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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身患恶疾?
她没有,她没有身患恶疾!
皇上要她死,是皇上要她死,才对外说她身患恶疾。
“皇后娘娘,今日这副汤药用完,你就不用再受苦了!”那老嬷嬷将药碗放到身旁的桌案上,扶起水沐晴靠在自己肩上,这才端过药碗,“本宫不要喝,端走!本宫不要喝!”水沐晴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就将那嬷嬷手里端着的药碗推了开。
因太过突然,只听“哐当”一声,药碗坠地。
看着地上摔碎的药碗,那嬷嬷面色倏地变得难看至极,“皇后娘娘,你这是做什么?”放水沐晴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那嬷嬷站起身,目中渐显冷色,“老奴是太后身边的人,娘娘就算再发脾气,也得给太后留几分颜面不是。再说,这药可是皇上吩咐太医院给娘娘熬制的,娘娘这么做岂不是在打皇上的脸!”
“滚!”水沐晴瞪向那嬷嬷,“给本宫滚!本宫不要死,本宫不要死!”她的声音这会子倒比刚才清晰了些,那老嬷嬷看着她,满脸不屑,“娘娘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老奴也就用不着瞒了。”不想死?以为皇帝说出口的话是闹着玩的吗?连续服用了三天的“汤药”,现如今已到最后关头,想要活着,除非大罗神仙降世。
转身步至外殿,对送汤药过来的医女吩咐了句,那老嬷嬷又返回内殿,走至水沐晴榻边,“娘娘在做下那一桩桩恶事时,就该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皇上念在威远候有功于国,没有因娘娘犯下的罪责,降罪侯府,降罪娘娘的族人,就已经算是仁厚了。而你,不知感恩,现下还公然违抗皇上的旨意,这样的你难道不惭愧吗?”
“仁厚?皇上仁厚?”哈哈……”水沐晴笑出声了声,直至笑得眼里泪水滑落而出,才止住笑,盯视着那嬷嬷一字字道:“要将我置于死地,就是他的仁厚?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那孽种不是好好地活着么,他不是好好地活着么,为何还要取我xing命?民间百姓都知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呢?他这一国之君呢?他是怎样对我的?”
那老嬷嬷的脸色变了又变,扬手就甩了水沐晴两巴掌,“这俩巴掌是老奴替皇上、替大皇子打的,娘娘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凭什么这般对皇上和皇子不敬?”孽种,竟敢说大皇子是孽种,那皇上成什么了?“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水沐晴目中怒意尽显,“你不过是个奴才,竟敢对我动手,是谁借了你胆子?”她手指那老嬷嬷,恨恨道。
放下手,那老嬷嬷逼视着她,一字字道:“按理说以娘娘犯下的罪责,当日就该被皇上下旨废除后位,跟着赐死在这漪澜殿。但皇上却没那么做,他留着你的后位,并且以如此隐晦的方式处置你,你说说,就这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知趣的,等会医女送汤药过来,娘娘还是服用了吧,否则,老奴就是强灌也会给娘娘服下这最后一碗汤药。”
水沐晴眼里的怒色,在听完那嬷嬷说的话后,竟慢慢消隐了下去。
整个人也在一刹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他没废除她的后位,也就是说他没张榜向天下百姓、公布她做下的那些事,他维护了她一国之母的尊严,从而给了她母家,以及族人存活下去的机会。她不傻,做出那一件件事后,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不过,她心存侥幸,想着大皇子毕竟没出事,想着他顶多会禁足她数月,就会将那日发生的事揭过。
却没想到他是皇帝,更是一个父亲。
她挑战了他的底线,挑战了皇权,他就是脾xing再好,又如何能轻易放过她?
一抹苦笑在水沐晴唇角蔓延了开。
是什么促使她犯下那罪大恶极之事?
璟王,对,一切全因璟王,她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要问清楚,问清楚当年他为何要拒绝迎娶她,她一定要问清楚。
“本宫要见璟王,告诉皇上,就说本宫要见璟王,见了他,本宫问清楚一些事,自会服下汤药,走本宫改走的路。”目光凝聚在那老嬷嬷身上,水沐晴有气无力地说着,“本宫要见璟王,你没听到吗?”
那老嬷嬷神色一滞,哼声道:“娘娘,你觉得你现在见璟王合适吗?再者,你觉得璟王会见你吗?”
