黑的院子里,容景甫愣了一下,而后有些无力的寻了一处石头静静的坐下。自从苏婉失了踪,整个北苑就彻底的空置下来。前两日容景甫还吩咐人把院子给封了,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院子半步。
飞舞还以为是苏婉得罪了容景甫,所以容景甫才得以迁怒这个院子。
可是站在门口,看到院子里出神凝坐的容景甫,飞舞便明白有些东西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入骨。寒凉之人生出了血中曼陀罗,来日毒死的只会是他自己。无情的人一旦生出了感情,便会消磨斗志,而后渐渐的萎靡下去,直到彻底的失败。
也许,还可能会招致死亡。
拢了拢衣襟,飞舞徐徐转身,一声长叹。
“主子?”霞儿本在外头守夜,方才主子急急忙忙的离开,也跟着追了过来,这会子见主子的脸色不好,更是担心至极。
“私底下让人再找找,我想见一见她。”飞舞道。
霞儿仲怔,“可是那日吐了血,不是——”
“若是真的死了,那天殿下就不会受伤而归。她应该还活着,而且还在不经意间住进了殿下的心里。”飞舞缩了缩身子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霞儿,我输了。”
霞儿愕然,“主子?”
飞舞轻叹,“以前殿下的心里满满都是苏离,我以为苏离已经嫁为人妻,所以不管怎么争,我都不会输。因为无论苏离和殿下如何发展,身份地位的间隔也不允许他们天长地久。所以我觉得,到最后能陪在殿下身边的,还是只有我。”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能陪在殿下身边的,不单单只有我。而殿下所希望的,也不再是我。淡漠了那么多年,却在今日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女子,值得自己去珍惜去占据。”
飞舞红了眼眶,“终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主子?”霞儿轻叹一声,“主子莫要泄气,殿下只是觉得一时新鲜罢了!等到新鲜劲儿过去了,也许就不会再执着。那苏侧妃虽然生得好,可也是因为生得像恭亲王府那位。苏侧妃的性子太倔,相比主子的温婉简直是天壤之别。主子别担心,等到殿下累了,自然会回到主子身边。”
“你不懂男人!”飞舞抬步往前走,怎么觉得夏日里夜风也冷得刺骨呢?她抱紧了自身,“男人这辈子总会有一次,萌生出与一个女人执手一生的念头。以前在苏离的事情上,我见过殿下颓废、萎靡甚至于愤怒,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怀抱着思念,一个人独自隐忍。他虽然在这,可那颗心早就丢了。”
飞舞想着,容景甫这次,怕是认了真的。
对于认了真的男人,她没有任何办法,即便出自教坊也毫无用处。
“也许是殿下觉得没了新鲜劲儿。”霞儿道,“是不是殿下觉得齐王府后院的女子不够多,不够新鲜?若是主子真的担心殿下把心落在苏侧妃身上,不如给殿下再寻一些可人的女子。”
飞舞仲怔了片刻,“这倒是可行。”人多了,齐王府也就热闹了,渐渐的会忘了那个冷冰冰的女子。一颗心只要捂热了,就不会觉得冷。
深吸一口气,飞舞点了头,“人继续找,府里的也要物色几位。”
霞儿行礼,“奴婢明白!”
飞舞回眸看一眼虚掩着的北苑大门,里头的男人还在沉默独坐。白日里的冷傲之气,早已消失不见,如今的他除了怅然若失,便是若有所思。
容景甫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执念,他一直在反反复复的想着,这苏婉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这般不要命的追求?那些她在自己身边的年头,怎么没发现她是如此倔强?倔强得有时候,他真想就这样掐死她。
可是人到了跟前,怎么又下不去手了?
头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从回来时他便后悔了。怎么就这样放了手呢?到时候,又该如何去找她?人海茫茫,难不成他还真的要将京城翻个底朝天?这京城内外如今乱作一团,她到底身在何处?又会不会有危险?一个女儿家只身在外,终归教人不放心。
若她出了事,又该如何是好?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吧?
越想越烦躁,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怕是等不了一个月,这样思来想去的念头,已经逼得他快要发疯抓狂了。这女人怎么就这样厉害呢?苏家的女儿,果然一个个都了不得。
推开北苑,点燃苏婉房中的灯盏,昏暗的烛光里,依稀犹记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案前还摆着她曾经写过的那些字,极是好看梅花小篆。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字写得这样好看。仔细一想,原是自己从未细看过,也从未在意过。
墨香皆褪,字迹清晰,书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他哑然一笑,原来这便是自己最现实的写照。
自从苏离嫁给了容盈,他对于男女之爱这方面便再也没了奢望。可他没想到,原来空了那么久的心,不是死了,只是睡着了。一旦苏醒,便又会一发不可收拾。
轻叹一声,痴痴的坐在案前,就着昏暗的烛光,指尖轻柔的触过这纸上的一笔一划。他能想象那样温婉的女子,坐在案前提笔写字,该是怎样的静美之色。
可惜,他都错过了。
对于苏离,他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苏离要嫁的是恭亲王府,是容盈。可现在苏婉是他的女人,是他名正言顺的侧妃,所以他不想再放手。
人这辈子错过一次便罢,错过第二次就真的该死了。
然则容景甫这样想,并不代表苏婉也会这样想。他念了一遍“婉儿”,她大半夜的就得打个喷嚏,直接从床上下来。
如今苏婉一直住在红坊,听得动静,玉弦便穿着衣服从耳房里出来,“主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打算梦游吗?”
苏婉瞥了她一眼,“我睡不着。”
玉弦打着哈欠,“主子是担心沐王殿下的伤?”
“胡说什么?”苏婉倒了一杯水顾自喝着,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主子,旁的倒也罢了,不管伤哪儿都有个瞧法,可是沐王殿下伤在屁股上,主子您——”
苏婉一口水悉数喷出,呛得直咳嗽,眼泪花儿都快要涌出来,“你、你还敢胡说!”
玉弦撇撇嘴,“主子恕罪!”
“这话不可乱说,传出去会给他惹来更大的灾祸。”苏婉轻叹一声,“再怎样,我都是沐王殿下的、的长辈。”虽然不是齐王妃,可她是齐王府侧妃的事实,是无法更改的。
玉弦歪着脑袋瞧着苏婉,主子口口声声说她胡言,可处处替沐王殿下着想,又是怎么回事?
她跟着苏婉一块长大,别人的事她看不懂,但是苏婉的心思,玉弦还是能知道一些的。
苏婉握紧了手中杯盏,拭去唇角水渍,“廷杖三十,约莫伤得不轻。”
“若有难处,恭亲王府不会坐视不理的。”玉弦笑道,“主子放心就是。”
苏婉瞪了她一眼,“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打的又不是我!”
“可人家三番四次帮过主子,却是事实啊!”玉弦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倒也是!
苏婉开始犹豫,这到底要不要去探视呢?
哪知苏婉还在犹豫,可有人却早已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