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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事情的顾虑虽然多,但若是真的当成一件普通的事情来做,操作的难度其实并没有多大。放下心中的一些包袱,许宣三人在单纯的做事上都是有能力的。黄于升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已经完全能够独挡一面,当然,这也是指的在完全没有风险的情况下他对生意事项的把握。而一些风险,眼下还不曾到来,他当然还没有正式接触到。但是在许宣看来,只要多经历几次,他在这方面的能力也是能锻炼出来。所谓的迎接挑战,化解风险,最重要的前提便是胆量。这方面黄于升并不缺乏,因此也就不用太多的担心。
科考培训班,虽然是他要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是显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打出这样的招牌来,一切都以低调为本,所做的事情也被遮掩在其他的外衣之下。
既然要培训,当然需要有人。以许宣几人眼下的积累,硬件设施之类的东西此时不必担心。其实说起来,眼下的教学水准之下,硬件之类的东西并不是很重要。只要有一间房子,能够摆下几张课桌椅让人来做,能够进行必要的遮风挡雨,也就足够了。而至于师资,也自然是许宣来充当教师的角色。虽说以后若是可以,倒是能够培养一些进行培训的讲师之类的人才,但眼下来说,八字还没有一撇,他一个人也已经足够。
硬件和师资都不缺乏的情况下,最主要的问题在于生源。许宣眼下的计划并没有存了赚钱的目的,完全是前期的试水,但是即便如此,用来让他培训的学生其实也未必好找。总不能随便找一个人就说,我教你科考,你来跟我学吧。这样是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的。许宣眼下的年纪才二十出头一点,本身有没有在科考上取得成绩,如果真的这样说了,肯定是会被人当做笑话来看。
在信任度上没有说服力,另外一方面就是人员的选择。如果从发蒙的小孩子着手,教上个几年,或许能够潜移默化的让其接受或者说习惯自己的搞法。但问题是他并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来等待,如果那样,也不能突出所谓“培训”的价值了。而要让一般人接受他的想法,这个难度也实在是太大。眼下未必没有开明的人,但那样的人总归是少数。如同李贽这样的,对于科考之道嗤之以鼻,但是真的让他来认同许宣的作为,更多的恐怕还是不太可能——这样明显带着功利的行为,在啊一些人那里分明是对这些读所谓圣贤书的读书人的一种侮辱。
商量来、商量去,他和刘余帆还是决定从一些科考失意的书生处入手。这些人读书多年,基本功是有的,但是一次次科考失利带来的打击,让他们很大程度上身心疲惫。不过既然还坚持在这条道上走着,那么显然是不甘心。对于这种人来说,吊死在科考这棵树上的原因,许宣一已经有过分析,其实未必是科考的神圣性使然,更多的是因为科考对于这些人而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除了继续去考,继续落第之外,他们找不到其他的出路。
而为了能够中榜,他们其实不介意手段。之要合理合法的,或者不合理但是合法的,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因为他们所为的结果就是想考中,至于考中之后的事情,他们实在是不会想那么远的。
这些人,最适合做他的第一批实验对象。而在听取了许宣的意见之后,刘余帆左思右想,觉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因此也就同意去试试看。
通过人力拉车带来的信息渠道,对于杭州城内一些潦倒落魄的读书人,许宣心中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不过这种了解并不具体,他只是从选了一些人,随后刘余帆借助关系去调查一番。因为事情比较有风险,所有这些人的身份就需要有一个清晰的认识。需要有一个干净的身份,背后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牵扯,不然的话倒时候万一出了纰漏就比较麻烦了。
还是有就是这些人平素的为人和人品,虽说潦倒书生,失意文人,但是这些人也是人。有着七情六欲,和自己的心思。而作为开始,他所看重的还是这些人老实一点,人品靠谱一点,能够轻易压得住。
暂时来说,这样子也就能将风险控制在一定的范围里面了。虽然不保险的一方还有很多,但是这世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等到完全准备好的,事实上也完全不可能准备好。
这只是前期的一些工作,只要这些人过来还有一些后续的跟进。有些不合适的肯定是要淘汰掉的,但前期的工作做足了,也省去在这些事情上费心的麻烦。
……
又是一个秋天的早晨,许宣特地起了一个大早。时候到得眼下,白日的时间变得短了,黎明到来的时间比夏日要迟上一些。他拿了梯子爬打屋顶上,坐在依旧有些朦胧的晨光之中。屋舍俨然,鳞次栉比的房屋,远远的铺开在视线里,高低起伏地做着冲击。后方是街道,早晨的人还不是很多,偶尔有脚步声打那过去,也是完全不会注意到他的。
