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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很快就传了下来,沐寂北即刻就被放了出去,并有了郡主的封号。
老太妃带着府中的人早早就来到皇宫的永盛门等着沐寂北,打算早些把她带回相府。
白竹再次出现在沐寂北面前,一身禁卫军副统领的服装,生生被他穿出几分纨绔子弟的味道,吊儿郎当的看着面前温软的女子,不由得调笑道:“只待上一晚就走?不打算再多留几日?”
沐寂北揉了揉红肿的手腕,只是温和的笑笑:“我怕我在多待上几日,白副统领又要劳心又要劳力,若是因此而英年早逝,我的罪过是该有多大。”
白竹抱着怀笑了笑,开口道:“你倒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本大人这么帮你,怎么也不见你有什么回报?”
沐寂北低垂着眸子:“只怕大人讨要的太多,我实在是偿还不起。”
白竹的眸子闪过一缕精光,宛若暗夜中的一道流星,带着不可捉摸的意味。
沐寂北转身走出天牢,门前却早已经有太监在等候,一身朱红色的袍子,腰间的白玉可以分辨出他的品阶,一见沐寂北出来,立刻躬身上前道:“参见永夜郡主,给永夜郡主请安,咱家奉太后娘娘之命,请永夜郡主前往凤翔宫走一趟,太后娘娘要见您。”
沐寂北双眼微微眯起,看来太后是坐不住了呢。
“既然如此,便劳烦公公前面带路了。”沐寂北微微颔首。
那公公点头走在了前面,沐寂北不紧不慢的跟着,心中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多时辰后,便到达了凤翔宫,迈进大殿的朱漆红木的门槛,沐寂北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主位上的太后,昨日的华服已经换下,换上了一身鸭蛋青色的素服,领口袖口腰间都是黑色的刺绣,头上更只是简单的插着几只白玉簪子,脸上的妆容也十分素净,若非坐在那个位置上,倒是看不出究竟是何身份。
沐寂北走上前去,给太后见了大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冷笑一声,并未让沐寂北起身,而是开口道:“沐寂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哀家都敢骗!”
沐寂北也不惊慌,似乎对于太后的反应早有所料,不温不火的开口道:“回禀太后娘娘,臣女不知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太后凤眉一挑,继续道:“你不是说你会证实哀家心中的猜测吗?可是如今你自己却从天牢脱身。你先是利用哀家去多伦府上为你打探消息,却是过河拆桥,设计自己逃出了天牢,你是不是以为,皇帝封了你为郡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哀家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沐寂北不急着辩解,只是反问道:“敢问太后娘娘,若是臣女始终呆在天牢之中,要如何才能取信于您?况且您曾说过,若是臣女自己出的来这监牢,您是不会横加干涉的,所以臣女不知如今错在何方?”
太后一掌拍在凤椅的扶手上,金色的凤椅隐隐发出颤音,整个大殿的空气冷凝的仿佛没有一丝波动:“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哀家面前竟然还敢强词狡辩!如此没有教养,到底是谁在纵容!”
沐寂北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是继续道:“难道说太后娘娘迁怒臣女并非因为臣女没有实现之前的承诺,而是因为臣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逃出了生天!”
“你!你真是。无法无天!”因为震怒,太后头上掉下了一缕发丝,整个人更因为双眼红肿变得狰狞起来。
沐寂北也不再退让,抬起头来直视高坐上首的太后,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继续开口道:“还是说太后娘娘是怕臣女证实了这德阳公主是多伦所杀,怕在一夕之间失去两个女儿,从此再没有人陪伴在您身边,所以害怕接受这个事实,想将罪名归罪于臣女身上,妄图自欺欺人!”
“简直是一派胡言!”太后的语气少了之前的凌厉气势,微微软了下来。
沐寂北心头泛起一丝冷意,人就是如此,总是喜欢自欺欺人,甚至可以假装充耳不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假装事情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可是,到头来最后却只会害了自己。
就像前世的她,很多时候明明已经察觉到安月恒和伍青青之间有着问题,可是她却总是告诉自己,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便不要相信,要相信她爱的那个男人,可是,最后呢,结果呢,落得的是什么下场?
“太后娘娘已经养虎为患,造成了惨剧,若是继续纵虎伤人,只怕追悔莫及,难道太后娘娘还要继续执迷不悟?”沐寂北看着被气的说不出话的太后冷冷的开口。
其实,她知道,太后如此愤怒主要是因为第一个缘由,那就是她料定了自己最后会死在天牢,给她的宝贝女儿陪葬,可谁知她如今不仅活着出来,还加封为郡主,要知道,从一个庶女到郡主,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所以,刚刚丧女的太后老人家不满了,虽然她管事不多,但是却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尤其这人还是一个自己已经决心处死的庶女,所以觉得失了面子,再加上连日来积聚的怒气,这才雷霆大怒。
不过沐寂北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激怒太后,让她将目光转移到了多伦的死之上,同时,打消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犹疑,决心将此事追查到底,这样一来,沐寂北逃出生天的事情就被无视了。
“哼!好,哀家就给你这个机会,若是此事是多伦所为,哀家便不再追究于你,你便去做你的北邦皇妃,但是你若证明不了此事是何人所为,就算是你如今被指和亲,哀家也一样有千百种办法让你死掉!”太后似乎有些疲倦,言辞却依旧尖利,带着不容置喙的神情。
沐寂北没有做声,确实,即便是她身处丞相府,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皆是万分谨慎,总会有所疏露,更何况,她不能永远呆在相府之中,不出大门。所以,只要太后让她悄无声息的死掉,那么无论是北邦三皇子还是皇帝都没有办法,人已经死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翻脸,她就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
放低了姿态,太后也缓和了声音,挥了挥手:“下去吧。”
沐寂北起身告退,心理却也明白,太后不是不相信这个凶手是谁,甚至连以往的事情也能够猜出很多,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或许很多人难以理解,比如很多平常百姓家卖妻卖子的人都多的是,怎么一个久居高位见惯各种手段,甚至背信弃义的妇人却将一个养女看的如此之重?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当一个人在物质上得到了满足,什么也不再缺少,那么精神和情感上便会有诸多缺失,对于感情反而更加珍视,所以这西罗的太后所缺少的便是感情和真心,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两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儿如此看重,哪怕是多伦杀了德阳,她的心理也总是有一个声音为她开脱。
沐寂北出了永盛门之后,便见到了熟悉的相府马车,老太妃坐在车里,时不时的掀起帘子探望一二,瞧见沐寂北之后,心终于是落到了肚子里去,却没由来的生出一丝叹息。
沐寂北坐上相府的马车,瞧了瞧车子里只有老太妃一人,随即开口道:“姑母不必忧心,北北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其实本来同老太妃一同来的还有沐寂晗和沐海蓉,只是沐寂北出来的晚,老太妃眼见着天已经到了晌午,怕两人闷着,便打发车夫雇了辆马车,先将两人送回了相府。
“北邦三皇子怎么会要娶你为妃?”老太妃紧着个脸,语气不善。
沐寂北双眼澄澈,好似十分不解:“三皇子求娶侄女的时候,不是已经言明,说是为侄女的琴声所折服,倾慕于我的才艺和心思,所以才会求娶侄女,姑母为何还如此发问?”