“本宫不管,你去通禀皇上,就说本宫临上路之前,想要见璟王一面。”说完,水沐晴阖上双目,再不言语。
或许是念在她即将要离开人世,又或许是看在她以前行事尚算贤德的份上,那老嬷嬷忽然转身,匆匆出了漪澜殿。
“皇上,皇后娘娘说,说想在临去之前见璟王爷一面。”御书房中,轩帝坐在御案后正在批阅奏折,孙琦推门而入,恭谨禀道。轩帝徐徐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是哪个过来通禀的?”
孙琦道:“是齐嬷嬷。”轩帝喃喃:“齐嬷嬷?是太后宫里的那个齐嬷嬷?”
“回皇上,是她。”孙琦轻声回道。
“让她进来回话。”
轩帝的目光落回手中拿起的折子上,对孙琦吩咐了句。
“是。”孙琦应声,退出御书房。
片刻后,齐嬷嬷放轻脚步,进到御书房,行礼道:“老奴见过皇上!”
“免礼。”轩帝头也未抬,语声轻淡道:“皇后可说为何要见璟王?”齐嬷嬷思量片刻,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说她想问璟王一些事。”
问璟一些事?
璟何时与她有过交集?轩帝放下朱笔,食指轻叩御案,过了半晌,他的目光由左手中的折子上挪离,跟着丢下折子到御案上,“马上就要关宫门了,就算朕着孙琦到璟王府宣召,璟王怕也赶不及过来。”缓缓站起,他步出御案,“朕去看看皇后。”说着他人已步出了御书房。
孙琦和秦嬷嬷紧跟其后。
轩帝没有坐龙辇,他边走边思量水沐晴为何要见璟,还有她要问璟什么?
“孙琦。”轩帝忽然唤道。
“皇上,奴才在。”
孙琦急走两步,到轩帝身侧,他弓着身子,头低垂,静候轩帝吩咐。
“你说皇后为何突然间提出要见璟王?”轩帝浓眉微拧,“她就不怕璟王一旦见到她,用非常手段了结她么?”
皇帝问他这个,他怎知道啊?孙琦随着轩帝的脚步朝前走着,脑中寻思着轩帝的话:皇后为何突然间提出要见璟王?她和璟王并无过多的交集,久听到孙琦说话,轩帝不由道:“算了,朕都想不明白皇后此举,你又如何能知道,是朕难为你了。”
孙琦却在这时道:“皇上,老奴想到一件事,不知皇后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想要见璟王爷。”轩帝默然了一会,道:“说吧,朕恕你无罪。”
“皇后娘娘没入宫之前,可是被皇上和太后指婚给璟王爷做王妃的,老奴以为,皇后娘娘怕是这么多年过去,都没将璟王爷拒婚一事放下。”说完,孙琦额上禁不住渗出些许冷汗,这虽是他的猜想,但除过这件事,璟王与皇后真得没甚交集。
“是这件事?”轩帝低喃了句,跟着眸中冷芒一闪而过,“好了,朕知道了。”
外殿有脚步声传入,水沐晴倚在chuang头的身子不由一颤。
璟王,是他吗?是他来了吗?她神色有些激动,但转瞬她脸上的激动之色便没有了,不会这么快到,他不会这么快到宫里的。
孙琦和齐嬷嬷被轩帝留在了外殿候着,他独自踏入内殿,抬眸间就与水沐晴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想着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水沐晴没有向轩帝行礼问安。
轩帝对此并未在意,行至软榻近旁的一张椅上落座,他淡淡道:“皇后想见璟王?”水沐晴也没藏着掖着,直视着轩帝的目光,“是,在我临死之前,我想见他。”她的声音虽虚弱,但言语却清晰得很。
“他是你的小叔子,皇后要单独见他,可有觉得不妥?”轩帝轻叩着椅子扶手,唇角微勾,凝视着水沐晴。
“他、本、是、我、夫。”
水沐晴一字一字道。
轩帝的脸色变了变,道:“你这么说,是后悔做了朕的皇后?”水沐晴没有吭声,他又道:“当初将你指婚给璟王做正妃,朕与太后并未与他商量,而他,也从没见过你,你为何就对他动了心?”他是对璟有异样情愫,可眼前这女人是他的皇后,这些年他并未亏待她,她心里却没有他,反而心念着璟,这让他如何能不生气?轩帝的脸色这会子明显带了丝不悦,可水沐晴像是没看到一样。
她道:“璟王凤仪卓然,是女子都会对他动心。”
“是啊,璟的凤仪,世间男儿没几个能与他相比。”轩帝叹了声,随之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可他至始至终喜欢的女子只有一个,你于他来说就是陌生人一个,这你该是知道的。”
水沐晴咬着下唇,目中涌出凄然之色,“我是知道,可我就想问问他,他为什么要拒绝娶我,难道我连一个弃妇都不及吗?”
