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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锦绣在湛家,只感到心里头松快许多。与两个孩子玩闹,一旁的湛功只是看着,却叫锦绣心里感到安心。徐氏的态度越发地可亲,看着她的目光是真的慈爱,便是连卧床的湛家祖母,虽大多都只是歇着,然而每当锦绣给她请安,脸上总会露出笑容来,拉着她说些话儿。在国公府里那样憋闷的日子,仿佛在这一家人的善待中都快活了许多,因此几日间,锦绣只在湛家,便是同寿县主等人要带她游玩,也都拒了。
姚俊干的好事儿还是不小心曝光了。
不过这却是他自己找抽。
因锦绣频频外出,同寿县主与沈嘉便十分好奇,追问下,锦绣也不过含糊地说了几句是当日迷路遇到的好心人,没想到姚俊立时便心虚了,忍不住问道,“可是当时救了你的好人?”
“救?”沈嘉敏锐地听到了这个字。
姚俊脸色微微一变,仰天咳了一声,有些胆怯地说道,“那什么,就是吧,锦绣那天,其实一不小心,差点儿就被个拐子拐走了。嗷!”话音未落,迎面就挨了一拳,就见沈嘉满脸怒色,见他委屈地看过来,立时便又是一拳头,口中骂道,“你说的轻巧!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锦绣一辈子就毁了!”
“我知道错了!”几拳头下来,姚俊疼得嗷嗷直叫,蹲下来双手抱头,讨饶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心里已经后悔了。”
“亏了锦绣还给你瞒着。”沈嘉呸了一声,拎起来姚俊便喝道,“你给我记住了!再这么干事儿不走脑子,别怪我宰了你!”一转头,她却见锦绣只是抿嘴笑着,并不趁着此时咬尖儿,便觉得这丫头太过懂事,便有些心疼道,“你也真是的,以后,他再敢欺负你,你只管与我说,必为你做主。”
“姑娘说得我竟无地自容了。”锦绣便拉住了沈嘉,不叫她再揍姚俊,眼看着姚二爷连滚带爬地跑了,这才温声道,“二爷也是无心的,何苦为这事儿多做纠缠呢?”她又对气鼓鼓的同寿县主道,“姑娘们为我张目,我已经感激万分,只是二爷已知道错了,别为了我的事儿搅了主子们的好兴致。”
“听你说的这人,倒真是不错。”沈嘉便笑问道,“你这几日去,便是为了感谢他?”
“因湛大哥马上要去西北,我想去送送。”锦绣便直言道。
“他从军么?”沈嘉想了想,便叹道,“西北军如今是安国公的麾下,我爹虽然手里带兵权,不过你也知道,安国公是太子的母族,我爹得圣人宠信,因此并不敢与皇子们多做牵扯,与安国公从不亲近,可惜了。”她摇头道,“不然,若是我叫我爹修书一封,你那恩人也能在军中升职快些。”
“姑娘的心意我知道,”锦绣只淡淡笑道,“只是大好男儿,自己建功立业便是,湛大哥若是真有本事,自然会脱颖而出。”
“看起来,你竟是对他极有信心。”见锦绣低头一笑,状似默认,沈嘉便爽快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便不插手了,只是,”她拉着锦绣的手叹道,“若是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只管与我们说便是,再瞒着,岂不是见外?”一开始她对锦绣,不过是同寿县主看重她,方才亲近。不过这几日相处,见锦绣行事谨慎,不是个藏奸的,便多出些喜爱,愿意回护她一二。
况且由仆可知主,锦绣性情温柔,沈嘉便对英国公夫人也多了几分亲近。
到底,姚俊是她日后的丈夫,而听说英国公夫人对姚俊的影响不小。
“我先多谢姑娘了。”锦绣连忙谢了,见同寿县主偏过了头不理自己,急忙在她耳边安抚道,“这次,是我错了,县主只饶了我这回,下次,不管什么事儿,我必不瞒着县主的。”
果然女孩儿的脸上绷得不那样紧了,同寿县主只哼道,“我什么都与你说,你却有事儿瞒着我,我可伤心了。”小小的女孩儿做出了气哼哼的表情,锦绣心里喜欢,面上便只做了惶恐地说道,“叫县主伤心,是我的不是。”
“那你怎么补偿我呢?”同寿县主耳朵尖儿扑棱了一下,偏头问道。
“县主想要如何呢?”见同寿县主的脸上露出了些坏笑,锦绣便无奈地问道。
“给我绣个小炕屏,我就原谅你。”同寿县主笑嘻嘻地说道。
锦绣真是哭笑不得。
她不善绣活儿,同寿县主自然清楚,如今,却是借着这个为难她,看着笑眯眯的女孩儿,她便只好说道,“若是县主得了炕屏,便不能再与我生气了。”
见锦绣应了,同寿县主这才拍手笑道,“必不会的。”不过想到锦绣向来不怎么给别人绣东西,自己却能得了她专心绣的一个炕屏,这不就是与众不同,比英国公家的几个姑娘还要与锦绣亲近么?小孩儿的独占欲再次发作,同寿县主想到当初只自己有的那个布偶,便笑得眯起了眼睛,吃过了饭,便放锦绣去湛家,自己与姚安玩儿去了。
因今日便是湛功离开的日子,锦绣早早便赶到了湛家,却见湛功已经准备停当,如今正在检查家中的房子是否完好,加固着漏风的地方,正站在房顶上,见锦绣来了,少年急忙跳下来,快步走到锦绣的面前,低声问道,“你来了。”