老太妃见着她这个样子,索性也不再故意绷着脸了,语气软了下来:“你可知那北邦是蛮荒之地,多半都是大漠狂沙,那里的民风又十足的剽悍,到了那里,少不得是要吃许多苦头。”
沐寂北知道老太妃忧心她,可是她实在是觉得老太妃对北邦有些误会,虽然她说的倒也基本属实,但是决计没有那么夸张,她曾经去过一次北邦,那里天朗气清,阳光和煦,放眼望去,尽是草原和牛羊,男子女子们在草原上放牧,唱着悠远的歌曲,倒是十分自有与畅快。
当然那风沙也着实十分恼人,甚至很多地方都是沙漠,民风确实也有些过于剽悍,女子也是马上能骑,肩上能抗,丝毫不逊色于男儿,但是北邦真的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相反有着极为丰厚的底蕴。
“虽然条件不是很好,但是北北毕竟是进入北邦的皇家生活,怎么也不会太差的,北邦虽然土地贫瘠,但是并不贫穷,而且北邦皇室素来奢靡,又怎么会差?再者北邦强盛,侄女嫁去做了三皇妃,却是不敢有人怠慢的,唯一不舍的,便是姑母了。”沐寂北笑着说给老太妃听。
老太妃只是叹了口气,知道沐寂北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多说也无益,便也不再劝说。
回到相府,正巧过了晌午,太阳依旧闷热,高高悬挂在天上,仿佛是要压下来一架大火炉。
按照习俗,沐寂北被册封郡主,是要广办宴席,请人来庆祝的,不过因为正逢太后的爱女逝世,却不宜大肆铺张。
“听说北邦三皇子没有多久就要回北邦了,所以这宴会就订在明日,请帖和宴会的安排我已经吩咐人准备的差不多了,因着比较匆忙,所以许多菜式和糕点都是从百花楼订的,明日会送到府上,你也要好好疏整一番,毕竟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失了礼数。”老太妃一面迈进院子,一面同沐寂北开口道。
沐寂北点点头:“有劳姑母费心了,姑母这两日也乏了,还是要多多休息。”
老太妃点了点头,没有再看沐寂北,却是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再也折腾不起了。
沐寂北一路向自己的院子走去,经过花园之时,瞧见花朵竟然已经开的姹紫嫣红,便四面打量了这花园的布局,花园处于正中,四面连接四条主路,却还拐着几个旁支,每一处都通向别一处地方。
不远处则是小桥,桥下流水潺潺,为这闷热的天气带来几分凉爽。流水之中有着不少锦鲤,慢悠悠的游动着,阳光照射在流水之上,被打乱成一片片碎金。
沐寂北收回目光,只觉得此处地形极好,可以瞧见远处是否有人过来,却又不易被人察觉。于是,将目光落在了那形态各异的花朵之上,心思微动,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沐寂北将白鹭和白竹唤了出来,轻声吩咐了些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想起不知所踪的青瓷,沐寂北的心恨的厉害。
青瓷似乎是唯一能够证明寂晴还活着的人,也是唯一见证着她从爱到恨转变的人,更是一路陪着她在她身死之后却依然愿意衷心相待的人。
在沐寂北心中,青瓷是她的亲人,是在这个世界上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变成杀人狂魔,不要被仇恨吞噬了本心的人。
沐寂北始终认为,青瓷比自己善良,比自己坚强,尽管她的头脑似乎并不及自己聪明,甚至在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也会拖自己的后腿,有时那么冷的一个人却又会妇人之仁,但是沐寂北还是愿意带着她,因为在沐寂北看来,她是有生命的,是鲜活的,她的存在,让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沐寂北站在窗前远眺,远处小山重叠,楼宇林立,阳光折射着水露,像是炸开了的水晶,只是女子的背影却格外寂寥,周身充斥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狠厉和温柔,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殷玖夜,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你我的岁月,各自安好,只当这是一场惊梦。
沐寂北忽然觉得可笑,可笑她自诩凉薄无情,却能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也能记住那张乖张霸道的面容,沐寂北不禁摇了摇头,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长歌当哭,为那些无法兑现的诺言,也为生命中求而不得的爱恋。
窗外伸进来两三枝桃花,带着淡淡的香气,随着微风浮动,偶尔会洒下些花瓣,阳光笼罩起女子,在地面上留下一片阴影,模糊了容颜,也模糊了时光。
沐寂北收敛了那莫名的伤春悲秋,也不去承认自己心中的那丝丝痛意和遗憾,有时她也会想,若是能同他过一辈子,也是好的。只是现实却总是一把无情的利刃,连做梦的机会也不留给她,沐寂北薄唇微抿,脸上没有常见的笑容,甚至说,是一丁点的笑意都瞧不见,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肃杀的冷气,狠厉也残忍。
明日相府设宴,多伦一定会来,既然敢来,就永远的留在这里吧!双眸之中寒光乍现,惊飞了一树的飞鸟。
沐寂北知道,自己此番成功脱身,甚至从一个将要死的人,摇身一变变成北邦皇妃,多伦一定心有不甘,会忍不住来找自己。
而她要的就是这个机会,这次,她要多伦死在这!