他坐在那里,望着东方的天空。晨风里有着几缕清新的味道,远处出杭州城外的山峦起伏的轮廓不断朝视线的两端蔓延开来。
他看了一阵,随后有些意味莫名地叹了口气。
一年了啊,整整一年……
好像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但又好像仅仅只是做了个梦一样。他当然知道不是梦了,每天早晨醒过来,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提醒着他。倒是让他有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怀疑,那个以前的他会不会是一场梦。
不过纠结纠结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但他觉得,总归还是要做些什么。爬到房顶看日出,吹一吹风,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时间流逝,东方的天空渐渐的泛白,随后被染成红色,太阳就要出来了。
而他是去年的今日,来到这个年代。
一整年就这样地过去了。
……
一整年过去了,但是时代还是这个时代,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眼下的身份。不过偶尔还是有一些东西会牵动起他的记忆,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其实随着时间流逝,他也已经开始有些木然了,这样的情况也变得越来越少。不过到得今日,算是做了一个总的爆发。
他觉得该去纪念一下,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算是对于自己的一个提醒。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和日子,那些记忆的浮尘同眼下的繁芜交接、纠缠,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完全忘记掉。
虽然眼下在这个年代过得没有太多的不如意,但是他并想忘记。
所以今天应该会有一场庆祝。
……
对于许宣突然的邀请,来赴宴的几个人都有些意外。
一般的宴请都需要一个由头,但这一次就比较突然了。刘余帆和黄于升手中是有事情要忙的,被许宣拉了过来。而另外过来的还有令狐楚,他最近忙得火急火燎,今日过来的却是老大不乐意。当然,即便如此,但依旧是过来了。
四个人的聚会场合,就定在了院子里的凉亭里。这时太阳升起来,秋风也是很凉爽的。
“也没有什么事。”许宣拿着茶壶往四人的茶杯里倒茶,随后想了想,又另外给令狐楚斟了一杯酒:“就是大家闲来无事,聚一聚,联络联络感情……呵呵。”
虽说来到了杭州,但是酿酒的事情也已经在这边做了起来。不过这些事情,刘余帆有路子,许宣只是提供了方法,随后就没有再管。刘余帆那边摸索了一些时间,最近也已经开始正式生产酒水
“闲来无事?”令狐楚闻言,瞪着眼睛,几乎要发飙。而一旁的黄于升和刘余帆二人,闻言也有些郁闷。许贤在言行上虽然比较随意,有时候也会乱说话,但是总得说来,一旦做事情都是相当严谨和靠谱的。这个时候真的是多是之秋,他们每个人其实都是有要紧事情要做的,这个时候所谓的“闲来无事”就有些过分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不然这酒我不敢喝……”令狐楚黑着脸说了一句:“又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么?”
“当然不是。”许宣站起身,随后搓了搓手,笑着说道:“这样吧,你们先坐着喝几杯茶,我去厨房炒几个菜……不要担心,这点时间耽误不了什么事情。”
他说着走出了凉亭,径直朝着厨房的方向过去了。
身后的凉亭里,气氛稍稍凝固了片刻,令狐楚有些狐疑地朝许宣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后问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宴请本身当然没什么,即便许宣毫无理由的将几个人拉过来,他们嘴上抱怨,但是作为朋友,心中自然不会真的去计较这种事情。况且最近几个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今天的情况有些不一样,许宣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亲自下厨。
黄于升在那边,面色有些古怪。虽然对于许宣,他已经很习惯对方的一些行为举动,但是有时候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比如他会觉得裹脚的女人不好看……开玩笑,裹脚!这么好看的东西……他也会因为自己多娶了几个老婆而心生内疚,这当然不是许宣自己说出来的,不过毕竟相处了一些日子,黄于升能够感受的到。因此自然就比较疑惑了,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的么?
如同今日许宣要出厨房烧菜,这样的举动也是他古怪性格的一种反应。即便真的要请客吃饭,直接找个酒楼进去不就好了么?难道会差这点钱?而且家里面又不是没有下人……黄于升对此有些想不开,过得片刻,才感慨一般地抱怨了一句:“啧啧……君子远庖厨啊。”他说完之后,目光有朝着一旁的刘余帆看了看:“刘兄,你说是吧?”