“湛大哥要走,我自然是要送的。”见湛功收拾得差不过了,锦绣便问道,“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似乎将要离开,湛功的脸上便露出了不舍的表情,回头看了看这个破败的院子,目中闪过几分留恋,然而嘴角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知道湛功是个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不说的,锦绣便轻声叮嘱道,“此去西北,湛大哥万事都要小心保重。”
湛功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果然目中担忧,便心里一暖,低低地应了一声。
此时,知道兄长要离开了,湛风湛善便跑了出来,抱着他哭个不停,湛功只低头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轻声道,“在家不要叫娘为你们费心。”
“哥哥不要走。”两个孩子从小被湛功带着长大,便不舍地大哭,小胳膊死死地抱着湛功的腿,拼命地往屋里拽。
锦绣见徐氏在一旁低着头擦眼泪,急忙走过去,与她轻声道,“婶子与湛大哥说说话吧。”只是见院子里的人都在落泪,自己也感到酸楚。
沉闷的少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将两个孩子小心地拉开,先进屋子给祖母磕了头,又回到外头,跪在徐氏的面前,哑着嗓子说道,“孩儿必不叫娘失望,这一家子,便叫娘劳累了。”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将自己的弟弟拉在一旁擦干了眼泪,这才对锦绣说道,“我,我会回来的。”
张了张嘴,却觉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湛功只叹了一声,望了望天色,便取了自己的包袱,向着外头走去。
锦绣搀着徐氏跟着送到了门口,这少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挤出了些笑容,“等我回来。”
锦绣看着这高大的少年远去。他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去拼搏自己的未来,看着他的背影,锦绣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在跳动,然而到底在两个孩子的大哭声中忽略了,只忙着开解他们,之后见徐氏失魂落魄,便忍不住劝道,“湛大哥本事大,婶子别担心。”
“当年,他爹就是这样走了,从此就……”徐氏悲从中来,却还是摇头苦笑道,“还是这个家拖累了大哥儿,我,我或许也很自私。”知道这孩子的本事,可是却不舍叫他离开。
“婶子的心,湛大哥都懂的。”锦绣微微犹豫,便轻声道,“我知道婶子如今有湛大哥的月俸,不过到底不多。”她从自己的怀中取了几张银票,红着脸道,“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小善小风如今要读书,婶子一个人照顾一大家子,这钱,只当是从我这里借的,湛大哥本事大,没准儿以后就成了大官儿。以后婶子还给我就是。”
“这个你先自己收着。”徐氏却没有要,只握着锦绣的手温声道,“我知道姑娘是为了我们,只是如今家里还有钱,并不差这些。”见锦绣欲言又止,她便拍了拍锦绣的手,轻声道,“你把我们当做亲近的人,这我知道,只是便是这样,我便更不能占你的便宜。况且,”她含笑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也不会把你当外人,只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见她说到这个份儿上,锦绣便只能将银票收了,脸红道,“湛大哥还叫我照看家里呢。”
徐氏目中微亮,然而目光落在锦绣小葱一般纤长白嫩的手上,便在心里一叹,只望儿子真能做出些功业来,好回来有能耐迎娶这样从未吃过苦的女孩儿,以后也不叫她如自己一般为了生计吃苦。之后咬了咬牙,便从怀中将翡翠戒指取了出来,放在锦绣的手心儿上,这才温声道,“既如此,这便当做我给姑娘的见面礼。”
“这如何使得。”见这戒指上的翡翠剔透明亮,如同一汪碧绿的水,映的锦绣手上都染了绿意,锦绣忙推道,“无功不受禄,太贵重了些。”
“以后麻烦姑娘的事儿还在后头呢。”徐氏只握住锦绣的手,轻声道,“这也是我的一点儿念想。”
银子没送出去,倒得了人家的戒指,这叫什么事儿。锦绣虽觉得不妥,然而见徐氏坚决的不行,只好道了谢,将这戒指收了,只盘算着日后如何将这还回去,正在此时,便见远处匆匆地奔来了一辆车,从上头跳下来一个人来,见着锦绣便是眼中一亮,赶着上前,顾不得抹汗便急忙说道,“县主请姑娘快些回去。”
“怎么了?”见他脸上竟是急色,锦绣便急忙问道,“县主可是不妥?”