次日
丞相府前车水马龙,喧嚣不已,不为别的,就因为丞相府内有个庶女一跃成为了郡主,要知道,从一个庶女,到县主,再到县君,以此类推,是多少人穷极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尊荣。
所以不少人前来祝贺,当然,很多人认为沐寂北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不过是阴差阳错运气太好罢了,但是没有人会不承认,仅仅是这份运气,让他们不得前来低下向来高贵的头颅,因为这郡主不是简单的皇室郡主,是即将成为北邦三皇妃的郡主。
这样一来,相府的权势岂不是更大,有着北邦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后盾,即便是在西罗,相府的人也足以横着走了,而原本摄政王府和皇权两相对峙的场面,瞬间就因为丞相府的壮大,隐隐形成了三局顶立的局面。
但是,也有人认为,北邦依然是支持摄政王的,否则怎么会把尊贵的北邦公主交付给他,这种时刻,万万是任何一个也不能得罪的,这些官场的老油条们也都开始敲打起自己的算盘,情形一时间复杂起来。
虽然说是在公主的丧期,不易过分张扬,但是实际上老太妃却并未因此有所收敛,反而是将一切准备的极为华贵,给沐寂北做足了面子。
宾客尚未到齐,沐寂北已经打点妥当,一身湖蓝色的掐五彩丝线刺孔雀的长裙,胸前攒无数颗水晶,勾勒着金边,头上配着琼花海棠雕金簪,额前绕系三根金丝白玉珠细抹,整个人艳丽逼人,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
相府的花园之中,栽种了不少的名花,有杜鹃,有芍药,有牡丹,还有大朵的波斯菊,一簇簇,一团团,好似百花盛宴。在光阳之下开的骄傲,仿佛是在搔首弄姿的美人,花丛之中还有不少飞舞的蝴蝶,时上时下,流连于花丛之中不肯离去。
树上有着不少的鸟儿,百灵,喜鹊,八哥,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在懒洋洋的天气里叽叽喳喳的鸣叫着,混合成一道道美丽的乐音。
沐寂北伫立在百花之中,宛如是花中仙子,悠然自得,倒是一点也不急着赶去前院,似乎在欣赏百花的美态,与百花融为一体。
“永夜郡主真是好样貌,生生将这万花丛都比的没了颜色。”多伦一身柳绿色纱裙,踩着地面上的荆棘草走了进来,环佩叮咚作响,身姿窈窕,丰乳肥臀,眼角眉梢皆是流动着惑人的风情,随着她的动作,更是飘散开一道道压过百花香气的脂粉香。沐寂北转过身来,一双眼眸含笑看向多伦,开口道:“比起公主的美貌,臣女实在自愧不如。”
多伦,你果然按捺不住,来了。
多伦轻佻的一笑,开口道:“姑且不论这样貌的好坏,可是永夜你的心计却是本公主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沐寂北你还真是有本事,这样竟然也能出的来。
沐寂北反问道:“还是公主棋高一着,不是卸去了臣女一只臂膀?”
你多伦知道触碰人的软肋,我沐寂北自然也不逞多让。
多伦冷笑一声:“不愧是永夜你的臂膀,着实也是让本公主吃了一惊,看来都是永夜调教的好呢。”
沐寂北你可知道,你一次次让我觉得胜券在握,最后却是功亏一篑的这种滋味。
“再好还不是落入了公主的手中,说到底都是公主的手下败将,没什么值得好炫耀的。”沐寂北柔声开口,话语里听不出一丝尖锐,若不是这字里行间都透着反唇相讥的意味,让旁人看去还以为是姐妹两人在说着什么体己话。
“可是本公主的目的却是不在她,而是在永夜你的身上,谁能料到,前一刻还在大牢中等待着酷刑和死亡的人,下一刻却摇身一变成了西罗的金枝玉叶,成为了郡主?这提及永夜你的本事,多伦确实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多伦语气中的攻击性越发明显,带着几分开门见山的急躁。
“就算是郡主又能如何?还不是马上就要远嫁北邦?”沐寂北似乎带着丝无奈的开口。
多伦却是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永夜你这是要逃吗?还是你以为本公主会允许你逃离西罗,待日后再卷土重来!”
多伦的语气带着张狂,不等沐寂北开口,继续道:“你要知道,本公主不将你踩到脚下,实在是心有不甘,若是就这么让你走了,岂不是要失去很多乐趣?”
沐寂北看着笑得得意的多伦,突然走近到多伦耳畔,轻声道:“公主你还有乐趣吗?是不是在杀死周淳的时候,就再也不知乐趣为何物?”
多伦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脸上的肌肉几乎都僵硬在那里,满眼震惊,慢慢将目光移落在沐寂北的脸上,对着那张似笑非笑带着嘲讽的脸,踉跄着后退一步。
多伦直愣愣的看着沐寂北,似乎没有想到会从沐寂北口中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更没有想到会从她的口中说出这个自己隐瞒了多年的真相!她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这
“呵呵,你这是在诈本公主吗?你以为本公主是三岁孩子,会相信你这不入流的招数?”多伦回过神来,眼珠从僵直的状态微微一动,冷笑一声,隐藏着眼底的惊慌失措。
“哦?是吗?既然公主想不起来了,不若臣女帮您回忆回忆。”沐寂北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一步步逼近多伦。
多伦看着神色冷凝的沐寂北,心头一紧,随着沐寂北的逼近,多伦却是不受控制的后退起来,脑海中似乎又回忆到了当初那一幕。
“那年,你年幼丧母,在宫中孤苦无依,偶然遇见德阳,她见你长的可爱,又怜你倍受欺凌,便央求着当时的郭罗妃也就是当今太后,将你抱养在她的名下,于是,你从一个落魄丧母的公主从新变成了一个备受宠爱,人人追捧的公主。”沐寂北的话语像是魔咒一般,让多伦想起了那记忆深处永远也不能忘怀的童年。
那年,她的生母被人害死,她一瞬间便失去了依靠,她的母亲并非是西罗人,所以她也没有任何靠山可以依靠,再加上先皇子女众多,她很快就被遗忘在了长乐宫的一个角落,被人欺辱嘲笑,甚至连饭也吃不饱,过着早先她从未想过的生活。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遇见了德阳,那个单纯快乐的真正的公主,她比她要大上几岁,可却比她要单纯的多,隐隐带着几分霸道,多伦看着她一身的锦衣滑锻,绫罗珠玉,羡慕的不行,甚至小小的她便没由来的开始厌恶这个长相清纯,思想更是单纯的女子。
