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惠妃宫外遇故人

南朝烟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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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大明宫柳色如烟,繁花次第,阿云随着那宦官一路徐徐而行,踏过九曲回廊,沉香长亭,偶尔在花枝稀疏花影婆娑见窥得几抹轻纱似的窈窕倩影,梨园的歌声琴声乘着习习微风悠悠入耳,恰似天上之境,恍然又见宫阙森严,庄然大气,饶是她心不在焉,也不得不承认徐明嗣在李隆基跟前那一段废话却是发自肺腑。

    大明宫,是最富丽堂皇的建筑之一,即使这里并非是她喜欢的。

    “武御使一出去就是大半年,回来瞧着,倒像是变了个人。”那宦官笑着和她搭话。

    阿云微微一惊,装作漫不经心道:“哦?那我这变化,是好还是不好呢?”

    “奴是不敢妄言,不过……感觉御使像是个成人了,稳重了许多,惠妃娘娘见到,想必也会十分欣慰。”

    惠妃……她这才想起,自己冒充的这个,是武惠妃的侄子,上辈子倒是没听说过惠妃娘家有什么人混到高位的,实际上,除了李林甫和她的女婿杨洄,阿云也没听说过什么其他的惠妃党,就连她一心一意扶持的亲儿子寿王李瑁似乎对皇位也不怎么热衷。

    想想这个女人也是满悲剧的,凭借过人的手腕除掉了王皇后废掉了皇太子,最后却撒手西去,生生为他人作嫁,自己唯一的儿子不仅与皇位无缘,更是声名扫地,一顶由父皇亲手戴上的绿帽遗臭万年。

    那宦官走到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转身凑近阿云,压低了声音:“武御使,今日娘娘的兴致不高,可要小心些说话。”

    “为何?”阿云刚刚问出口,方觉不妥,可又不好掩饰。

    却见那宦官面无异色,只敛了神色,更加低声的缓慢的说:“今日。是上仙公主的祭日。”

    宫室,沉香静燃,轻纱拂地。

    精致的格物架上摆放着各色玲珑玉器,春衫轻薄的宫娥敛眸静立,巨大的嵌玉雕花屏风后摆放着一颗青铜树灯,其上千百灯盏,雕饰着古雅的纹路,凝立着巨大的蜡烛,照的整个宫室堂皇而赫赫。

    而那树灯之侧,摆放着一个简单的香案香炉,一女子立于前,身材高挑,纤腰盈盈,长发半拢,余者散落于紫色罗衣之上,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人莫名的感觉到一丝难以接近的冷淡。

    “娘娘。”她身侧仅仅留了一个年纪略大的宫婢,见她敛眸凝望着那柱香从开始燃烧到几乎燃尽,不禁微微叹息。

    “青禾,”那紫衣女子略抬了眼皮,神光略微空洞的望着那柱燃的只剩下半指长的香,“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虚伪而狠毒的女人?”

    “娘娘何出此言?”青禾连忙低头。

    紫衣女子缓缓的闭上眼,伸出染红了指甲的,雪白的纤纤玉手,稍稍用力,将那一炷即将燃尽的香掐断:“她活着的时候,我把她当做筹码,死了之后,还要继续被我当做邀宠的借口……”她缓缓的转身,颀长的睫毛似蝴蝶的羽翼缓缓张开,深瞳幽幽,映着满树的烛火黯然失色,其间一抹深深的冷意透骨入髓,“可这是大明宫,是我的命,也是她的命。小的时候在洛阳神宫,曾经有一个女人跟我说过,要站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就得踩着无数白骨堆积的山峦,哪怕这白骨,是你自己的身生骨肉。”

    青禾眼皮骤然一跳,下意识的觉得她们的对话已经涉及了一些非常危险的东西,不禁脸色一白,劝道:“娘娘,则天皇后已经成为了过去,何必再想,何必再提?”

    紫衣女子淡淡摇头,弹去了方才沾染到衣袖上的灰:“这座宫殿里,从来就没有人真正成为过去过,同样的人,不一样的名字,”她殷红的唇角扯出一个没有多少笑意的笑容,“甚至我的上仙……即使她离开了这座宫殿,离开了我,可是冥冥之中我却能感觉到,她终有一日,会回到我的身边。”

    话音刚落,宫娥的声音就在屏风外响起:“娘娘,武御使到了。”