“府里使人传了话儿,我家郡主被人告到宫里了。”这人脸上露出了惊惧的表情,声音都在发颤。
“宫里?”锦绣只觉得腿都在哆嗦,到底强挺住了,与徐氏歉然道了别,这才匆匆地走了。
见锦绣的车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徐氏这才收回了目光,见着两个儿子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娘给漂亮姐姐的戒指。”湛善便外头好奇道,“不是说,是祖母送给娘的那个么?”因颇有意义,因此哪怕最艰难的时候,娘宁可天天不睡觉地给人洗衣裳,也没有想过将那戒指卖了换钱。
徐氏摸了摸懵懂的孩子的头,这才轻叹了一声道,“这就要看,你哥哥是否有福。”见两个孩子还是不明白,她便摇头笑道,“若是有福,自然能得偿所愿。若是无福,”她垂下了眼睛低声道,“这戒指在锦绣的手上,也算是圆了咱们的一场缘分吧。”
“郡主是怎么回事儿?”坐在车里,忍着一路的颠簸,锦绣便对着身边的人急声问道,“怎么就被人告了呢?”
“咱们府里的姑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还混到了宫中,一状告到了御前。”那人一抹脸,愤恨地说道,“一大清早郡主便入宫自辩去了,我们便来请县主回去。”
“莫非是……”锦绣的脸刷地就白了,浑身突突。
提到了那姑太太,她便觉得有些明白了。
只怕是为了安平侯的死因了。
然而想到永昌郡主在这里头十分无辜,锦绣便不解道,“可是,侯爷是急病没的,姑太太凭什么乱告别人?”更为稀奇的,却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女子,她是怎么一路畅通无阻地进的宫?
想到这里,锦绣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心头窜了起来,手脚冰凉。
姑太太的背后,只怕另有主使之人,这一番发作,若是永昌郡主真的与安平侯的死因有关,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
再是宗室,也不能把显贵的命这么玩儿。
那人见锦绣明白,也不多说,只将她带回了庄子。锦绣见同寿县主已经六神无主,急忙在一旁将她安抚中,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只几个人匆匆地往京里赶。这一路众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思,同寿县主窝在锦绣的怀里,身边姚安也在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到了最后,终于有了些力气,不再慌乱。
入了安平侯府,锦绣就见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脸色苍白,显然是觉得大难临头。到了永昌郡主的正堂,锦绣就见大太太已经在此,正看护着齐坚与朱琛,脸上也露出了疲色,见了众人回来,便微微一笑,温声道,“并没有大事,看把你们吓的。”
“我娘怎么了?”同寿县主便带着哭音问道。
母女情深,想到母亲如今不知如何,同寿县主便有些害怕。
她从来都被厉害的母亲护在羽翼下,如今竟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或许,这倒是一件好事儿。”大太太便将同寿县主拉到身边,温声道,“其实你父亲的事儿,京里也有人说闲话,如今说开了,以后便无人再怀疑你的母亲是凶手了。”
“姐姐这话,说得没错儿。”大太太话音刚落,便见门口,正有一名红衣女子,慢慢地走进来,一张美艳的脸上,竟是一派刚强,她此时冷笑道,“叫我死,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