但是出乎意料的,这个女孩子十分喜欢自己,于是多伦便开始甜甜的喊着她姐姐,她给了她糖果,并挥舞着小拳头,告诉自己以后都不会有人在欺负自己。
于是,从那之后多伦被带到了郭罗妃身边,成了她的另一个女儿。
“德阳和太后都对你很好,只是自小你的母亲便是教导你要学会察言观色,揣度人心,而受到过欺辱的你一直从心底排斥着郭罗妃和德阳的靠近,只是,为了你想要的生活,你却惯会讨好两人,甚至让人真的以为你将其当做了亲人。”沐寂北继续开口,双目直视着多伦的瞳孔,清楚的在其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脆弱。
蛇打七寸,你多伦会,我亦是也会,沐寂北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或者不该把年纪尚小的你说的这般有心机,只是从小的耳濡目染却是让你骨血里流淌着同你母亲一样的东西,争权夺势,贪慕虚荣。更或者。是忘恩负义!”沐寂北的声音越发凌厉,似乎重重的击打着多伦的内心。
多伦惊慌失措的后退起来,企图远离沐寂北,也不再看她,而是沉沉的闭上了双眼,是,其实太后和德阳一直都对她很好,可是她忘不掉太后给德阳做的衣服总是用蚕丝金线,而自己的只是普通金线,她也忘不掉吃糕点时,太后总是吩咐人做的尽是咸口,因为德阳喜欢,只是却没人知道自己喜欢甜食。
她也忘不掉凤翔宫中的下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中的鄙夷好敷衍,甚至看着德阳时眼中带着的纵容和宠爱。是,她明知道这些东西本来就已经是她额外拥有的,可是没有人心甘情愿比别人差,为什么明明同样是公主,可她却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而德阳却是众星捧月。
也因此,哪怕德阳让她的生活不必在饥寒交迫,可她依然欢喜不起来这个莫名多出来的姐姐。
“你一直嫉妒着德阳,她心思比你单纯,身份比你华贵,首饰比你多,衣服比你漂亮,比你更受小孩子欢迎,所以,你讨厌她,你从小就讨厌她,哪怕她给了你她所能给你的一切,你却依然讨厌她!”沐寂北冷笑着开口,似乎只是在简单的阐述着事实。
多伦的眼角滑落下一滴泪珠,这些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终究是被沐寂北支离破碎的拼接了出来。
此刻的她只觉得心痛的厉害,无休止的蔓延着,明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明明她都已经老了,为什么还要提起这些旧事,在她杀死德阳的时候,她都不曾去回忆,因为她惧怕,多伦的心抽搐的厉害,好似被人挖空了一般。
“是,我是嫉妒她,我嫉妒她年轻貌美,被人保护的像是个不谙尘世的公主,我更嫉妒她拥有我不曾拥有的一切,却又顶着仁善的嘴脸施舍给我!”多伦渐渐变了声音,声音带着哽咽却也尖利。
“是,但是尽管如此,你还是一直维持着与她的关系,可是你终究没有想到,命运再次同你开了一个玩笑,你竟然同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沐寂北看着苦笑的多伦继续开口。
“那个男人如春风般走进你的心田,让你涤荡起少女的情怀,可是,上天似乎刻意同你作对一般,那个男人爱着的却依旧是德阳!是你无比厌恶的德阳”沐寂北一双黑眸澄澈的仿佛洞悉了一切,字字逼问!
“呵呵,真是想不到,德阳那个呆子竟然会把这么多事都告诉给你,倒你倒是真得了她的心呢!”多伦自嘲的开口。
她多伦自诩美貌,又一直扮作乖巧,可是那个男人却依旧喜欢任性妄为的德阳,无论她怎么善解人意,可倾听的却依旧都是那个男人关于德阳的甜蜜牢骚。
而她,在那一刻心如刀绞,恨从心气场,第一动了杀机,恨不得杀了德阳,取而代之。
“是,于是你设计了一出好戏,佯装帮助德阳和周淳私奔。”沐寂北笃定的开口。
多伦的眼中闪着怨毒,手指不受控制的紧紧握成拳状,尖利的指甲抵住掌心,传来阵痛:“不错,是我设计的,其实父皇当时已经打消了让德阳和亲的念头,只是这目标却是转移到了我身上来,我再一次要成为牺牲品,成为为了德阳而牺牲的牺牲品。”
“所以,你不甘,当德阳和周淳两人相聚在一户人家中时,你谎称皇帝的人马找来,支走德阳,却是借机表明对周淳的心意,不惜以死相逼、”沐寂北再次开口。
多伦没有做声,那是她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却也是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不得的滋味,更是第一次恨一个人的开始!
“是,我也不怕告诉你,反正你也是快死的人了,既然德阳敢将心事说给你,我多伦又有什么好怕的?”多伦似乎已经笃定不会让沐寂北活过今日,也不在乎沐寂北是不是猜到什么,只是多伦却忘了,自己如此激动的情绪之下,必然有所失控。
“看来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德阳的阴影之下呢,即便是她死了,你却依然不能自拔,你,多伦,只是德阳的影子。”沐寂北淡定自若的开口,看向多伦的目光中带着分怜悯,带着分嘲讽,让多伦险些抓狂。
“果真是牙尖嘴利呢,就算是我一辈子活在德阳的阴影之下又如何?我亲手杀了她的爱人,让她行尸走肉的活了近二十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我只赢了一局,便赢了她一辈子!”多伦有些疯癫,似乎对沐寂北的话起了极为强烈的反应。
“这么说周淳真的是你所杀?”沐寂北挑挑眉,带着丝怀疑看向多伦。
多伦背过身去,暗沉着嗓音开口道:“是,那日我向他表明了心迹,并且告诉他如果他带着德阳离开,父皇将会派遣我远赴南乔和亲,我求他不要扔下我一人,我也求他带着我一起走,哪怕…”
“哪怕你愿意做小?”沐寂北接道,丝毫不顾及多伦的心理。
多伦没有开口,沐寂北却再次逼近:“可是,一向和沐出风的他却言辞坚定的拒绝了你,不管你是否会被派去和亲,这让你高傲的自尊心一下子受到了重创,仿佛瞬间被人踩在了脚下践踏,你不肯承认自己这辈子永远比不过德阳,哪怕是你放低了身段做小他也不肯接受!你觉得很丢脸,觉得受到了侮辱,所以你拿起刀对准了他,带着哀求,带着狠决,威胁他若是不肯接受你,你便杀了他!”