    阿云第一次见到这位玄宗时代最有手腕的宠妃时,就不禁惊诧。

    她还记得曾经跟随李承恩前往华清宫时,曾远远的望见过杨贵妃的倩影,华衣玉履,步摇宝石,妆容华美,莫不富丽。

    眼前的惠妃却是一袭无甚装点刺绣的紫色衣裙,淡妆素颜,别无装点,整个人的气质高贵而清冷,让人莫名的生出些许惧意来。

    “圣上封你为御史台侍御史?”惠妃说起话来略显缓慢,带着宫廷贵妇常年积累的习惯,语气却不是十分热络,不知是因为今日的特殊还是因为她和这个侄子关系本来就不怎样。

    “是,姑母。”阿云摸不清状况,也不好多言,心里却觉十分古怪且好笑,她居然也能冒充官员混到武惠妃跟前。

    “这是圣上要提拔你的意思,御史台是个不错的地方,日后,你需跟着御使中丞虚心学习,勿要再好高骛远,惹是生非。”说到后面四个字时,惠妃眼底带了一丝显见的警告和冷淡,看的她不禁心里一凸。

    这武小哥,到底曾经干了什么?嘴上却是恭顺道:“是,侄儿明白了。”

    “你退下吧,我已派人为你在光宅坊置办了宅院,就在中书侍郎裴光庭住所附近,你出宫后,莫要忘记去他府上拜谢一番,毕竟是他举荐你去监军的。”惠妃摆摆手,似乎有些疲乏了,交代了阿云一些事项后就叫他退下了。

    阿云虽一头雾水,却不得不告退,出门时天色转阴,瞧着是要下雨,偏巧一位小宫娥递来绢伞,她接来正要道谢,却见那描着粗眉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掩口一笑,似是无限娇羞的提着裙摆跑远了去。

    又自不远处光华似镜面的琉璃瓶中隐约瞧见自己青衫落拓,眉眼俊逸,原本只属于武聆泉的书生气质又增添了一分疏朗明丽,不禁默然,摇摇头意欲离去,冷不防被一团白茫茫的团子撞入怀中。

    一群宫人争相奔来,口中疾呼:“十八皇子。”

    阿云不禁低头,却见一十一二岁的不知算少年还是男童的家伙正抬眼看她,长得玉雪可爱,俏似女娃,只是眉眼间依然有些熟悉的痕迹,阿云不禁愕然,这不是她曾经在无量山那一处温泉附近见过的无知小王爷么?

    “你是谁?”小王爷皱眉开口,语气里是皇族天生的倨傲,全然没有那天的软糯可怜。

    阿云尚来不及回答,带路的宦官却微微一笑,道:“十八皇子,您忘记了,这是您表兄武家六郎啊。”

    十八皇子?表兄?

    阿云再次看向那个穿着白色斗篷的小王爷时,目光不免就带上了些许同情之色。

    原来你就是那个万年绿帽王,杨玉环的前夫李瑁同志啊。

    “你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李小瑁那双与她相似的丹凤眼微微一挑,不悦的问。

    “没,”她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衣袖从小屁孩的胖爪中解放出来,略微感慨,她能说真不愧是武惠妃的儿子,小小年纪神经敏捷的非同一般吗?不过……去年这小子还一口一个仙子姐姐的,今年就一副中二小屁孩的样子,真是……“你看错了。”

    天边已经依稀落下绵绵细雨,阿云撑开伞沿着九曲廊桥缓步而去。

    “等等。”李瑁大步追了上来,身后众人惊呼。

    “十八皇子,您不能淋雨呀……”

    阿云停下,转头却见那在这样暮春之时还穿得像团子的小家伙涨红了脸追上来,心有不忍,只好将伞向他移了移。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他低头纠结着手指,似乎在思索着言辞,“你能不能带我出宫?”

    “不能。”她想也没想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开玩笑,莫说她压根不是真的武聆泉,就算是,也不敢贸然带皇子出宫。

    李瑁的神色几乎在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方才被雨淋湿的头发滴滴答答滴下水珠,小嘴抿起沉默不语,看起来怪可怜的。

    阿云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看不得这小子不高兴,鬼使神差般的问:“你出宫要干什么?”

    李瑁扯着她的袖子,似乎负气一般扭过头:“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我走了。”这小破孩,你不说窝怎么懂?

    “唉……别走啊,我,我告诉你还不行,”他咬了下唇涨红了脸,再次用力扯她的袖子,“你蹲下来,把耳朵靠过来。”

    阿云翻了个白眼,想到这家伙大小是个王爷,只好顺从他蹲下:“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李瑁迟疑了一下,霍然转身朝那群跟过来的宫女宦官大声道:“都给本王滚远些,谁要敢偷听,本王就叫高翁砍他的头!”

    众人听到高力士的名字不禁一颤,都不敢动了,李瑁才满意的转过来,神神秘秘在她耳边低语:“曾经有一个仙子姐姐,她答应过我要给我买糖葫芦来看我的,可是她不知道我在皇宫,我要去长安城找她。”

    阿云不禁石化。

    老娘什么时候答应要给你买糖葫芦来看你了,真会编啊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