刘余帆此时也是满脸复杂的神色,不过闻言倒是笑了笑:“君子远庖厨……也对也不对。”
“啊?”黄于升张了张嘴,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一旁的令狐楚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说道:“此话出自《孟子》,前面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话。”他说着又皱了皱眉头,随后很光棍的摊了摊手:“不过我忘记了……”
黄于升在一旁,撇了撇嘴,小声说道:“还号称读书人……”不过话是这么说了,但是黄于升自己也没有多少印象。
刘余帆见状,摇头笑笑,随后拿去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就是这句话。”令狐楚点点头。
黄于升也在那边说道:“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他说着,看了看旁令狐楚明显有些鄙视的目,脸色微微一沉:“你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所谓‘君子远庖厨‘,说的不过是一种不忍杀生的心情罢了。孟子有一次拜访齐宣王,谈话中说起齐宣王见到一头因为用来祭祀而即将被杀的牛,觉得不忍心,就下令用羊去替换。也就是齐宣王‘以羊易牛’的心理,因为他亲眼看到了牛即将被杀的样子,而没有亲眼看到羊即将被杀的样子,因此孟子说了之前的一番话。“眼不见为净”,所以君子远离宰鸡杀鸭的厨房。
但是这样的话,到了后来人们断章取义,“君子远庖厨”就被理解成了男子不该进厨房,进厨房的都不是君子的意思。
这个时候几个人在这边因此谈了一阵,因为原本就是很私人性质的聚会,令狐楚也不会真的拿出官场上的那些架子,所以聊得话题也有些随意。
“其实很多古人原本的意思,未必是我们理解的那般。后世断章取义地厉害,一些本来的东西失去了真面目,反倒大行其道,让人以为是真的。”刘余帆喝口茶,这般评价道。
众人聊了一阵,随后许宣在厨房那边将一锅汤炖上,趁着这个当口也过来闲扯几句。待知道之前关于“君子远庖厨”的讨论之后,笑了笑说道:“倒是想起另外的一句话……大概也是断章取义的后果。”
“哦?汉文你指的的是什么?”那边刘余帆感兴趣地问了一句。这时候有家中婢女走过去,许宣远远地看了一眼,摇摇头:“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子无才便是德?”黄于升在那边重复了一句:“怎么了?这样的说法不对么?”
而刘余帆同令狐楚对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像是明白过来:“是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黄于升还不曾反应过来,这样问了一句。一旁的令狐楚伸手狠狠地拍在他的脑袋上:“不学无术!你这样子真是丢我辈读书人的脸!”
“呃……”黄于升有些无辜地看了看令狐楚,心中想到你算哪门子的读书人,但是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女子无才便是德……”许宣点点头,又摇摇头:“这话如果单独来看,确实也就是那么个意思。女人家么,知道那么多东西干嘛……头发长见识短才是应该的。”他说着,伸手取过桌上的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盏,喝了一口才说道:“其实这句话还有前半句。”
“前半句?”黄于升闻言,疑惑地问道。
一旁的地方,刘余帆接口到:“前半句是‘男子有德便是才’。”他说着摇摇头:“陈继儒的年些前说的话,但这话其实也不是他第一个说。”
这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历史上,也是让人误解颇深的一句,表面上看来是贬损女性的,即便是后世,也有很多人并不理解它的本意。许宣在旁边一张空着的石凳上坐下来,随口说道:“‘男子有德便是才’,这前半句话是希望一个有为的男人,要以德行为主,以才干为辅的意思。其实是要告诫每个男子要以德行为主的意思,而非叫男人不要重视才干。”他说着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而下联‘女子无才便是德’依然是劝女子要以德行为主的意思,而非贬辱女人不能有才干。这整个误会是因为错解了‘无才’的‘无’字所造成的。其实‘无’的本意是‘本来有才,但心里却自视若无’的意思。”“所以‘无才’不是真的没有才干,而是‘我虽然很有才干,但一点也不自炫其才,依然自视若无’的意思。古代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拥有过人的才气,还能自视若无,这就是德行的一种……按照原本的意思,其实是在褒奖女子,并非看鄙夷女子的意思呢!”他说完之后站起身,又朝着厨房方向过去:“你们接着聊啊,我去看看汤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