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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天出院?”
“后天。”
陶悠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一边看外面灰蒙蒙的天,一边接洪波的电话。
“你……”洪波那边发出的响动明显是在抽烟,“不用去欧阳家了。”
“怎么?”陶悠下意识地问,“要换搭档吗?”
“上头开会的意思是让欧阳跟加拿大回来的那小姑娘搭档。我看欧阳还没表态,但他父母的意愿很明确,已经同意了。如果他们搭档的话,估计年初国家队名单出来,咱省就是他俩了。唯一的希望是你的禁赛令解除——我已经向上面申请了。毕竟你又不是主动服用兴奋剂。可就陈主任那脾性——你知道。”洪波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省队管冰上项目的主任姓陈,年纪不大就秃了顶,他本身并不是搞冰上运动出身的,基本可以说上任前对冰上运动一无所知。能跳到这个职位也是因为他的大舅子是省里某个头头的儿子。陈主任一心钻研在政治,平时盘算的都是如果搞政绩。如今陶悠出了事,自然她第一个就被陈主任划拉出去了。但是为了今年还能有点东西写进年终报告,那将从国外归来的方可瑞和经验丰富明明可以拿冠军的欧阳凑到一起送去国家队再好不过了。
教练再说了什么,陶悠都没听到。
等挂断电话,她站了一会儿,转身,看到朱晓就站在两步开外,很担忧地看着她,手里拿着羽绒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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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早知道你要过来,我就好好收拾一下了。”
“不收拾也挺整洁的。”
陶悠站在门口一边脱鞋,一边打量屋子。朱晓则手忙脚乱把沙发上搭着的衣服抱到卧室去了。
上午接完电话,陶悠想出来散散心,本来她就打算在医院周边走走,可朱晓直接说回家吧。于是陶悠就跟着她回来了。
这是城东一个半旧不新的小区,看样子陆家已经是老住户,一路进来不少老人跟朱晓打招呼。陆家在18栋的五楼,三室一厅,装修很简洁大方,以天蓝色和青色为主,阳台上绿植倒是摆了很多。
“进来呀。”朱晓从卧室出来招呼她。
“哦,”陶悠走进客厅,然后跟着朱晓到厨房,看她从冰箱里拿水果。
“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我以为你们家会更土豪一点,欧式风格,水晶吊灯那种。”
朱晓噗嗤一声笑了。“哪有那么多钱——房贷还没还完呢。”
陶悠回到客厅,看到电视柜上头摆着一张小小的全家福,大部分都被长势茂盛的绿萝遮住了,但还是看得出是一家四口。朱晓和陆父坐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是端正的笑容。陶悠第一次看到了同桌唐诗口中那个“成熟魅力的大叔”,的确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没有啤酒肚没有胡茬子,五官硬朗,额角发际分明,眼睛有种淡淡的历经世事的沉淀与柔和。陆黎上年纪了应该就是这样。
照片里朱晓也很年轻——起码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多了,梳着马尾,靠在丈夫身边,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陆黎站在他俩身后,应该还是初中生的年纪,满脸稚气,但还是很腼腆地朝镜头笑。陆父怀里抱着他的小女儿。小丫头胖乎乎的,真的很胖,小肉胳膊小肉腿,眼睛圆溜溜的,可能是剃了光头,戴着个兔耳朵帽子,穿着粉红色的裙子,加白色袜子,脚一直蹬在老爸腿上,手指则放在嘴里。这么小的孩子当然还无法配合照相,只是好奇地盯着相机这个方向,可能当时还在咿咿呀呀地咬手指头。
朱晓端着水果出来,看到陶悠站在电视柜前在打量那张照片,于是擦擦手走过来,手搭在陶悠肩头。“我家全家福——陆黎你见过,这是我老公,还有我女儿。当时是心心一岁,去照相馆拍的。嗯,她叫陆心。”陆父给女儿取这个名字意味着她是他的心头宝。
陶悠突然有点后悔刚刚不该站在这儿盯着照片看,她不知该以何种情绪来面对朱晓。
“嗯,我不知道陆黎有没有跟你说过……”朱晓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对陶悠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
“我知道。”陶悠点头,回到沙发上。