多伦的眼睛通红,眼中的泪水滑落下来,带着不敢置信的嘶吼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
沐寂北勾起唇角,凑近多伦:“你更没想到,他甚至不曾拒绝,却是直接将身子凑近,推进了刀身,你惊慌失措,却恨他反过来威胁于你,你怒从心起,将本插的并不很深的刀生生贯穿他的身体刺了进去!”
因着沐寂北的逼近,多伦跌坐在地上,整个人的情绪有些失控,也不再理会沐寂北再说些什么,一边哭一边笑,有些似发疯,又似崩溃了一般。
沐寂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带着惋惜开口道:“而后,德阳从地窖中钻了出来,瞧见了这惊恐的一幕,你已经做好了同德阳破裂的准备,却没想到,那个不爱你的男子却为了你,欺骗了德阳,为了不让你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为了不让你葬送同德阳之间的感情,他不惜隐瞒了你杀了他的真相,在死之前依然选择替你圆了谎。”
多伦再次闭上了眼睛,泪水在布满厚重胭脂的脸上留下两条重重的划痕,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沐寂北沉寂着目光看着她的模样,在心中告诉自己,沐寂北,你要记得,永远不要有一天变成这个样子,永远不要忘了你是谁?无论是浮华,仇恨,爱情,还是什么,永远不要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那将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
“所以在他死后,你即便厌恶德阳,却依旧与德阳维持成好姐妹的模样,也因为他宁死拒绝,所以你变得淫荡不堪,你要向他证明,有无数男子为你趋之若鹜,你要向世人证明,你多伦有着无数男人的追捧!你貌美,你性感,你美丽的不可方物,可是你自己却都不知,其实你只是一具粉红骷髅!”沐寂北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重重的击打在多伦的心上。
多伦坐在地上,半响没有开口,目光竟然同德阳有些相像,空洞的什么都没有,除了麻木还是麻木。
多伦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到最后,那个男人还要帮着她隐瞒,明明是她杀了他,他为什么临死还要帮着自己,她始终理解不了。
沐寂北不再开口,时间渐渐流逝,多伦似乎渐渐回过神来。
多伦猛然抬头,惊醒般的看着沐寂北,站起身来,开口道:“哼,沐寂北,你真是好算计,竟然妄想利用我的软肋,想让我崩溃,让我承受不住因此发疯或发狂,甚至想让我陷入自责痛苦而死,最好再来个自我了结!”
沐寂北勾起红唇:“看来你清醒的很快,我的计划似乎失败了呢。”
多伦讽刺的笑道:“即便这些事埋藏在我记忆深处多年,是我心中的一颗毒瘤,但是不得不说的是,我还是要感谢你,若不是你直接扒开了我的内心,让我直视这些,怕是这些东西永远都是我的软肋,可是如今,将这些呈现了出来,我将再也不会有所畏惧!无论是周淳,还是德阳,都只能成为我多伦的垫脚石!我多伦总有一天,会像世人证明,谁才是真正值得追捧的人!”
沐寂北一脸天真的看着多伦:“多伦公主,您该知道,臣女并非是那么心善的人,怎么会好心帮着您直面痛苦,又怎么会有时间听着您讲述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多伦一愣,顺着沐寂北的目光看去。
沐寂北走到身旁的百花之中,轻轻摘下了一朵橙黄色的不知名花朵,拿到多伦面前,开口道:“多伦公主,您知道这朵花的名字吗?”
多伦的目光放在沐寂北的手上,那是一朵橙黄色的花朵,花瓣重重叠叠,带着几分妖娆,却并不熟识。
沐寂北笑着为多伦解释道:“这是幽晴花,来自于北邦,花气甜腻,让人闻之可以情绪不稳,意志不坚,所以刚刚我只是稍稍激怒于你,你便已经情绪失控,并不十分清醒。”
不错,这花是昨日沐寂北让白鹭特意栽进这处花园之中的,因为色泽艳丽,所以同旁的花朵交汇的很好,并不会引起格外的注目。
“哦?看来本公主倒真是有些小瞧你了!不过即便是又怎么样,说到底,你不过是个要死的人罢了!”多伦有着小小的惊愕,因为她本是以为沐寂北只是利用她内心深处的弱点进行抨击,揭开她的伤疤,让她痛不欲生,就如同她也找到了她的软肋一样。
但是,她并未想到沐寂北竟然还会借助这北邦之花,看来也是做足的准备的,多伦看着浅笑的沐寂北,心头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沐寂北浅笑着摇摇头,略带惋惜的看着多伦,开口道:“不,要死的人不会是我。”
多伦眉头一蹙,不屑的笑道:“不是你那是谁?难道你以为只凭这些陈年旧事就能打倒我多伦!”
“陈年旧事打不倒你多伦,哀家倒是要看看,我郭罗氏族能不能打到你多伦!”太后阴冷的声音先从拐角处传来,紧接而至的便是一身素服却十分威严的当今太后。
多伦一愣,而后眼中闪过十足的慌乱,目光开始躲闪,不敢同太后对视,最终却带着丝顿悟的落在了沐寂北的身上。
沐寂北勾起唇角,微微开口:“要死的人不是我,是你!亲爱的多伦公主。”
多伦瞳孔微缩,她先是洞悉了她的过往,继而毫不犹豫的揭开她的伤疤,那些她心中所畏惧所痛苦的东西,一一呈现出来,继而利用这些让自己失控,可是实际上却是早早安排太后等人将她的每一句都听的清楚,看的明白!
相信若是往常,她不一定会中计,可偏生这沐寂北先是用了那北邦之花让她神智模糊,又故意击中她的软肋,掀开多年前的记忆,而自己却是在她的挑拨之下,傻乎乎的将所有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正中下怀!