轩帝微微笑了笑,“弃妇?楚帝的聂后之所以能成为弃后,这里面的故事你想必也知道了不少。你觉得自己能比得上她吗?就算她是弃妇,你觉得自己与她有可比xing吗?她温婉贤淑,深受云国百姓,以及朝堂诸臣爱戴,你呢?你可有她那样的殊荣?再说说女子赖以为傲的容貌,你是咱们朝国第一美人没错,可以聂后的容貌,恐怕天下第一美人这样的名号都担得。”
“更别说她幼时救过璟,与璟有着很深的渊源。你又与璟有过什么?仅是在往年的宫宴上,远远见过他,然后听坊间百姓议论过他出众的凤仪,除过这些,你对他还了解多少?”水沐晴眼眶泛红,眸中泪水滴落,“可你和太后将我指婚给他,他就该对我负责。”
“他该对你负责?你凭什么说出这么理直气壮的话?”轩帝的语气倏然变冷,“他是朕疼爱至深的皇弟,他不喜,朕就不会迫他。皇家悔婚,若说没什么便也没什么,但朕念在威远候对国有功,没加多想就下旨册封你为皇后,对此,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满足?我满足什么?”水沐晴盯视着轩帝,含泪的眸中尽是不满,“身为皇后,我与其他的宫妃有什么两样?你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你来过漪澜殿有多少次?”轩帝哼声道:“朕乃一国之君,岂能贪恋后宫女色。”
水沐晴笑出了声,“皇上,我甚至有时怀疑,你真得喜欢女人么?”
“住口!”水沐晴不知她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触碰到了轩帝的心伤,站起身,轩帝走近她,挑起她的下颚,道:“就算朕下旨宣璟进宫,让他来见你一面,你以为他会来吗?”水沐晴瞪着轩帝,没有说话。
“或许他会来。”轩帝倏地话锋一转,收回手,眸色冷厉,道:“可他来了会怎么对你,皇后,你想知道吗?”
水沐晴的身子已经很虚弱,强撑着与轩帝说了这么久话,她已经没力气再靠坐在chuang头,慢慢的,她躺在了榻上,轩帝冷眼看着她,“他会二话不说了结了你。旭儿和阳儿是他和夜相的孩子,你出手加害瑜儿,差点连累到他的两个孩子遇险,若不是那日夜相劝住他,你现在已被他挫骨扬灰。”
说到这,轩帝顿了顿,接道:“前面你提及璟为何宁愿喜欢个弃妇,却不喜欢你,朕有好心地对你解说了些原因。现在朕就再对你说说、璟为何会深爱你口中的那个弃妇,夜相就是聂后,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弃妇,她为璟付出了很多很多,更为这个国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你呢?你为璟,为这个国家做过些什么?”
“她的才华,她的气度,世间大多数男儿都比之不过,你拿什么与她作比?”水沐晴趴在榻上,不知是羞愧,还是绝望,竟低泣着一句话都未说,直至轩帝转身准备离去,她道:“夜相是妖怪,她是妖怪!她多年前已经死了,却突然间又冒了出来,她一定是妖怪!”
轩帝沉声道:“皇后若是不想母家和族人遭殃,大可继续说下去。”言罢,他径直朝内殿门口走去。
他在威胁她,如果她再胡言乱语,会下旨严惩她的亲人和族人——诛九族!
水沐晴心下虽悲愤,却也没再胡言乱语。
这时齐嬷嬷端着碗汤药正好走了进来,“皇上,这是最后一副汤药。”轩帝止步,看着她手中尚冒着热气的汤药,淡淡道:“嬷嬷亲手喂皇后服下吧!”
“是。”
齐嬷嬷应声,恭送轩帝出了内殿。
“皇后娘娘,该服汤药了。”到榻前,齐嬷嬷端着药碗直直地看向水沐晴,“放桌案上,本宫,本宫会服用。”水沐晴撑着软榻坐起,看着齐嬷嬷手中的药碗道。
“皇上吩咐老奴看着娘娘服用。”齐嬷嬷并未照水沐晴说的话做,而是将药碗捧到了她面前。
水沐晴伸手接过,跟着仰头一口饮尽,“你可以退下了。”音落,她慢慢躺到了榻上,等待着死亡降临。
就要离开了,就要离开这让她痛苦,又让她不舍的人世了!