“算起来,最熟悉的年纪最小的女生就是你了。”朱晓也跟着她到沙发上坐下,“你看电视吗?我开电视,看电视剧怎么样——我有时候会想,心心长大了应该跟你差不多吧——你不用这样子看我,我早就想开了,真的。”她顿了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声音很轻,“她两岁,重感冒发烧。其实她都很乖地吃药了,不怎么会说话,可一边揉眼睛一边摆手。我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想打针。你说我当时怎么就偏偏要带她去医院呢?她那么乖,我该让她在家肯定可以自己退烧的……怎么就要带她去打针呢?后来吊瓶打到一半,孩子就不行了。一查说是青霉素过敏。她很快就休克了……医生没抢救过来。好好的孩子,早上还抱着陆黎的水杯要送哥哥上学呢,下午就没了。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
她突然吸吸鼻子,连忙拿纸巾擦眼睛,一边擦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聊这些。”她抬起头,依旧红着眼睛,但还是努力装作很乐观的样子拍拍陶悠的肩膀,“所以说,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的。或多多少都有风浪。你是不是要换搭档了?没事,换掉的就是不适合的。以后来的才是最适合的。”
陶悠看着她的眼睛,像是一片柔和的海。陶悠最后没说自己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但心里却平静了好多,有些伤疤似乎也在慢慢愈合,填补。
“谢谢你,阿姨。”陶悠伸出手,将朱晓紧紧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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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陶悠还在跟朱晓一起看老韩剧《人鱼小姐》的时候,门锁响了。两人坐在沙发上齐齐回头,看到门开后提着行李箱,还背着背包的陆黎正往下拍连衣帽上的雪。
朱晓欢呼一声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就连忙过去了。“儿子你怎么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她绕着陆黎转,帮他拖箱子。可朱晓个子太小,而箱子又大又重,看上去有点滑稽。
“我来我来。”陆黎拉住行李箱,看到了也过来帮忙的陶悠,朝她点点头。“好久不见。”
“在家看到我,是不是特惊讶啊?”陶悠提着他的背包,挺沉的。
“有点。”他脱下厚重的外套搭到衣架上,看上去有点累,“感觉家里顿时吵了不少。”
呵呵哒,陶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陆黎应该是看出来,补充了一句。“平时这个点,我妈都在折腾十字绣,电视很少有人看。”
“哦,好吧。你这是从哪里拍戏回来?”陶悠问。
“云南。”陆黎说着,提着包和行李箱去卧室了,不一会儿又提着几样东西出来放到茶几上,“土特产。”
“酸角糕?鲜花饼?”陶悠拿起来看,又仰头问陆黎,“你买的?”
“不是,剧务买的。我分了几袋。”陆黎说着去了厨房倒水喝。
“那你去德州拍戏吗?”陶悠问。
“不去。干嘛?”陆黎以为她有正事儿。
“听说扒鸡挺好吃。”陶悠自言自语道。
“对对,多去山东,烟台的樱桃好吃。”朱晓连忙点头附和。
“……”陆黎默默端着水,顿了一会儿,本来要去客厅的,脚下一拐回了卧室。
“不用管他。他本来就是这种性子。”朱晓压低声音,“昨晚上还在拍戏呢,估计今天戏份一结束就回来了。让他先睡一会。”
……
陆黎果然是去睡觉了,不过貌似定了闹钟。下午五点就准时出来了。
陶悠和朱晓在厨房,嘻嘻哈哈,两手面粉。微波炉上放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是菜谱。
“嗯,只要在带鱼外面裹一层薄薄的面粉就好。粘完面粉立马下锅。”朱晓边说边动手。
“等等,我先拍个照。”陶悠连忙洗手,然后拿着相机冲着砧板拍照。
“……你们在干嘛?”陆黎站在厨房门口问。
“我给阿姨在菜谱网站申请了一个账号,正在拍她的作品步骤待会再上传——你看她已经有一个粉丝了。不过可能是官方赠送的僵尸粉。”陶悠举着手机给陆黎看。
“对,陆黎你赶快去把电脑打开。我待会要上传照片做菜谱。”朱晓转身叮嘱陆黎。
“好。”陆黎依言去书房。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半。朱晓想劝陶悠住下,但陶悠坚持回医院。
“那陆黎你送她到小区门口吧?找个出租车。”朱晓问。
“行。碗留着我回来洗。”陆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不用不用,这个我来。”朱晓说着收拾碗筷去厨房了。