场面似乎一时间就僵在了这里,太后用无比陌生的眼神看着多伦,这个孩子,她给她一切富足的东西,也给她感情,即便是不如德阳那般亲厚,可是却也从不曾亏待了她,可是谁曾想,她的心思却是这般,太后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哀家就算是养条猫猫狗狗,这么多年来,也会知道向哀家摇尾示好,可是你却是连这畜生都不如!可怜我的德阳一心把你当做好姐妹!”太后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神色间带着荒凉,看来,多伦一事实在是让她失望了。
“哼,你少在那惺惺作态,这么多年,你是给了我不少的东西,可是我又何尝不是看着你们母女的脸色度日。”多伦冷笑着开口,也不再畏缩,似乎打算破罐子破摔。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北邦三皇子从另一个拐角走出,身后跟着一身白袍,眼中却带着恨意的年轻男子。
“看来本皇子差点错过了一出好戏。”北邦三皇子朗声开口。
多伦将目光落在北邦三皇子身上,却是一眼就瞧见了他身后的那个白衣男子,瞳孔骤缩。不住的后退:“你…你…”
那白衣男子越过北邦三皇子,走到多伦面前,尖锐的笑着,带着几分狰狞:“多伦啊多伦,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多伦语无伦次的开口,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
是,我是差点就死了。你那一刀让我修养了数年…可等到我归来。德阳却已经有了驸马…你将我同她生生分隔,我不怪你。可你却狠心的杀了她。你可曾对得起我对你的维护!“那白衣男子渐渐逼近多伦。
多伦踉跄着后退,目光闪躲”不是我。不是我…“。
这个男子是她心中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噩梦,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对上自己手中剑的样子,忘不了自己发狂讲的整把剑贯穿他身体的样子,也忘不了,临死前,他那双温柔的带着宠爱的看着自己的眼睛,那是她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沐寂北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德阳虽然一心爱着周淳,可是当年心神俱损,身体一度不好,而适逢年龄已经很大,太后不忍爱女日日受此折磨,便给德阳许了一门婚事,德阳怕母亲忧心,随即点头同意,只是即便是有了驸马,这情形却也并未好转,两人貌合神离,相敬如宾。
多伦抱着自己的头转身就要跑,似乎十分痛苦和挣扎,太后并未多加阻拦,沐寂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跑,似乎已经迟了。
沐寂北抬眸看向那白衣男子,他露出一抹不属于他的邪肆的笑意,抬手将带着金鼎子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呜~“声音从他的嘴边流淌出来,只片刻,天空之上,便从四面八方聚集了无数飞鹰,在空中盘旋,这些飞鹰最初是极为凌乱的,只觉得黑压压一片,带着压顶之势,丝毫没有秩序可言,褐色的翅膀有力的震动着,几乎擦着天上漂浮的朵朵白云。
可是渐渐滴,在那白衣男子的哨声下,那些带着压顶之势的飞鹰竟然渐渐聚拢盘旋成一个圆环,在空中环绕,再不见丝毫纷乱,偶尔发出尖锐的嘶鸣,划破天际。太后满面惊愕,十分震惊的看着空中的景象,尽管距离如此之远,可那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要覆盖了这一片的天空,压抑的可怕,随着飞鹰的盘旋,几人更是感到一阵阵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几乎擦着自己的面颊,在这暖暖的日头之下,却带着寒意。
多伦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有恙,回头张望了一下却只觉一道道黑色的闪电直罩她的面门而来。
那锋利的爪牙,凶狠而尖锐的目光,让多伦陡然生出无端恐惧,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一道道黑影在多伦的面门前呼啸而过,多伦一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啊!“
太后捂着嘴后退一步,重重的咽了咽唾液,喘息渐渐加重,相信若不是有人搀扶着,怕是很难站稳。
北邦三皇子也是面色微沉,带着丝复杂看向一脸平静的沐寂北,一身湖蓝色的长裙,只衬的皮肤白皙,整个人的眼角眉梢都流动着温软的气息,仿佛最是无害。
可是,他却分明能在那双澄澈的眼中,瞧见洞察世事的凉薄和嘲讽,还有隐藏的极深的狠厉与残忍,这让他的心没由来的一颤。
再看多伦,两只眼睛已经只剩下血淋淋的黑洞,无数的鲜血翻滚着溢了出来,在脸上好似勾勒地图一般蜿蜒曲折的流淌着。
多伦两手捂着自己的双眼,血水蔓延过指缝,发出痛苦的尖叫:”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矫健有力的雄鹰依旧盘旋在多伦上方,依稀能听见翅膀击打的声音,偶尔还发出尖利的叫声,似乎是被鲜血激发了野性,迫不及待的想将眼前的东西拆吞入腹,只是因为那白衣男子并未给出口令,所以只是饥渴的忍耐着。
四周的地面上并未发现多伦丢失的两只眼睛,想来是被雄鹰啄去,给叼走了。
太后颤颤巍巍的指向沐寂北,开口道:”你。你…哀家说过。会亲自。亲自惩罚…“
沐寂北移开同太后对视的目光,对着那白衣男子点了点头,那男子再次发出了不一样的口哨之声,一瞬间,千百只飞鹰冲击而下,直奔着多伦而去,不容躲闪,尖锐的利嘴啄进多伦的身体,连带着衣衫被撕扯的破破烂烂。
多伦是恐惧的,更是痛苦的,她想不到她会一种这样的方式死去,更想不到自己最终会死在这个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手上,到死,他爱的都是德阳啊!自己这一辈子到底是在证明什么,到底是在证明什么!
她一无所有,到最后,她终究是一无所有!为什么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只能是属于德阳!
”啊!“多伦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隐隐惊动了前院,多伦想跑却是动弹不得,只觉得无论怎样扑腾,身上都牢牢的被雄鹰所覆,挣脱不了,渐渐滴,多伦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的被撕扯了下来,很快就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太后本是要对着沐寂北开口,可是瞧见多伦的模样,只觉得胃部翻滚,呕吐了出来。
那雄鹰每啄一处,必是把衣衫连带着皮肉一起啃食下去,而后露出森然的白骨,积少成多,因为雄鹰数量极多,不出片刻,多伦便只剩下一具骷髅,森然的白骨置身于空气之中,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再不见这个女子生前的美貌和罪恶!
