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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命,只有眼前这谪仙般的男子,才能帮着延续下去。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手,恍惚中,璟仿若看到的是一束光,一束拯救他走出痛苦的光,隐在袖中的双拳松了松,他想上前,握住那束光,握住那只瘦小的手,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璟,我痛……”心蕊公主抬起的手忽然按在腹部,额上渗出岑岑冷汗。
眼前这一幕,与凌曦离去时的那一刻,太过相像。
璟嘴角泛起一丝痛苦之色。
人生漫漫,生命脆弱无比。
撕心离肺之感,刚消退下去些许,此刻竟再次涌上心头。
不管目睹者是否悲伤,它在压抑而充满血腥味的氛围中又悄然演绎着。
让心变得痛楚至极。
就这么看着她的生命悄然流逝么?
璟神色变化,垂眸思索。
“璟……,救我……”
心蕊公主眼里的泪滴落着,脸上的表情甚是痛苦。
她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不上前?为什么不给她止血,不给她服下救命的药丸?
难道……难道他看出自己不是聂凌曦?
不,她不信,最起码她此刻不信。
他一进屋说出的话,以及面上的冰冷之色,在此时此刻,淡下去不少,他该是在犹豫吧?
犹豫要不要上前?
准确些说,他心里在挣扎着,确定不了眼前的她是不是聂凌曦,是不是他爱的那个女人。
聂凌曦肯定死了,要不然院里刚不会传来他悲怆至极的吼声。
想到这,心蕊公主脸上的痛苦更为明显。
“璟……”
入耳的声音是那么的孱弱痛苦,璟身子微微一震,抬起头,看向那躺在chuang上的女子。
灯火照耀下,她脸上的痛苦是那么的明显。
她是曦儿么?
她是么?
救下她,他的痛苦,孤寂,冰冷,将不复存在。
他爱恋的,疼惜的,守护的,就会伴他永远,再无遗憾。
问题是,这个女人是曦儿么?
失去的,能重新获得么?
忽然,一道亮芒自璟脑中迅速划过。
她不是,她不是曦儿,不是他爱恋的女子。
曦儿说了,她说她回去了,回她的时代去了。
“你不是她。”轻启薄唇,璟缓声吐出一句。
心蕊公主满身的痛楚骤然一窒。
她惊恐地看着璟。她怕了,也确定了,他不会救她,甚至会出手杀死她!
“少璟哥哥……少璟哥哥……,我是心蕊,我是心蕊啊,我喜欢你……”她的喜欢,她的爱,她的痛苦,她的一切在这一刻全然显现于苍白的脸儿上,“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我才变成今天这样的,少璟哥哥,救我……”
璟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冰封。救她?他不出手一掌劈了她,算是已给足她面子,还奢望他救她?
恶毒的女人!
“我会看着你断气,看着你魂飞魄散!”一字一句犹如重锤击打在心蕊公主心口上,她流着泪摇头,再摇头,语声轻颤,“少璟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这样对我好么,我真得知道错了……”
装可怜么?
璟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的笑,“曦儿离开时,让我别对你动手,我应了她。现在,你就慢慢的等死吧!”心蕊公主腹部传来的痛苦,让她已不能说出话来,她蜷缩在chuang上,身上的衣裙被血浸透的脏污不堪。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想下chuang到璟身旁,哪怕是爬也要爬到璟身旁,奈何腹部传来的剧痛折磨的她周身没一点力气。快要死了么?可即便要死,她也好想靠近他,死在他的怀里,或是他的脚下也好。
目中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快要看不见他了,“少璟哥哥……”她喃喃出声,但这声音太过微弱,就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少璟哥哥,我好想再看看你,你能不能走近些,让我看清楚你的脸,少璟哥哥……”朦胧而凄楚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璟的脸上,她心下暗忖。
“少璟哥哥,我此刻的痛苦你能看到么?”用尽所有的气力,心蕊公主翻身掉到了地上,她爬着,忍住腹部的剧痛,一脸痛苦地朝璟站得位置爬着,她快要看清他的容颜了,那么冷,他的脸色是那么冷,他的目光,亦是那么冷,冷得冰寒,冷得彻骨!
