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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明亮的星空下。
堤岸边,海风阵阵吹来,他与她,背靠著背,仰望星空。
“关,你记不记得,高中毕业那一年,我们就是在这里,买了一打的啤酒,两个人喝到醉醺醺的。”
“嗯。”记得,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尝到宿醉的滋味,两人都被骂惨了。
“我们总是带两罐酒,夜晚坐在这里,你听我说心事。生平头一回动心,喜欢上的那个男孩子,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借我课本,多看我几眼,我就会开心得好几天睡不著觉,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你,让你知道我的喜悦。”
“嗯。”总是如此,她在说,他在听,她从来不懂、也不需要明白他的感受。
“他和别的女生说话,无视我的存在,我哭了一遍又一遍,你就默默地陪我喝酒,出借你的肩膀收容我的泪水。”
那些个夜里,她哭完了,他却整夜无法成眠。
“我曾经想过,只要他看得见我的存在,要我放弃全世界都可以。”
“……”哼应声愈来愈低。
她终于坐直身子,回身正视他。“你比谁都清楚,我有多喜欢他的,对吧?”
关毅不语,沈默地凝视她,不解她今晚说这些话的用意。
她伸手捞来两罐啤酒,打开拉环将其中一罐递给他,罐身与他轻碰了下。“乾杯,就像以前一样,不醉不归哦。”
一仰首,乾脆俐落地连饮数口,关毅顺著她的举动浅酌。
“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喝酒了。”喝完一罐啤酒,她轻轻地,说出这句话。
他顿了顿,微讶地望住她。
“对不起──”月光下,两颗晶莹的泪珠顺颊而落。“关,相信我,你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太爱他了,我没有办法……只要有一丝一毫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我都不想放弃,我不能、不能冒任何让他误解的风险……你可以谅解的,对吧?”
“他,终于看见你了吗?”沈默了好久,他轻问出这一句。
“关……”由她的表情中,他得到了答案。
“嗯,那我知道了。”
“不要怪我,关。”带泪明眸,祈求著他的谅解。“你一直都对我那么好、那么包容我,那你一定比谁都希望我幸福的,对不对?最后一次了,我知道这些年对你并不公平,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任性了,请你,再包容我一回,我需要你的祝福。”
明知道带给他多深的伤痛,却连表现痛苦的余地都不留,强求著他的谅解,好让她问心无愧地离去,她,好自私。
他想起,另一个总是被他遗留在身后的女孩,仰著笑看他,背过身之后满眼寂寥,那样的心情,是否就和此刻的他相同?
心在流泪,脸上却挂著笑。“嗯,去吧,你快乐就好。”
她要祝福,他就给她。
一直以来,总是如此。什么也不给他,却又不容许他心里放进别的女孩,多年来,他眼中只看著她,全心全意守在她身后,等待她无助时寻求依靠。
而现在,她要走,不想带著亏欠,还要他鼓励她去追寻幸福,他也得笑著让她走。
无论她的要求有多不合理,他都会依她。
“谢谢你,关,真的谢谢。”倾向前,柔柔吻了他唇角,而后起身。“再见。”
他与她都知道,这一句再见,已经在他们之间,完完整整地画上了句号。
今晚过后,他连爱她,都不能了。
他没回头,不想目送她离去的身影,一个人静静坐在黑夜中,良久、良久。
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每一幕、每一个情节,他一点一滴地回想,一个人喝完被她遗留下来的啤酒,消化她遗留下来的过往,独坐到深夜。
痛到极致,心,早已麻痹。
采菱,不用等我。
桌上压著字条,简单写了几个字,没对去处做任何的交代。
骆采菱收好字条,放入口袋。
自从那天,等他等掉了二十岁生日,他开始会留字条。她不一定会来,但他若晚归,就会留,不想她来了之后枯等。
只是啊……等他已经等成习惯了,就算知道他夜归,她还是会等到最后一刻才走,有时等到了,也只是看他一眼,笑笑地说晚安。
他问:“你没看到字条?”
她总是回他:“有啊,刚到,正要回去。”从不让他知道,她花了多少时间,在等待那句晚安。
十二点半了,她起身合上书本,放回书架上,然后听到“砰”地一声,大门同时被推开,而碰撞声是关毅撞到鞋柜所发出的。
她上前去扶他,一阵酒气冲上鼻翼。“你喝酒?”