太后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北邦三皇子也是不由自主的拧起了眉头,没有言语。
沐寂北走到虚弱的太后面前,浅笑着开口:”太后娘娘可是身体不适?“
太后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沐寂北,激烈的喘息道:”你好大的胆子,哀家明明说过,这件事交由哀家亲自处置,可你却。你却。“
太后像起刚刚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根本无法说出口。
沐寂北勾起粉嫩的唇畔,开口道:”可是太后您似乎忘了,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多伦嫁祸给臣女的,虽然如今臣女已经证实了自己的清白,但是臣女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再加上多伦公主一直在太后膝下长大,臣女对于太后您可并不十分相信,古语有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么,这自己的仇臣女向来喜欢自己报!“
”你!你!你就不怕哀家怪罪于你!你真是无法无天。“太后似乎从未见过态度如此谦恭,话语却如此嚣张的人,一时间只觉得心力交瘁。
沐寂北轻蔑的笑笑:”如今一事,太后娘娘您也该知道臣女是什么性子,臣女与太后娘娘本无仇恨,臣女又要远嫁北邦,臣女心想实在是不值得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再与太后娘娘结成仇怨。“
沐寂北话中有话,很是明确的告诉太后自己是个记仇的性子,同时告诉太后她将远嫁北邦,而北邦三皇子如今也在这,若是太后对自己做出什么事,这北邦三皇子难免不会认为是太后所为,得不偿失。再者,也是在提醒太后,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多伦已死,为了一个多伦同相府或者北邦结仇实在是不值。
太后本就与老太妃不合,只是因为一个坐镇宫中,一个移居宫外,再加上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一直相安无事,若是有了一个什么临界点,相府怕是会同郭罗氏族对上,这对于太后那个身为南燕王的儿子十分不利。
太后的目光很深,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身姿曼妙,眼神清澈,说起话来鲜少带着气势,只是温温软软的,就好似不问尘世的公主,只是,太后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假象,这个女子心肠歹毒之厉害程度绝对数一数二。
沐寂北见着太后不再做声,收敛了笑意,再次开口:”今日的事臣女本就打算知会太后一声,并未打算劳烦太后娘娘亲自动手,所以太后娘娘还是放宽了心才好。“
天空中的雄鹰依旧盘旋着,在白衣男子的指挥下,继续着动作。
沐寂北侧身让开,让太后可以看见多伦一处的状况,只见那些饱餐之后的雄鹰竟然将多伦的白骨一根根叼起,在太后面前呼啸一声,便扬长而去。
太后只觉得眼前一黑,被那翅膀呼扇的险些尖叫出声。
老太妃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开口道:”太后娘娘,您瞧,多伦公主如今尸骨无存,我劝您还是不要继续追究为妙,总的来说,虽然过程不甚相同,可结果却同样也是您想要的。“
太后看着这个争抢了一辈子的女人,沉沉的闭上了眼,再没有开口。
沐寂北在昨日经过相府花园的时候,观察了此处的地形,觉得十分有利于隐藏人身,更是适合将那北邦之花移至百花之中,隐没香气,让人无从分辨。
而后,她再让白鹭掐准时间,将太后请来,直到听着多伦在自己的诱导之下,将一切说出。
沐寂北知道,太后也一定不会轻饶多伦,养育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是养出了仇恨,但是沐寂北不想把多伦交付给太后之手,一则是因为多伦生事太多,不仅让自己深陷牢狱,更是让青瓷现在下落不明,这个仇,她是无论如何也会报的。
二则是因为沐寂北要像太后示威,这些久居高位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喜欢左右别人的生命,更是三番五次妄图拿捏自己,但是沐寂北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可以随便揉捏的软柿子,让太后以后妄图动她的时候总是要顾忌着点。
况且今日这一幕,足以滞留在太后记忆深处,让她午夜梦回,甚至也忘记不了。
同时,这多伦最后连骨头渣都不剩,雄鹰将多伦的白骨都叼走,指不定会扔在那个荒野山头,太后是想找也找不到,更别说追究妄图追究,却也是没有证据的,毕竟今日在场的这些人,怕是没有人会指证。
再退一万步讲,沐寂北大可以一句,这多伦是被雄鹰给吃了,她未曾碰过多伦一根手指,多伦死了,关她什么事?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渐渐散开,沐寂北看了看那白衣男子,微微颔首。
那人也点点头,似乎在表示谢意,便轻飘飘的转身离去。
太后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已经支撑不住,被身旁的婢女搀扶下去,老太妃看了眼沐寂北同北邦三皇子,意味不明,转身离开。
北邦三皇子走到沐寂北面前,俯视着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开口道:”驭鹰之术?“
沐寂北抬头:”怎么,三皇子有兴趣?“
北邦三皇子纠正道:”本皇子姓战,名冬雷,你可以直接称呼本皇子的名字。“
沐寂北挑挑眉,没有作答,今日来的那名白衣男子,并不是多伦和德阳两人深爱的周淳,他是周淳的弟弟,周兴。
沐寂北前世在安月恒手下的时候,曾经被安月恒派出执行一个任务,那就是将这个周家的独子杀掉。
周家不算是大族,但是倒是个和睦的家族,听说周淳的父亲只娶了他母亲这一个女人,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周淳,一个是周兴,两人相差不多,再加上已经过了十多年,样貌多多少少也有些变化,多伦将周兴认作周淳并不是什么难事。
周家一直有着一种让人眼红的本事,那就是驭鹰,说白了也就是可以驾驭空中的雄鹰,让他们来帮助自己,要知道,鹰是空中之王,如果能够驾驭雄鹰,无论是传送消息,还是帮助自己作战,都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但是周家的这项本事很隐晦,所知者甚少,代代流传,极为神奇。
在周淳死后,周夫人也一蹶不振,没多久就去了,而深爱妻子的周家家主,竟也神奇的在同一天死了,面容安详,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安月恒得知周家有驭鹰这个本事之后,小小年纪的他,便亲自去请这个同他差不了几岁的周兴,只为了让这驭鹰之术能为他所用,但是,周兴却并不领情,甚至出言讥讽了安月恒。
安月恒年少之时,修炼并不到家,是以回去之后就对寂晴下了命令,让她将其杀掉。
寂晴确实也是依命而为,但是当她瞧见固执的周兴,始终跪在自己双亲的坟前不肯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就心软了,想想自己空白的记忆,有些思念不知是什么样子的父母,寂晴的心微微动容。
看着周兴从一个衣食富足的世家公子,一下子就变得孤苦无依,甚至受人欺凌,可本该变得世故圆滑的他,却偏生那么倔强。
寂晴不想违背安月恒的命令,可是她却没有杀周兴,她给周兴找了一户普通人家,让他从此隐姓埋名,并让他保证永远不能使用驭鹰之术。
周兴答应了,所以从此消失了,甚至让众人以为他死了。
但是只有沐寂北知道,他一直都在,在她安排的那户人家里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尽管他并不快乐。
所以昨天沐寂北早早安排好白寒给了他消息,沐寂北则在夜色里,穿戴整齐,悄悄潜了出去,找到了周兴,只道自己是寂晴的朋友,告诉他寂晴已经被安月恒所杀,又告诉他有机会为自己死去的哥哥报仇,只是需要他请飞鹰来助,不知是否愿意?