当她终于抓住璟的衣角时,她脸上流露出一丝自以为很柔和,很甜美的笑。看到她的笑容,他冰冷的目光该有所动容吧?视线相对,她失望了,他漆黑深邃的眸中,有宁静、有冷漠、有疏离,就是没有疼惜。
他看着她,似是看着枝头上快要凋谢的花儿,又似是看着一片快要飘落的枯叶,一只断线即将消失在远方天际的纸鸢。
“少璟哥哥……”她唤着,轻轻地唤着。
璟动也不动。她哭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落下,可无论她哭得有多凄楚,也只能面临着死亡的脚步离她越来越近。
“少璟哥哥……”她不死心,想再努力试试,这一次,怕是最后一次,可她不要放弃,“少璟哥哥……”长这么大,她只喜欢过他,只爱过他,为他,她抛却所有,难道真就不能换来他一个柔和的微笑,一句真诚的关心之语么?
心蕊公主仰起头,含泪的眸中满是渴求。
“璟……”这一声轻唤,是她以自己的身份唤的,不是以聂凌曦那个女人的身份,好多个夜里,她都在梦中唤着这个名字,唤着这个可以令她脸红心跳的名字,“璟……”璟的身形猝然一震,随之眸色变了变。
好熟悉的声音,好亲切的称呼。
是曦儿,是曦儿在唤他。
隐在袖中的双手禁不住伸出,璟慢慢俯身,想要扶起趴在自己脚下的女人。
然而,心蕊公主尚来不及高兴,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她那一声呼唤,用尽了她所有的生命。
“公主!”看到她躺在地上没了呼吸,君然的眼里还是落下了泪水,就算已被她伤透心,他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水。璟在他的声音中回过神,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他刚刚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对她伸出手?为什么想要扶起她?
明明已确定她不是曦儿,明明知晓曦儿回了她的那个时代,为何还会对杀死她的恶毒女人伸出手?是太过想念她之故么?
缓缓转身,璟的目光落在君然身上,冷冷道:“若是不想那孩子死,就带他从本王眼前立刻滚远!”君然面向他连磕三个响头,道声谢,起身从碧桃手里接过孩子,迅速闪身而去。
“曦儿,你等着,我会想法子带着旭儿和阳儿去找你的。”步至院中,璟朝侍立在一旁的安顺看了眼,淡淡道:“王妃夜里遇刺不幸身亡,妥善安葬吧!”
“是。”
安顺应声,开始吩咐院里那俩老嬷嬷和小丫头进屋,料理被心蕊公主占据的那具属于凌曦先前的尸身。
“爹爹!”俩小奔至璟身旁,拽着他的衣袖,仰起小脑袋,哭着道:“爹爹,旭儿(阳儿)要找娘!”
轻抚着他们的发顶,璟眸色柔和,语声沙哑道:“不哭,爹会想法子带你们去找娘,乖,这段时间你们先去干爹府上住着。”说着,他看向云澜。
“我会照看好旭儿和阳儿的。”
接触到他的视线,云澜点头回了句。
带着满身的寂寥和伤痛,璟回到竹苑。他没有进屋,就定定地站在院里,落红伴着雪花纷飞在他周围,好似全然影响不到他的情绪。轻轻张开手,一朵落红旋落在他掌心。璟凝视着它,目光久久没有挪转。
“曦儿,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
良久,他喃喃了句,跟着掌心一翻,那朵落红随之飘落于地上。
翌日,街边酒楼、茶楼,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两件事。
“你们说夜相昨晚遇刺身亡是真是假?”
“这事能有假?”
“是啊,璟王府传出的消息,根本不可能有假。可夜相功夫那么高,还有璟王爷在身边,怎就会死在刺客手中?”
“我也觉得奇怪啊,可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咱们不信。”
“听说璟王府都已为夜相设置了灵堂,五日后就会以王妃之尊下葬。”
“璟王爷在夜相遇刺后,立时就病倒了,还有两位小少爷被吓得也不轻,唉!想想,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鸿德”酒楼大厅中,人们低声谈论着凌曦被刺客杀害一事。
忽然,有人另起话题道:“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有人接住那人的话,问了句。
“慎国公府昨晚也出事了。”
那另起话题之人,压低声音道。
“啊?不会吧?难不成慎国公昨夜也遇害了?”
“慎国公好着呢,是慎国公府的五小姐出事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啊?你给大家伙细说说。”
“那位五小姐不是一直体虚么,但前段时间在夜相的医治下,已经快要康复,熟料,昨晚竟突然间没了!”