能有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足好。
她不用背负骂名,亦没牵累到家人和族人一起死,还能已皇后之尊下葬,她还有何求?
无声的泪,沿着她的脸颊滚滚滑落。
后悔么?
后悔走到今天这一步么?
水沐晴唇角溢出丝凄苦的笑,现在问后悔,岂不是晚了些。若说后悔,她宁愿多年前没见过璟王,亦没听到过关于他的任何的传言,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动心,就不会执着那不属于她的感情。
腹部又开始痛了,这两日只要一服用汤药,她的腹部就会不由得疼痛。
这次,痛得更为剧烈。
汤药起作用了,她死后的样子该不会很难看吧?
应该不会,说什么她也是皇后,也是他的发妻,他不会让她顶着一张丑陋的容颜下葬的。
好累,伴着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她好累!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痛了!
睡吧,睡着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慎国公府,正堂。
“老爷,皇后没了,她没了!”皇后因身染恶疾,数日医治无效,于傍晚时分薨,宫里立时传出消息到皇后母家,也就是慎国公府,同时整个京中,也随之传开了皇后薨的消息,苏氏在宫里的小太监离开后,当即哭出了声。
慎国公眼眶泛红,揽住她安慰道:“皇后去了,对她来说也是种解脱。”
苏氏倚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她的女儿还是去了!
正堂之中,除过岑氏母女,慎国公的其他妾室,还有庶出子女,不说心里怎么想的,单就面上的表情,个个皆是伤心不已。见父亲扶着母亲出了正堂,水牧文忍住眸中泪水滴落,对筱苒道:“少夫人身体不好,扶她回幽澜院歇着吧!”说完,他开始招呼下人们给府中各院,及行走的道上挂上白灯笼。
皇后再有错,那也是他嫡亲的大姐。
如今她没了,作为她的亲人,他们有的只是伤心,只是悲痛。
“老爷,妾身心里好难受,晴儿她还那么年轻,就,就这样没了!”回到静院,苏氏坐在chuang边眼里的泪就没有止过。慎国公坐在椅上,目中有失去女儿的痛,但更多的则是对皇帝的感激。
女儿犯下那种大罪,诛九族并不为过,可皇帝对他们一家,及对他那犯了错的女儿,真真仁厚的无话可说。
长长叹了口气,他道:“皇上对晴儿很好,你该是知道的。”
“人都没了,再好有什么用?”苏氏抹着泪,看着慎国公,“大皇子不是没事么,皇上就不能放过晴儿,免她一死么?非得,非得了结了她!”慎国公一听她这话,压低声音怒道:“你真糊涂!正因为大皇子没事,皇上才没废弃晴儿的后位,更没下重手惩治咱们。倘若你刚才不知好歹的话传至有心人耳里,再被皇上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你有想过吗?”
苏氏捂住嘴立时止住哭声,良久,她眸中清泪掉落,道:“可晴儿就这么没了,妾身心里难受啊!”
“你以为为夫心里不难受,但路是她自己走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着他站起身,朝外间走去,“我去书房坐会,你累了就先歇着吧。”苏氏起身,欲送慎国公出屋,被他抬手制止。听到院里脚步声走远,苏氏坐回chuang上,用帕子抹着泪,又感伤起水沐晴的死来。
清华院,水筱晴躺在枕上,接连咳了数声,对着内室门外唤道:“喜鹊。”刚刚她虽是昏迷着,可她有听到外室传来一阵阵哭声,那声音虽压得极低,却还是被她听到了耳里。是喜鹊哭了吗?若是她,她又为何会哭?
“喜鹊。”久没听到喜鹊出声,水筱晴又唤了声,想了想,她接道:“我知道府中出事了,你进来与我说说。”如若不是喜鹊自己遇到了什么事,那就是府里出事了,水筱晴是个心思玲珑的,此刻想到府里有可能出事,本就面无血色的她,脸色骤时变得更是煞白。
爹爹,娘,难道是他们中的哪个出事了?又或者是哥哥出事了?
娘这两日过来看她,情绪十分低落,她心里有事,想起苏氏这两天过来看自己时的情景,水筱晴的心猛地一突,禁不住又连连咳嗽起来,“喜鹊!”因为怕水筱晴听到自己的哭声,喜鹊到了院里,站在一僻静角落,偷偷抹着泪,低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