所以,周兴答应了,带着隐忍,跟随沐寂北来到了丞相府上。
有时,沐寂北会想,当初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放掉周兴,可她偏生违背了安月恒的意愿那样做了,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老天就好像安排好了一样,让寂晴留周兴一命,又让周兴帮助沐寂北以此,由此因果。
北邦三皇子战冬雷静静的打量着女子精致的五官,看着那带着几分凉薄却满是笑意的眸子,只觉得自己越发难以看透这个女子,看了看挂在自己腰间的同心结,勾起唇角,没关系,不管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都要同自己回北邦了。
”战冬雷。“沐寂北轻轻呢喃着重复道。
战冬雷不置可否:”你可要好好记着,这个名字将陪伴你过一生。“
沐寂北听后,眉眼含笑,也没有辩驳,却莫名的想到了那个男子,上次青瓷探听了消息,她并没有让白寒告诉给他,也不知他是否能撑得过,此番归来,怕是与自己再不复相见了吧。
”战冬雷,北邦公主此次来西罗和亲,这是偶然事发,还是早有预谋。“沐寂北弯着眼睛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男子。
战冬雷愣了一下,却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是有趣。“
沐寂北也不反驳,宛转蛾眉,将目光落在了战冬雷的脸上。
这个结果对于沐寂北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如果北邦公主是早有预谋嫁进摄政王府的,那么便意味着北邦在安月恒同皇族之间选择了安月恒,而相反,若是这件事只是一个偶然事件,甚至说是在自己的一力促成之下才达到的结果,那么至少说明北邦并没有打算扶持安月恒。
”若是我告诉了你,你倒是要如何回报于我?“战冬雷将头探到沐寂北脸庞,只觉得女子的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玉,不见一丝瑕疵。
沐寂北看着战冬雷磊落的目光,莞尔一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马上就是三皇子的妃子了,三皇子如今却是同我谈些回报的问题,还真是让人伤心。“
战冬雷本只是调笑一番沐寂北,可瞧见她那故作伤心的样子,心还是抽了一下,即便明知道是假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此番前来只为粮草。“
沐寂北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继续道:”如此看来,三皇子还真是无情,为了粮草一事,不惜毁掉自己妹妹的幸福。“
战冬雷一愣,见着得了便宜卖乖的女子,再次大笑:”你还真是无耻,这婚事我妹妹不知,难道你还不知?分明就是你一手促成才是。“
沐寂北却是辩解道:”你可不要冤枉了我才是,这分明是你同皇帝结盟,按照皇帝的要求将其嫁入摄政王府,看着她同伍家相争,等到事发,再来针对安月恒,从中获利,难道你堂堂北邦三皇子敢做不敢认?“
战冬雷目光深了一些,字字铿锵:”想不到你倒是看的如此通透。可我战冬雷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妹妹的事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她也一样不例外。同样,若是有朝一日,她死于伍家之手,那只能怪她技不如人!但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却是一定会为她讨回个公道!“
沐寂北垂下眸子,没有再开口,这战冬雷可不是个草包,他尊重她妹妹自己的选择,也给她足够的保护,却也接受她最后可能会身死的下场,这是对她妹妹而言最好的决定。
同时,他同皇帝达成了协议,得到了粮草,而若是他妹妹出事,他又能够有理由针对安月恒,为北邦谋取更大的利益。
其实,皇帝这招棋颇有些引狼入室的感觉,只不过,这狼尚且没有什么图谋。
沉默了片刻,沐寂北继续开口:”人找到了吗?“
战冬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开口道:”没有,悬崖之下是一片海域,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不过所幸的是也没有找到尸体。“
沐寂北点点头,战冬雷已经沿路寻找,四处打听,若是青瓷已经死了,那么尸体多少应该被冲刷到岸上来,如今还没有消息,人便应该还活着。
想到此处,沐寂北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战冬雷看了看沐寂北再次开口:”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北邦了,我会留下人手在这里,继续寻找,若是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传送到北邦。“
沐寂北点点头,带着谢意看了看这个北邦三皇子。
”你且好好准备些东西,北邦风沙大,日头也毒,怕是你会不习惯,北邦的生活同西罗也有很多不同,你可以多带些东西。“战冬雷再次开口。
沐寂北不动声色,没有回话。
青瓷从悬崖之上掉落下去之后,先是重重的撞到了拦腰伸出的一颗树干上,只是不等青瓷抓住,便再次掉落了下去。
但是也因为有着这层阻挡,倒是缓解了冲击,让青瓷掉落到海中后没有直接砸进海底。
海水极为湍急,汹涌澎湃,只一入海水,青瓷便觉得周身剧痛,盐水洗刷起伤口毫不留情。
一浪接着一浪,将青瓷越发的卷向海中央,无论怎样也游离不出,直到太阳落山,青瓷终于渐渐支撑不住,可是四下无物,根本无法靠岸,青瓷已经越发疲惫。
随着太后的落下,海水也渐渐泛起了凉意,再不如白日的温暖,青瓷渐渐的只觉得刺骨,咬破双唇,支撑着,可在这夜色之中,却是更难找到方向,凛冽的海风吹起,只觉得头昏脑涨。
终于,青瓷失去了知觉,再也游不动了,长时间的体力透支和不好的状态,让她几乎可以感受到濒临着的生命的终结。
渐渐的,咸涩的海水没入她的耳朵,鼻子和嘴巴,长发在水中飘起,涤荡起来。
小姐,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照顾,谢谢在所有人嫌弃我笨的时候,你耐心教我,谢谢你在我一次次拖拉你的后腿时,你却从不怪罪,也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家,什么是亲情,青瓷怕是不能陪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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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终于马不停蹄滴码出来了。五月一号之前为了凑够四月更满三十万字,可能不能准时八点更新,都会多更,但是五月一号之后依旧是早上八点更新,可能就不另行通知了…亲爱的们见谅哈…
哈哈…我的封面被亲们说是像蛇妖,我囧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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