……
晚上飘起了小小的雨夹雪。路上有些滑。
“队里,要怎么处理?我从网上看到新闻了。”陆黎问。他跟陶悠并排慢慢走着。
“就是那样,报纸都写清楚了吧,不想再说了。”陶悠吸吸鼻子,不自觉走到了路中间,陆黎拉着她后边衣服上的帽子,又把她拉回来。
“喂,你客气点行不?”陶悠立马斜着眼睛看他。
“哦。”陆黎嗯了一声,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方可瑞跟你联系过吗?”陶悠问。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陶悠想了想,还是说出来,“可能,我的搭档,欧阳,要配给她了——上面领导开会决定的。”
陆黎一听这话,脚步就停住了。陶悠好奇回身看他。路灯昏黄,看不清他的脸。
“你要我跟她说什么吗?”陆黎问。
“不是——你就假装不知道吧。”陶悠深呼吸了一下,冷空气呛得咳嗽了一声,“这种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为一己利益挡别人的道,我不会做。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只是想起来有点唏嘘。奋斗这些年来,到头来还是什么成绩都没有。上辈子很多事情都没有改变。你不是说方可瑞的搭档是当时省队里最好的搭档吗?那就是欧阳没错了。你不用安慰我。”
“改变肯定会有的,一点一点慢慢来。我最开始很不喜欢现在的状态,因为那时候我也觉得重来一次不仅失去之前很多东西,而且也没什么用处。但现在……我没有那种想法了。”陆黎看着前方自己的影子,说道。
“怎么说?”陶悠问。
“上辈子……我父亲也是在我初中的时候离开的。这辈子我依旧没有办法改变,没法让他活得更久。他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中国人做交易都是在酒桌上。他得喝酒,随身带着护肝丸。避开了上辈子出事的日子,我大松一口气以为没问题了。结果没想到,注定的还是会来。后来不到半年的时间,有次他从饭局上出来,还没走几步呢,就倒在雪地里了。一样的结局,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他慢慢地讲着,讲着一个老旧,而沉重的故事。
“上辈子我没有妹妹,因为那时候我和朱晓关系很差。因为顾忌我的关系,他们没有要孩子,打算等我再大些看看情况,毕竟朱晓很年轻。但是我爸没等到那个时候。他去世后,像如今一样,朱晓选择留下来,没有再嫁。那时候我家很穷,因为我爸后来昏迷被发现送去医院,离世前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多月,开销很大,欠下很多债务。
“而且他们结婚时我们才搬到这个小区来的——因为在以前的生活圈子里,说闲话的人太多了。这里的房子不便宜,房贷就挺高。我爸离开后,家里债台高筑。可瑞的爸爸帮我们还清了医疗费欠款,但是我们也还不了房贷了。后来银行把房子收回,我们就去租了一个地价很便宜的城中村的屋子。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环境特别差,朱晓还找了工作,天天早出晚归。我那时候在外地上学还不觉得境况有多糟糕,总觉得自己一个人扛着也能行,根本不想求助任何人,根本没有为留在家的朱晓考虑。结果就在大二的时候——我印象特别清楚,那天刚刚做完家教回去宿舍,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我妈在昨晚回家时遇到歹徒,遇袭身亡,身上被捅了二十多刀。歹徒就是为了……她身上那九十块钱。她只有九十块钱。
“所以,这辈子我特想挣钱,我没保得住我爸爸,也没保住妹妹。对,这辈子添了个妹妹,虽然她在的时间也不多,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我总是在想,是不是上天有一个钟,觉得这次走得不和他心意了,就想方设法将指针拨回去,按照老路重来。”
陶悠听着耳边陆黎看似平静的话语,望向前方路灯照耀不到的黑暗,沉寂,幽深。
“所以我得赚钱,我必须得尽早赚钱,这样才能保住房子,我们也就不会搬去狗尾巷,朱晓就会一生平安——我知道演艺圈的套路。我有先机,这是目前我唯一能把握的。”
“等等,狗尾巷?”陶悠抓住了其中一个词汇,“狗尾巷?前两天刚刚发生小饭店斗殴一死一伤的那个狗尾巷?”
“那里出事情了?是福安饭店吗?”陆黎并不知道狗尾巷出了人命。
“这个先别管。”陶悠艰难地开口,她揪住了陆黎外套的衣角,“你们当时住在狗尾巷?朱晓、朱晓是被什么人杀掉的?你还记得名字吗?”
陆黎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姓高,叫高翔。可能还有别的名字——这人就是个黑户,连身份证都没有。”
陶悠慢慢松开了手,脑子里嗡嗡作响,后脑勺疼得厉害,仿佛有人在脑海里尖叫。冬夜里,她感受了刺骨的寒冷。