“怎么会这样?”
“唉!天意弄人啊,谁知道怎么会这样。”
“夜相是璟王妃,她突然间被刺身死,那位五小姐是未来的煜王妃,也这么突然逝去,仔细想想,这两件事实在是蹊跷得很。”
……
皇宫,太后宫里。
“皇上,你说夜相的死和慎国公府五小姐的死有没有关系?”知晓凌曦遇害,水筱晴身死,太后震惊得目瞪口呆,好端端地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不想相信,却在听了轩帝亲口说出的事实后,由不得她不信,可这相信之后,她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便抬眼看向轩帝,对其道出心底疑问。
轩帝坐在椅上,神色尤为凝重。
久听不到他说话,太后皱了皱眉,唤道:“皇上。”轩帝对上她的目光,先是摇了摇头,才道:“夜卿家被害,与慎国公府五小姐的死应该没关系。”
“这话怎么说?”
太后问。
轩帝捏了捏眉心,轻叹口气,“那位五小姐死时一脸平静,就像是在睡梦中没了呼吸。”
“哀家不是听说她的病快要好了么?无缘无故地就这么死了,皇上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母后,就算那位五小姐死得蹊跷,也是慎国公府的事,朕一国之君,岂能管到朝臣后院去。”说着,轩帝眼里涌上忧色,“母后,夜卿家突然间就这么去了,璟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太后默然了一会,道:“不是说他一切都还好么。”轩帝苦笑,“他将自个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若长期这么下去,人会垮掉的。”太后摇了摇头,“夜相昨晚刚去,他心里难受,才会将自个关起来,有旭儿和阳儿在,他不会狠心撇下他们不管的。”
“但愿吧!”轩帝起身,行礼道:“母后,朕回御书房了。”
“去吧。”太后摆摆手,没再说话。
慎国公府,静院。
苏氏双目红肿,躺在chuang上,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娘,五妹……五妹已经去了,你再伤心难过也于事无补,还是看开些吧!”水牧文眼角湿润,站在苏氏chuang前,出声劝道。苏氏不说话,一句话也不说,她恨自个,恨自个没尽到母亲的责任,没找到那暗中要谋害女儿xing命之人。
“五儿是被人害死的,自夜相那日给五儿诊过脉后,你娘一直在暗中查找想要谋害五儿的歹人,却始终找不到线索。她这会定是恨自个,恨自个没有保护好五儿,才让那暗中的歹人终害五儿身死。”慎国公坐在椅上,一脸伤痛地说着,“院里的丫头妈子我问过,她们一问三不知,都说昨晚睡得太沉,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水牧文目露惊愕,“爹,你是说……你是说五儿原来不是因为体弱,而是因有歹人谋害,才会卧chuang不起?”慎国公点头,“夜相当日虽未明说,但我和你娘在她离开后,细细琢磨了她说过的话,五儿卧chuang不起不单单是体虚之故,最主要的原因是中毒所致。你也看到了,在五儿连续服用夜相开的汤药后,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慎国公欲往下继续说,倏地被苏氏的话截断,“岑氏,我要找岑氏为五儿报仇,我要她以命偿命!”
“娘!”见苏氏突然掀开锦被,鞋也不穿,跌跌撞撞地就要走出内室,水牧文急急地搀扶住她,“娘,你说什么?是岑姨娘害得五儿?”