他努力地眯起眼,似在辨认她的身分。三十秒过后,放松身体任她扶持。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她皱眉。看他走路都走不稳了,搞不好这时问他爸妈是谁,他都答不出来。
偏头,认真地思索、再思索,扳著手指朝她比了个数字。
“八瓶?养乐多吗?”她皮笑肉不笑。
摇头。“七罐台湾啤酒,一瓶梅酒。”
“就你一个人?”今天是什么普天同庆的日子吗?她不相信一个人也能喝成这样。
他垂眸,任由身子歪斜地倒落床铺。
此人堪称“沈默是金”的代表,有些人喝醉会变得聒噪,关某人则排除了这项说法,就算喝了酒,也不能敲开他的蚌壳嘴。
她摇摇头,到浴室拧了条热毛巾。“关毅,转过来,我帮你擦个──”她住了嘴,愕然望见来不及掩饰的泪跌出眼眶,没入枕被。
他没有试图遮掩,睁著眼看天花板,眼神荒寂。
她心一揪,放柔了声音,轻抚他的脸。“发生什么事了?关毅。”
他还是不说话,像是沈浸在自己的思绪,又像是将神魂放逐到好遥远、好遥远的地方。
“你不要这样,关毅。”她难过地红了眼眶。“说说话好吗?我会担心。”
他缓缓地,将视线拉到她脸上,她不知道,他看见她了没有,恍惚的眼神扯痛了她的心。
那双水雾明眸里,有著太深、太浓的似水怜惜,彷佛,他的痛有多深,她的怜就有多沈……
灵魂荒凉,一身的凄冷,太苦,他本能地靠向那束温暖,汲取那如涓涓细流的柔情抚慰,熨贴寒凉的身心。
骆采菱微愕,呆滞在他凑上来的嘴当中。
他──醉昏头了吗?
唇上酥麻的热度不是错觉,他真的在吻她,颈间的啃咬也不是幻觉,他正在种草莓,在她身上东摸西摸的大掌更不是……她倒吸了口气,胸前一片凉意,而他的脸正埋在上衣被他扯落的酥胸里。
“关毅!”他真的,清楚她是谁吗?
他闷吟,将她扯落床被,与他缠成一团。
她若要逃,是避得开的,她甚至可以打爆他的头当成轻薄她的回礼,但是──定定凝视他半晌,她轻声叹息,勾下他的颈子,送上红唇。
“我爱你,关毅。”
痛,很痛。
关毅呻吟了声,怀疑脑袋在跟他闹分家。但是头痛之外,又另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像是与人尽情欢爱过后的畅适──
欢爱
脑中闪过一幕模糊画面,他整个人惊醒过来。
这一睁眼,更大的打击教他瞬间呆滞。
他──在作梦吧?他、她──怎么会
他的反应稍稍惊扰了她,骆采菱嘤咛一声,枕在他肩上的脑袋偎向颈窝,嫩颊无意识地磨蹭颈肤。
他连动都不敢动,几乎屏住呼吸。原本就亲匿交缠的肢体,她这一贴近,被子底下未著寸缕的肌肤斯磨著,她柔腻的右腿搁在他的两腿之间,小手贴在他胸前,他完全可以感觉浑圆挺立的酥胸,以及令人鼻血狂喷的销魂身段……不过他实在没脸说她,因为他的手甚至很情色地摆在人家的俏臀上。
一股热气往脑门冲,他既懊恼,又羞愧,正思索著要怎么抽身,埋在他颈窝的脑袋动了动,撑起困倦的眼皮。
“早安。”也不晓得意识清醒了没,抬高下巴啄吻他一口,拨了拨长发下床穿衣。
他愣在原地,傻傻看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这样看著我,我腰快断了,没力气陪你再来一次。”
“呃……我昨晚让你很累吗?”话一冲出口,他就懊恼得想一头撞死。你白疑啊,关毅!说这什么鸟话!
她偏头想了下。“三次吧。”
“……”她还真回答?
“早餐想吃什么?我是指,除了我之外。”穿好衣服,回头问还坐在床上发愣的他。
想死的羞愧感觉持续攀升。“……如果可以的话,蛋饼,谢谢。”
“没问题,等我十分钟。”
五分钟后,他穿好衣服,梳洗完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看著她打蛋、开炉火,动作流畅得像做过千百回……
她原本,连煎个荷包蛋也会黏锅,下水饺都无法分辨熟了没……
察觉他的存在,指了指外头命令道:“乖乖去客厅给我坐著,马上好。”
原本困扰著他们之间该怎么办,她的态度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昨晚是她的初夜,他知道。她用最完整的自己,抚慰他的凄伤,付出所有她能付出的,却什么也不要求,甚至,刻意用最自然的态度,不让他有压力。
这个女人,用多真的一颗心在对待他,他不是没感受到,只是,他能给她任何的承诺吗?他现在……连自己都肯定不了,又如何肯定她的幸福?
他的心,还在为另一个女人疼痛。
“一大早发什么呆?快吃啊,你十点不是有课?”一盘蛋饼,一杯鲜奶摆在他面前,她连他的课表都背得滚瓜烂熟。
她付出了多少?而他自问,又能回报她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