“扶你娘回chuang上躺着,岑氏的事,为父过会细说给你听。”
慎国公的一双虎目也是红肿得紧,五儿还是离开了他,他的五儿啊,多么好的一个孩子,还是早早地离开了他。
“是她,一定是岑氏那个jian人害死了我的五儿,我要她死,我要她死!”苏氏被水牧文安置到chuang上躺好,嘴里低喃不停,“是岑氏害死了五儿,是她,一定是她……”
“婢子见过老爷,大少爷”翠思端着碗汤药走进内室,朝慎国公父子各行一礼。
“去吧,小心服侍夫人用药。”慎国公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汤药,颔首道。
翠思应声是,行至苏氏chuang前。
“端走,我没病,我不要喝药,我没病,端走!”苏氏看到翠思靠近自己,抬手就要打翻药碗,好在水牧文眼疾手快,忙将她的手按住,“娘,喝了药你才有精神,才能找出是哪个害得五儿。”
苏氏神思紊乱,喃喃道:“喝了药,就能找出害五儿的歹人,喝药,我要喝药……”被水牧文扶起靠在肩上,她目光呆滞,翠思喂一口汤药,她便喝一口。
待一碗汤药见底,苏氏的情绪已慢慢稳定下来。
放她躺好,水牧文轻声道:“娘,你睡会,等你睡醒,儿子陪你一起找出害五儿的歹人。”
“睡醒……,睡醒找害五儿的歹人……”
慢慢的,苏氏阖上双眼,沉睡了过去。
帮苏氏掖好被角,水牧文转身坐到一旁的椅上,看向慎国公,道:“爹,真是岑姨娘对五儿下的手么?”他虽尽力压制着心底的怒气,声音中却还是能听到冰冷之意,慎国公与他四目相对,沉声道:“我和你娘只是怀疑她。”
水牧文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微微变冷,“爹,请你告诉儿子什么叫做有怀疑?”慎国公被他这一问,脸上的表情立时变得难堪,水牧文好似没看到他的脸色变化,继续道:“既有怀疑,那就说明她有谋害五儿的动机,为何不将她送到衙门查办?”
“咱们府里最近发生的事还不够多吗?”慎国公脸色恢复常态,凝视着水牧文,一字字道:“自晴儿的事发生后,咱们府就是京城整个贵圈的笑话,若是再传出后院中的腌臜事,你觉得咱们可还能在京中立足?再者,府中内务,和后院之事都是你娘在打理,为父从未插手过。岑氏究竟有没有害五儿,也仅是你娘的猜测,而我为了五儿能平安无事,默认了她的猜测,告知她放手去查,一旦查出真是岑氏所为,定将对其严惩。”
顿了顿,见水牧文冷着脸不说话,慎国公又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你娘一直在暗中查着岑氏,并让人留意着芳院的动静,却始终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水牧文倏地截断他的话,道:“娘为何会怀疑岑姨娘想要谋害五儿?”
慎国公长叹口气,将苏氏对岑氏的怀疑,与水牧文仔细说了遍。
“娘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听了父亲的话后,水牧文起身走向内室门口,“我现在就去找岑姨娘……”
“站住!”慎国公唤住他,沉着脸道:“为父已着侍卫围着芳院,待妥善安葬了五儿,再详加问询她,一旦确定是她害得五儿,为父亲手处置她。”水牧文顿住脚不吭声,慎国公再次长叹口气,“人常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打心里来说,为父对这些一点都不在乎。然,为父不能不为你们兄弟姊妹的未来考虑。”
水牧文依旧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一会,终提步离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自昨晚下到今日傍晚时分,都没有消停的迹象。夜幕逐渐落下,慎国公府前院挂着的白色灯笼不多时全亮了起来,照得院内白帆飘飘,烟雾缭绕。
素色灵棚与台阶下铺满一地的落雪相映衬,越发显得萧索寂冷。
院墙边堆满了各种纸糊的物什,寒凉的风儿吹过,轻轻晃动,在朦胧的灯火照耀下,那些物什都好似活过来一般,有车有马,有丫头妈子,远远看之,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灵堂前,淳于雅对侍立在一旁的两名丫头叮嘱了句,就在筱苒的搀扶下回了幽澜院。
“惠梅,你怕么?”瞧了眼堆放在院墙边纸糊的车马奴仆,慧香扯了扯惠梅的衣襟,缩着脖子小声问道。
惠梅淡淡瞥了她一眼,跪倒灵堂一侧的蒲团上,垂眸道:“有什么可怕的?”
“你真不怕啊?”慧香跪到她身侧,“五小姐好端端地突然死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惠梅冷眼看着她,“管住你这张嘴,小心祸从口出。”五小姐的死,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她是丫头,是个卑贱的丫头,用得着操那心吗?
慧香咬了咬唇,朝五小姐的棺木偷偷瞅了眼,立时肩膀一阵抖动,“五小姐死得冤,我怕……怕她会化作厉鬼回来找害死她的人算账。”
转头剜了她一眼,惠梅冷着声道:“是你害得五小姐吗?”慧香连忙摇头,惠梅瞪着她,接道:“那你怕什么?”说着,她慢慢站起,“你留心点,我去去就来。”“你干嘛去?”慧香跟着站起,拽住她的衣袖,一脸害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